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试探
作者:孤君道      更新:2019-10-16 03:47      字数:2484

“毛文龙者,以牵制建州为职者也,果能牵制使彼不敢西来,即不必屑屑然有所擒斩献俘,功自昭著于天下。倘不能牵制使彼无所顾忌而西,纵日擒斩而日解捷,何益于封疆之大事哉?”

当吕维为朝鲜战争做准备时,袁崇焕奏疏之后,又有兵科给事中薛国观进言,认为东江镇设立的意义就是牵引建奴兵力,使之不敢西向。然而建奴进攻宁远、觉华岛,又攻击蒙古各部,说明东江镇的牵制效果几乎没有。

袁崇焕也是这个意思,认为建奴从宁远退军时井然有序,不像是害怕毛文龙骚扰后方的样子。也认为东江镇距离正面战场两千里距离,往往来不及反应,有战机也抓不住。

所以提议东江镇移镇,从皮岛转移到盖州,扼守三岔河口。这样的话就能发挥作用,建奴不解决三岔河口的毛文龙,自不能向西侵攻宁远。

正好,兵部尚书王在晋终于入京,吕维将薛国观的奏疏递过去询问:“王尚书如何看?”

“断不可取,东江移镇,朝鲜失去犄角、外援,有转投奴子之患,亦与道主设立北洋总督、朝鲜总督本意相违背。”

王在晋声音缓缓,沉稳有序:“虽朝鲜军队战力疲软不可指望,亦能为东江提供屯田之地,每年供输十余万石军粮,裨益颇大。”

“其次,东江所辖非数万之兵,亦有数十万难民屯田耕种,移镇困难。盖州足够驻屯兵马,却无难民屯田之地。转移灾民,或留之朝鲜,皆有隐患,处置不当会有大祸。”

“第三,皮岛地处后方,辽民无法从广宁方向逃走也可逃往皮岛,此类皆辽东之人,家室多遭建奴凌虐,负血海深仇,有求战之心,不可放弃。”

“第四,皮岛远离辽沈,不利于见机而动,但也是好事。与辽沈隔山而立,建奴发重兵不易,皮岛却易设奇兵偷袭。”

明明知道孙承宗已经死了,王在晋仍然不放过攻击的机会:“惜孙承宗提倡辽人守辽土,宁远各城兵丁多从本地募选,乃辽西人,非辽东人。辽西人未受建奴摧残,自无血海深仇,能复宁远城就以知足,胸无大志,自不愿跨辽河而东向。”

“且宁远至辽沈之间地势辽阔,难以出奇制胜。故宁远方面当主守卫,也可收复广宁,但是若要收复三岔河以东的辽东,外臣以为从皮岛方向出征更为合适。目前皮岛灾民众多,且多身负血仇之丁壮,所缺不过粮饷。若东江十万足饷足械之军,收复辽东不难。”

王在晋说着恭拜:“道主高瞻远瞩,设北洋总督,外臣以为建奴之患迟则五年,快则三年可平。”

吕维缓缓点着头,伸手摄来一枚竹简,抬手一抹,一竖字浮现,递给身侧侍立的李秀英:“呈送内阁,今日执行。”

竹简从王在晋面前移过,王在晋心中发紧,只见写着:“薛国观有结党之实,夺官赐死。”

仅仅十二个字,让王在晋呼吸放缓,心跳咚咚,面色隐隐涨红,一种难以言明的踏实感、紧促感油然而生。

身为朝中大佬,自然是很讨厌下面办事的人结党营私乱讲话,朝中大佬是不需要结党的,他们自身的存在就是一党。

只有下面人为了积极往上爬,才会结党攻讦政敌、竞争对手,相互帮助共同进步,以期一起发财。

吕维问王在晋:“尚书可知薛国观是哪一年的进士?”

“回道主,是四十七年进士。”

“难怪。”

吕维又摄取一枚竹简,抬手一抹递给还未走的李秀英,王在晋就见上面也只有简单十余字:“同年、同乡奏疏议事先后而雷同、重复者,以结党论处。”

“我已令北洋总督府于天津、两淮督造战舰、海船,此事兵部不可干预。今后兵部之要务,在于设立京中武备学堂,我会从新军中选练一批英武之士,兵部要练好这些武官。”

“就武备学堂一事,其他事情兵部主张越少越好,要给地方、前线放权,不可自缚手脚。”

吕维说着递出一枚白符,王在晋双手颤颤接住,别说限制兵部权力,就是现在派他王老头去前线拎刀子杀敌,也是乐意的。

吕维犹豫着要不要授意兵部对辽军执行清查工作,兵部现在挺闲的,吕维先后放权,许多需要兵部过目、审核、盖章批示的事情都已放权到地方督抚,兵部是真的闲。

刑部、吏部、户部、工部一个比一个忙,越忙权力就越大,地位也就越高;就连礼部也因为设立、推广自然经科一事,对各省、府县学官严加督促,影响力见涨。

本该是战争时期最重要的兵部,反倒是分权后没了事情可做。

辽军有很大的问题,兵员虚冒、贪污横行,发到辽镇的钱粮,一半都用不到实处。

袁崇焕也不老实,仗着韩爌、钱龙锡、阎鸣泰和各方面的关系,竟然敢试探朝廷。

试探对东江镇的看法,试探对党锢的松紧程度。

此前,袁崇焕这复杂的关系,几乎不论阉党当政还是东林当政,都把辽镇看成亲儿子;东江镇则是后娘养的,始终不派重臣前往监军。

毛文龙也知道自己吃人脉上的亏,讨要內官、文官监军,可没人愿意去。

朱聿键手捧木匣阔步进入文渊阁,当值的五位内阁及一同坐班的叶向高一同起身,站在一起,垂首做恭听模样。

木匣大开,朱聿键拿起一枚竹简,语腔洪亮:“薛国观有党争之实,夺官赐死。”

他有意无意看了一眼次辅韩爌,就把竹简递给内阁办事的行人令,并说:“不可拖延,今日执行。”

行人令颔首应下,朱聿键又拿起第二道竹简,依旧洪亮:“同年、同乡奏疏议事先后而雷同、重复者,以结党论处。”

递出这枚竹简后,朱聿键才敛去肃容,露出温和笑容:“诸位阁老,辽镇提议东江移镇之事惹得道主不快。”

顾秉谦拱手:“待内阁商议后,会予以妥善处理。”

朱聿键走后,韩爌脸色就垮了下来,崔呈秀面露哂笑。

薛国观是史继偕主考时的进士,但早和袁崇焕转投到了韩爌门下,受谁指派?

崔呈秀早就和韩爌撕破脸了,直言:“袁崇焕颇精为官之道,若没记错,孙承宗柳河大败后,袁崇焕就上折攻讦、数落孙承宗?”

韩爌脸色涨红,顾秉谦笑呵呵开口:“或有一些误解,此事就交由韩阁老,务必消除误解,不可再三。”

事情很快传扬出去,万里末年的武进士贺人龙充任指挥,驻守宣武门,讥讽:“辽镇也不看看毛大帅叫啥名字,人家毛帅神将转世,是仙家旧部,岂是旁人能离间的?”

部伍恭维、起哄、打趣声中,贺人龙解下腰间铜牌抛给副手,挽起袖子:“咱也有万夫不当之勇,说不得也是神将转世,上应天命!这鸟门没啥好守的,咱去天司谋个大富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