这阵骚乱过去后，施家人又等待了近一小时，等候大厅一侧的那扇小门再度开启，并伴随着“施大国家属”的召唤声。

施家众人赶紧又围了上去。

“你们别这么多人围着我，我只要一个人签字就行。”那位戴口罩的医护人员抱怨道，“你们谁跟我进来这边签个字？”

医护人员说完后侧了侧身子，露出身后的那道门。门内有一小片区域，那里摆放着一张办公桌。

“蕾蕾，蕾蕾……”施家众人开始四下呼唤起蕾蕾。

蕾蕾挤过围堵着的众人，站到了医护人员的面前。

“你是他什么人？”那人问道。

“女儿。”蕾蕾如实回答道。

“跟我来吧！”那人面无表情地说完后，转身便走。

蕾蕾紧随其后，被带进了那扇神秘的大门。

门后的世界和蕾蕾想象的不同，她本以为进去后能看到与手术相关的场景和设备。事实上，什么都没有。门后还有一道帘子，这道帘子遮住了大部分的视线。而透过帘子间的缝隙，蕾蕾看到了一条长长的走廊外，走廊的一边好像还有好几扇门。此外，她便什么都看不到了。

带她进来的那位医护人员让蕾蕾在办公桌边等待，自己掀开身后的帘子，钻了进去。医护人员显然并不担心蕾蕾会闯进去，因为办公桌的宽度正好将走道堵住，蕾蕾除非从办公桌上翻过去，否则是进不去的。而在那帘子后面另有一道小门，是需要刷卡进出的。

那名医护人员不一会儿便一手拎着一个塑胶袋，一手拿着一个文件夹地折返回来。那人将手中的东西都放到了办公桌上。

“你爸爸的手术很成功。”那人说道，口气不像之前那么生硬，语调柔和了很多。

“太好了。”蕾蕾长舒一口气，这是这段时间以来她听到的头一条好消息。

“这是切除下来的胃，你看一下。”那人将塑胶的接口打开，向蕾蕾展示里面的物体。

“啊？”蕾蕾露出了惊诧的神色。

这难道还要确认吗？蕾蕾知道以前发生过医生因为工作失误将不该切除的脏器切除了，而真正需要切除的却依旧保留在患者体内。所以，现在这是要让患者家属监督医生的工作吗？可就算给患者家属看了，患者家属也未必看得出这是身体的哪一部分吧！更不要说分辩出来它到底是病变的部分还是完好的部分了。看来医患间的不信任比她想象的要严重得多。

蕾蕾轻叹一声后，俯身去看塑胶袋里的东西。

她原以为塑胶袋打开之后会有一股冲鼻的腥臭味扑面而来，所以做好了屏息凝神的准备。但当塑胶袋真的打开后，她似乎并没有闻到什么恶劣的气味。

她看着塑胶袋里那一滩说不清道不明的肉色物质——掺和着鲜红的血水和鹅黄的油脂——然后一脸茫然地对那医护人员说道：“这就是切除下来的东西？”

“你爸说让你用手机拍张照片。”医护人员说完后竟“呵呵呵”地笑了起来。

“哎？”蕾蕾再度惊诧，“这么一堆血肉糢糊的东西有什么好拍的呀？再说了就算拍下来，又能看出什么来呢？”

“我也跟他说了，这有什么好拍的？他说想留作纪念。”医护人员强忍着笑意，强装一本正经地说道。

“不理他。”此刻连蕾蕾都要被施大国这荒唐的言语激出笑容来了。

“你爸心态不错，手术前还能风趣地跟我们聊天。”医护人员向蕾蕾描述道，然后将文件夹递到蕾蕾面前，“看好了的话，在这儿签下你的名字。”

“我爸的血压怎么样了？”蕾蕾很关心的却是这个问题。

“很吓人，最高飙到200了，医生差点都不敢给他动手术。”医护人员如实相告，还不忘再责备一句，“你们这次太疏忽大意了。”

“我们是真不知道，家里之前没人动过手术，对这些流程不了解。”蕾蕾签完字后，望着那名医护人员，恳切地解释道。

“好在有惊无险。”医护人员表示理解地点了点头，从蕾蕾手中接过了那个文件夹。

“我爸大概还有多久能出来？”蕾蕾追问道。

“马上就要开始缝合了，最多还有半个小时吧！”医护人员一边说着，一边用力推了一把办公桌，从那仅有的缝隙间挤出来，替蕾蕾打开了身后的门，“去外面等吧！”

“你们费心了，谢谢。”蕾蕾出去前对那名医护人员说道。

“客气啥。”那人冲蕾蕾又是一点头后，关上了门。

蕾蕾出来后，见只剩杨慧、顺发、根宝和施小国几人，施家三姐妹和立军不见踪影，便出声询问道。

“刚才有护士来通知，说是两人间的病房已经腾出来了，他们帮你爸整理东西换病房去了。”杨慧解释道。

“那个护士说老爸手术很成功，最多再有半小时就可以出来了。”

听完蕾蕾的话后，杨慧一直紧绷的神经总算松弛了下来。

施大国回到病房的时间，比蕾蕾他们预想的要快。尚不足半个小时的时间，医护人员再度出现在他们面前，告知他们，施大国已经被推回病房了，让他们上楼去等着。

蕾蕾进到病房后，着实被眼前的景象给吓住了。只见已经摆放到位的病床上，施大国无声无息地躺在上面，一旁有两三名医护人员在摆弄着几台机器。施家的三姐妹围在病床旁边，将施大国和医护人员团团围住，一声声地唤着“大哥，大哥”。

“你们家属先在旁边站一站，病人刚从手术室出来，麻醉状态还未完全解除，他需要些新鲜的空气来帮助缓解麻醉后的各种不适，你们这样围着他只会加重他的不适感。”一名戴着口罩的护士瓮声瓮气地抱怨道。

“哦，哦……”

“好的，好的……”

施家众人答应着向后退开两步。

虽说这是一间二人间的病房，被布置得相对舒适些，可若论人均的床位面积而言，和六人间也相差无几。施家人数众多，本就将施大国病床周边的空间挤得水泄不通，即便听从了护士的建议向后退却了两步，可能腾出的空间毕竟有限。施家众人这一退，便已背抵墙壁了。

护士虽仍有不满，但见状后也只能无奈地撇了撇眼睛，继续摆弄她的设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