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蛇岛惊魂
作者:复言      更新:2019-10-17 14:08      字数:4694

船把头很少有犯难时候,这两天却愁眉不展。天气潮热,食物腐败得很快,伤员的伤口又化了脓。东北方有处海岛,可以补给新鲜食物,为伤员处理伤口。海岛上毒蛇遍地,戾气很重,船把头有些勉为其难。

“蛇岛上蛇药很有名,对他们伤口大有好处。靠岸之后,你们都待在船上,也不要让岛民上船。岛上人自称囚徒,难缠得很。”

“这岛上又是囚徒,又是毒蛇,你们好好待在船上,我去找蛇药。”江远说道。

船把头笑道:“这些人自称囚徒,举止斯文得很,说起话来却像大炮。”

岛人为避蛇虫,调配雄黄制成香囊,戴在身上百虫不侵。港口就有香囊售卖,佩戴香囊才能入岛。

蛇岛地域不大,岛上房屋却很分散,连个集市都没有。江远四人一路打听,直到傍晚才找到家中药铺子。郎中见四人来自华夏,也不着急询病开药,稀里糊涂先扯上一通。若非也算是读书人,还能勉强接上一些,江远和唐山直听得目瞪口呆,咕噜干脆靠在椅背上打起盹来。郎中滔滔不绝,上至典章制度,下至世道民生,解说得煞有介事。四人心系船上弟兄,几次想打断,都插不上嘴。

眼看夜幕降临,江远猛得刺了下咕噜,咕噜从睡梦中惊醒,大叫一声。郎中总算止住话头,见天色晚了,请四人共进晚餐。四人推辞不过,勉强用了些茶饭。郎中收拾药箱,正要同四人去海港。门外冒出个老头拦住去路,慌里慌张要请郎中过去。四人正要争辩,老头泪流满面,噗通跪下,说是伤者骨头折了,哀嚎不止。四人见老头神情,也分得清轻重缓急。郎中连连道歉,许诺第二天一早便为船工治伤。

夜空星光璀璨,分外迷人。四人走在乡间小道,按着原路返回,百无聊赖。远处一片火光映得半天通红,夹杂着人声喧哗。咕噜大叫一声,若非和江远想到咕噜遭遇,赶忙朝火光奔去。唐山来不及多问,紧紧跟在后面。

还好虚惊一场,一帮人面容欢快,围着篝火起舞高歌,不时把杂乱书籍扔进火里。若非好奇焚烧的是什么书,走过去翻看,却不过是些寻常书籍,华夏随处可见。

“你翻那些伪书做什么,当心荼毒了心智。”一位黄衫少年向若非走过来,愤愤说道。

若非不解:“这些书很多人都在看,为什么说是伪书?”

“看来你中毒不轻呀!”黄衫少年叹息道。

若非摇摇头:“我看不一定是我中毒。”

黄衫少年语气变得温和:“来到岛上是你的福气,相信兄弟很快就能拨云见日,重新做人。”

若非拱手施礼:“在下王若非,萍水相逢,还是姓名相称的好。”

黄衫少年笑道:“我叫罗进,比你顽固的我见多了,心存真善总会开悟。”

若非觉得此地无趣,便要拉上三人离开。唐山是驴脾气,与人辩论起来,劝也劝不住。对方性子更倔,争论到半夜,干脆请四人到家中歇息,第二日还要辩个明白。三人不好撇下唐山,也跟着去了。

主人家姓允,与唐山争辩那人叫允鸣。这家主人十分好客,布置得厢房十分舒适。第二天一大早,主人又备了丰盛早餐。四人连道叨扰,想邀请允明去船上做客。

允鸣满面愁容:“昨夜贪图口舌之快,耽误了你们行程,实在过意不去。今早醒来,我心里豁然开朗,与其争论虚言,倒不如求同存异,干些实事。”

唐山弱弱问道:“那么我们不争了?”

允鸣坚定说道:“不争了,实事都争不过来,还争什么虚言。”

江远笑道:“既然不争了,到海船坐坐也好,船上还存了几坛好酒,一起尝尝鲜。”

允鸣说道:“你们快些走吧,洪家人来了,就不好走了。等送走不速之客,我去船上找你们。”

允鸣言语恳切,四人更不好走了。可是船上弟兄也不能耽搁,咕噜跑去请郎中,三人留下充作帮手。

岛上这几年风雨无常,只能看天吃饭。洪允两家田地相连,商量着修一口窨井,涝时储水,旱时灌溉。本来是一桩好事,商议修井时却起了矛盾。几个适合挖井的地方,不是离你家远了,就是我家拉水不方便了。两家争吵了半年也没个定论,反倒把新仇旧恨勾出来了。两家人每天地头劳作,积年累月下来,哪能不闹些瓜葛。就算是鸡毛小事,你一言我一语,加码之下,就成了血海深仇。

这日一早,洪家召集了全族男丁,要去允家讨个说法。允家门前是个打谷场,两家人相对而立,怒目相加。两家族长走到人前,你一言我一语,指责对方不是。唐山、江远和若非站在两伙人中间,大致也听出些端倪。三人虽然心向着允家,但知道打架不解决矛盾,只能拉大冲突。

眼看两伙人要动手,江远猛地窜出去,夺了领头人手中棍棒。两家人一齐看向江远,不知从哪儿冒出的愣头青。

“你们要打也行,先跟我比试了再说。”

江远双臂用力,硬生生把棒子折成两段。

众人看得目瞪口呆,却还是不服气。唐山和若非挟着双方族长,揪到众人面前。两家人怒火中烧,却不敢轻易动手,唯恐族长有什么闪失。

洪家族长故作镇定:“三位少侠,你们是局外人,你们倒是给评评理,这么多年是不是允家欺压洪家。”

允家族长气得直跺脚:“你老头少装可怜,你家水牛没少啃我家稻谷。”

江远见两人又斗上了气,赶忙劝解:“两位老先生息怒,你们既然要我们评理,就先让我们说话。”

两位族长其实也是明事理的,只不过先前没有强人挟持,无法冷静下来。

江远见两位族长心悦诚服,开口说道:“你们两家是地邻,除非谁家把岛上土地全占了,两家相处难免磕碰。”

允家族长说道:“你这后生说得倒是不错,可你说现下这口窨井挖在哪儿?”

江远说道:“你们拜不拜祖先?”

洪家族长笑道:“不拜祖先,那不成了畜生了。”

“你们既然祭拜祖先,那就让祖先给指明位置。”江远说道。

允家族长问道:“那你倒说说,怎么让祖先显灵?”

江远说道:“这个好说,你们把位置编上号。两位族长每人掷一枚铜钱,一阴一阳是一,二阳是二,二阴是三。谁家要是反悔,就是羞辱先人。”

两家人一番折腾,业火已消了大半,都觉得这法子也不吃亏。两家人拜了祖先牌位,族长虔诚地掷了铜钱,窨井位置总算确定下来。

仪式之后,两家人要摆酒庆祝,为窨井开工鼓舞士气。三人心中牵挂着船上弟兄,推辞了两家盛情,径直往海港去了。

郎中医术高超,为伤员换了疮药,重新包扎了伤口。郎中又开了两剂汤药,汤药没什么稀奇,却需要新鲜蛇胆做药引。郎中家里圈养着蛇虫,蛇胆做药引,倒也不算什么难事。

三人熟悉了岛上道路,很快赶回了海船。郎中为伤员包扎好伤口,还没来得及喝口茶水。郎中见若非他们回来,赶忙询问洪允两家情况,有没有伤员需要医治。若非大致说了和解经过,郎中听说没有流血,总算舒了口气。

郎中一盏茶未喝完便要告辞,船把头一再挽留,要郎中吃过午饭再走。郎中推说还有病人,婉拒了船把头好意。船把头也不好勉强,派了两个船工跟着郎中去取蛇胆。

厨子在港口采买了新鲜食材,为船工们准备了丰盛午餐。大家席地而坐,围着美食狼吞虎咽,颇有风卷残云之势。两个年轻岛民不请自来,衣着颇为考究,举止也有礼貌。两人手中抱着摞小册子,在船上四处分发,每个船工都拿到一本。船把头面有愠色,但在人家岛上,也不好发作。

船工大多不识字,识字的也懒得看,随手扔在一边。年轻人见船工对册子不感冒,清清嗓子,大声吆喝起来。两人一说一捧,古今中外稗官野史,讲得不亦乐乎。船工还以为这两人是说书的,听得津津有味。

若非见两人口干舌燥,好心端来两碗茶水,让两人润润嗓子。两个年轻人这才停下来,以为若非是知音,眼神分外亲切。

“两位兄台,不是不留你们,我们吃了饭该开船了。”若非说道。

两个年轻人意犹未尽:“不急,你们起锚时候,我们再下去也不迟。”

若非一脸无奈:“我们马上就要起锚了,这些书我们留下了,海上有大把时间可以看。”

年轻人很信赖若非,临走时反复强调,这些书才是真书,船上的伪书一定要扔掉。船把头看着两人下船,赶忙收起连接栈桥的木板。

去岛上取药引的船工回来了,还带来一对老夫妇。船把头刚刚舒展的眉头,不知不觉又皱了起来。

老夫妇姓庄,昨夜拦住郎中的就是庄老头。庄家先人编撰史书误用了几处年号,被一个姓吴的告发到官府。庄家先人因此平白入狱,举家遭受极刑。庄家后辈为了避祸,藏在海船夹层逃亡到海外,定居在了蛇岛。

姓吴的因告发有功,分了庄家一半家产,朝廷还赏了一官半职。天道好轮回,后来吴大人贪赃枉法被人告发,吴家人也只好避祸海外,流落到蛇岛。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岛上也没个正经衙门,两家世仇越结越深。庄吴两家在岛上传了好多代,殴斗时有发生,伤亡的后生也不知有多少。

老夫妇得知江远三人化解了洪允两家矛盾,也希望三人帮助庄吴两家了结世仇,实在不愿看到后人继续流血。

家传血仇毕竟不是田间纠纷,搞不好又是你死我活。江远和若非也知道十有八九是徒劳,搞不好还会惹火烧身,还是决定跟老夫妇走一遭。唐山和咕噜放心不下二人,也带上家伙跟着去了。

吴家人听说庄家人在船上请了帮手,召集了族中所有男丁,誓要与庄家一场血战。庄家人也不甘示弱,男女老少都站出来,与吴家人对峙。

“你们赤手空拳多没意思,全换上带刃儿的,看最后谁能把谁灭了。”若非大叫道。

两家人安静下来,眼珠子瞪着若非,恨不得立马把他宰了。

“成王败寇,输得一方从此离开岛上,你们觉得怎么样?”若非接着说道。

“你个小毛孩子,你懂什么,轮得到你在这里瞎哔哔?”人群中有人喊道。

若非笑道:“我们四个是杀人如麻的江洋大盗,指不定会帮着谁家把另一家给灭了,你们要是不信,就到洪允两家打听一下。”

两家人知道洪允两家和解,听若非这么一说,倒吸一口凉气。庄家老夫妇没想到请来四个活阎罗,跪在地上拜了又拜,恳请大盗大发慈悲。

“你们倒是说说,如何才能化解恩怨?”若非大声问道。

“姓吴的狗贼害庄家满门抄斩,吴家祠堂竟还供奉着那个狗贼,必须把狗贼牌位砸了。”庄家有人喊道。

“朝廷律法又不是吴家先人定的,你们怎么不去找朝廷要说法?吴家两条性命害在你们手上,庄家必须流血,一命抵一命。”吴家人喊道。

“我倒是有个主意,你们觉得气不过时,就搭个擂台搞个生死局,让两位族长上去斗一斗,互相出出气。”江远一本正经说道。

“这个主意好,族长才能代表全族,打了吴家族长,我们心里才安生。”

庄家老夫妇早就不满族长教唆孩子斗殴,如今儿子重伤卧床,心中怎能不怨恨。

两家人议论纷纷,除了两位族长,其他人倒没什么意见。族长迫于形势,也害怕江洋大盗逞凶,只好勉强答应。

平息了两桩家族纠纷,四人在岛上成了名。岛上长老亲自出面,邀请四人参加议事大会。岛上大事均由议事大会敲定,但大会人多嘴杂,总是议而不决。下午这桩案子辩论了两年,至今还没有定论。

岛上港口年久老化,需要营建一座新港口。新建港口在大会上达成一致,港口选址却争论不休。唐山精通水文地理,也去过不少海港。议事长老把案卷拿出来,唐山也不拘谨,挨个做了点评,讲得也算头头是道。

唐山选定了一个方案,又提了几处修改。议事长老也有学识渊博的,听得进唐山意见。议事出奇地顺利,大会很快确定了港口选址。

沈家海船总算又启航了,船把头把船上书籍全扔进了海里,又嚷嚷着要大家把雄黄丢掉,衣服仔细清洗干净。

江远笑道:“费那事干嘛,雄黄虽然有些臭味,也不算难闻,还能驱赶蚊虫。”

船把头摇摇头:“前面就是海沧城,这雄黄气味是犯忌讳的,惹上麻烦就不好了。”

“你们快看,华夏战船!”唐山扒在桅杆上大喊道。

一队华夏战船从北面驶来,二副赶忙摇旗致意,战船上也吹起号角。距离海沧城还有数日航程,华夏战船只是例行巡弋,守护商路畅通。大家见了华夏战船,心中颇感慰藉,海沧城仿佛就在眼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