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众里寻他,蓦然回首
作者:浅淡忧伤      更新:2019-10-16 19:41      字数:2856

“皇上,恕微臣无礼。”就在文宗即将宣布的时候,张思忽然跳出来,阻止了文宗接下来的话。

苏尘看了张思一眼,他对这位还有印象。前些日子在待漏院,苏尘便是以一句“子曰,你不要再学我说话了”将这位打了个哑口无言。没想到,现在张思又跳了出来。

和王宇修张思陆昌三人辩论过一次后,苏尘回去有认真打听过翰林院的事。在知道翰林院是个什么地方后,苏尘对所谓的翰林院学子,并没什么好感。

大陈的理学发展极久,但从未被官方所接受。然而因为理学影响极深,纵使是朝廷,也不能完全杜绝理学之横行。翰林院便是被理学荼毒最为严重的地方。

理学之基调,便是将圣人之言,当成人生之理,又经过多代人的完善,最终产生“存天理灭人欲”的学说。而其中佼佼者,又想了个法子,将三纲五常与“理”相结合,提出三纲五常便是理这一论断。

因为理学的盛行,理学家们将孔子及其门生的著作作为所有的行动依据,这也是为什么张思等人,满嘴的之乎者也,子曰子曰。他们认为,克制自己的欲望是最关键的,遵循孔子之道理是最正确的。

然而说到底,欲望这种东西,克制一下还说得过去,想要完全消灭,纯粹自己骗自己。如果真的没有欲望,王宇修也不会嫉妒苏家之强盛,也不会想要文宗赏赐的黄袍了。欲望,从未在人的体内消失,人的所有行动,都是被自己的欲望驱使的。

至于遵循孔子之道,更是大错特错。此一时彼一时,孔子生活的环境,与大陈格格不入。时代是在变的,如果你不变,只能被时代给抛弃。但是这些推崇理学的人,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或是真心,或是假意,全都奉孔子之言为圭臬。

刨去假意的人不说,因为他们是揣着明白装糊涂,那些真心信奉的,便是所谓的迂腐。王宇修张思等人,便是其中的代表人物。譬如郑阔不能封王一事,便是他们迂腐的极大证明。再比如说非翰林院学士不能为相这一观点,也是这帮迂腐之人自娱自乐的g点。

苏尘打从心里对这种人瞧不起。万事万物都是在变的,不变的人,势必成为榆木。

此时见张思跳出来,苏尘想都不用想都知道他想说什么,无非是想为王宇修争取那廷对第一名而已。

说到底,还是没有人能将欲望抛弃。

文宗看到张思站起来,便道:“爱卿请讲。”

张思道:“微臣以为,王学士之诗,要比苏尘之诗更好。”

文宗皱了皱眉头,他十分不喜欢这不知深浅,不分场合不管时宜的人。不过翰林院学士大多都这样,文宗也不好怪罪什么。如果只是文宗自己发话,倒是没什么,只是这一次,皇后都说苏尘的诗更好了,张思还不识时务的跳出来,实在是太不懂事。

文宗不喜道:“怎么,张大学士认为,朕的判断有问题吗?就算朕的判断有问题,难道皇后的判断也有问题不成?”

张思不卑不亢,道:“微臣不敢,只是微臣觉得,今日上元节,当是大喜之日,苏尘的诗虽好,却有些不太合时宜。故此微臣以为,还是王大学士更好一些。”

文宗心想,最不合时宜的人便是你了。他道:“你的意思是说,因为不合时宜,所以苏尘就不能作为这廷对第一吗?”

张思道:“正是,微臣以为,不如让那苏尘再作一首,倘若他还能作出一首与之相近的,不管其情绪如何,倒能显露他的文采。如他真的能够做出来,微臣自然也无话可说了。”张思这话的意思,就是说苏尘的这首“月上柳梢头”不合时宜,想要让他承认苏尘的诗好,那就再来一首,如果再有一首,与此诗水平相当,他便无话可说。

文宗闻言,愈发不喜。想要作出一首好诗,那是极其困难的事。写出绝世名句,那更是难上加难的诗。作诗不是喝酒吃饭,不能随时随地,这需要许多条件,天时地利人和,一个都不能有偏差。只有当诗人的情绪到达了一定的境界,方才能够写出。譬如天下第二行书,颜真卿的《祭侄文稿》,其珍贵之处,便在于满篇文稿,尽是真情实感,尽是悲愤欲绝。

此时让苏尘再写一首水平相当的诗作,实在是为难人了。

不仅文宗认为苏尘写不出来,张思王宇修之流以为苏尘写不出来,便是最了解苏尘的康王陈诰,也觉得苏尘写不出来。

“再写一首?这也太为难人了,翰林学士都这么耍无赖吗?”景平愤愤不平。

苏采薇道:“翰林学士耍赖,也不是一次两次了。皇上都管不了,其他人更是管不了。毕竟约定俗成,言官无罪。”

景平道:“言官无罪,言官无罪,可是总也不能一概而过。”

苏采薇道:“这些规矩已经形成了,谁又能打破呢?”

景平愤愤道:“难道规矩成了,便不能打破吗?”

苏采薇道:“谁也未曾打破。”

张思的话,让在场的百官议论纷纷,众位可不是傻子,明显看出来,张思是在为难人。大家顿时为苏尘感到可惜。谁也不会觉得,苏尘有能力写出一首水平相当的诗作来。

文宗听到张思的话,本想拒绝,然而还不等他说话,翰林学士那一堆,齐齐跳了出来,支持张思,恳请苏尘再赋一首。

文宗眼见如此,很是为难。皇后道:“皇上,这样对苏尘未免太不公平了。”

太子,也就是大皇子陈云丰也道:“父皇,如此为难一个少年,这实在有些不妥。”

文宗点点头,也觉得这样不太好。

然而翰林学士实在是太耿直,也太齐心了,这么多人齐刷刷站着给文宗压力,文宗一时间也不知该不该拒绝。

就在文宗左右为难之际,苏尘主动站出来说道:“皇上,草民虽不是什么大才之人,但再写一首诗作,也不是不可以的。”

苏尘站出来的太是时候了,文宗大喜,道:“苏爱卿真能再写一首?”他这一着急,直接叫起爱卿了。

苏尘点头道:“草民确实能写。”

“好!”文宗大赞,道,“若你真能再写出一首佳作,朕必定重重有赏!”

苏尘笑了笑,在许多人的注视下,看了一眼张思。那张思神情不定,他本以为,苏尘定是写不出好诗的,但此时看到苏尘竟然主动接了过来,不禁怀疑苏尘是不是真的有那非凡之才。

苏尘不怀好意的看了一眼张思,又看了看以王宇修为首的翰林学士,冷冷一笑。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苏尘低声吟诵着,这第一句,听起来是平平无常的。诗的第一句,很少能够写得出彩,大家都在仔细听着,等待苏尘的下文。

“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至此,上阕结束,虽然画面描写十分华丽,但终究也是在众人的预料之中。语言华丽,并不代表就是好的,往往返璞归真之作,才是最名传千古之作。

大家通过上阕,也已知道这首词走的是《青玉案》的调子,然而到现在,也未曾见到任何出彩之处,众人不免有些担忧,也有些失望。

苏尘不管其他人的看法,他顿了顿,接着吟道: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

下阙,陡然开始写一个少女,众人眉头一挑,察觉苏尘的《青玉案》,似乎并不简单。

苏尘走了两步,下意识回头,目光扫到了旁侧的一根红柱子,缓缓将此词最后两句,吟诵出来。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最后一句出口,全词豁然开朗。

“好!”苏运第一个站起身来,为苏尘喝彩。

苏尘微微点头致谢,然后不卑不亢的对文宗说道:“皇上,此词名为——《青玉案·元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