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另一头，位于北部工业区的空地。
“哎？这不是金里昂嘛？”张卧龙点燃香烟，陶醉地吸了一口。
在他正前方，暴露行踪的三人正双手抱头跪在地上，被身后几名灵械组队员用枪指着后脑勺。
“你不说没有其他人吗？”楚啸天暴怒道。
“多半是那丫头搞的鬼，”张卧龙扔掉香烟，将其踩灭。“大哥息怒，放进几只老鼠是我们看守出的问题。”
“张队，他们晕过去了。”在入口倒下的五个守卫，被抬到空地中央。
“要不叫医疗……”
“不用。”
张卧龙抢过身旁队员的冲锋枪，径直走向躺着的五人，这一行为顿时引起楚啸天团伙警惕，但受过刚才的教训，他们不敢再轻举妄动。
“你想干嘛？”金里昂双手罩在耳后，对越来越近的张卧龙说。
“老子现在心情很差。”越过金里昂，张卧龙走到五个守卫身前，抬枪一顿乱扫。
血液如泼墨般抛洒，队员的身体随枪声抽搐着，火舌映照出张卧龙冷漠的表情。
“你这混蛋……”金里昂愤怒地低吟，却被灵械组队员用枪托击中侧脸，啐出口鲜血。
居然开枪了？他们不是一起的吗？
石霖云从没见过这么无情的人。
谁都不敢阻止张卧龙。直到子弹打光，都还在扣动扳机，聆听弹壳在脚边弹跳的“叮咚”声。
“因公殉职，事后慰问家属。”满头大汗地回到原地，他将枪还给队员，双手扯了扯衬衫衣领。
“疯子……”汗珠从额头滑下，楚啸天小声地自言自语。
“算了，那丫头也活不长。”张卧龙来到金里昂身前，脚尖踢向其腹部。后者面无表情，只是身体前倾了一下。
“什么意思？”他怒视着张卧龙。
“叫你说话了吗？”一脚下去没什么效果，张卧龙瞪大眼睛，又朝对方正脸蹬去。
“区区灵察部这么嚣张，真是给你脸了！”
金里昂摇了摇头，以恢复视线。这几脚对他来说并不算什么，如何脱身才是现在最该考虑的问题。
“喂！你又算什么东西？”立日满脸鄙夷，随即被几支枪口对准脑袋。“对不起…我开个玩笑…”
“知道为什么灵械组在人界这么吃香吗？”张卧龙从兜里抽出手帕，擦起汗来，“灵界那边根本不会管我们，什么两界协议，人灵外交？都是给愚民装模作样的，在这里我们就是最高层！”
他大笑着，脸颊的两片肥肉随之打颤。“别说什么勾结黑帮，非法交易，就算杀人放火我也敢肆无忌惮地干。想让谁消失，谁就消失，对我来说易如反掌。”
张卧龙拿过一支手枪，拉开保险栓。“本来你小子也能分这趟油水，结果偏要和我对着干，以前给机会放过你，是因为我对耗子不感兴趣，但既然主动送上门，那不好意思，麻烦你也因公殉职吧。”说完，他将枪口对准金里昂。
“你也太看不起人类了。”面对黑压压的枪口，金里昂依然不为所动。
“喂！”石霖云刚想起立，又被身后的队员狠狠压下来。
“再见。”手指搭在扳机上，张卧龙不屑地说。
咔嚓——
黑暗中闪烁耀眼白光，引起人们的注意，连同看管三人的灵械组和张卧龙，下意识将目光转向楼房后的张星。
完了！没关闪光灯……
张星两腿打颤，当感受到众人的目光时，裆下逐渐淌出一股热流。他从黑牙街跟到这儿来，在暗中目睹了金里昂等人击倒守卫闯入工业区，再到张卧龙亲手杀掉自己的手下，便出于职业习惯地举起了相机，却因之前从来没听过枪响而紧张过度，犯下致命性错误。
就在全员转移注意的刹那，金里昂扭头托住枪身，朝背后队员的面门使劲顶去。借枪托撞晕对方后，顺势起身架住其脖子，另一只手握住枪柄，环绕着向四周扫射。
枪声响起，双方人马陷入混乱，慌忙间负责看管石霖云和立日的队员也中枪倒下。
威胁解除后，石霖云双拳砸向地面，在身边升起硅晶墙。
“张卧龙你个混账！”楚啸天及时抱头蹲下，几个小弟却未能幸免，在乱射中应声倒地，他压抑许久的怒火也终于爆发。
“都给我开枪！打死他们！管他妈什么灵械组！”命令发出，手下们按耐不住地抽出武器，朝对面射击。
“楚啸天你疯了吗？”张卧龙躲进掩体，枪战一触即发，密密麻麻的枪声打破工业区的沉寂。
“来几个人！去追那个拍照的，别让他跑了！”混乱中，张卧龙扯着嗓子朝队员们喊到。
“躲进来！”石霖云拔起硅晶墙，转换成盾牌。
“哇！大哥们别开枪，我是无辜的！”立日趴在地上鬼哭狼嚎，被金里昂一把抓起来。
“你变回去！别增加负担！”话还没说完，他手上就已经捧着一颗球了。
身处火线中央，金里昂和石霖云最终选择冲向楚啸天，在前后硅晶盾的防御下撞开人群，挤进一辆轿车。
值得庆幸的是钥匙还在——
子弹击碎车窗，金里昂俯身躲过玻璃渣，点火挂档，猛踏油门，冲向之前闪光灯出现的地方。
同样开车驶向那里的还有楚啸天，在被金里昂撞开后，车头翻转，停在原地。
“妈的！”使劲敲打方向盘，他气急败坏地咆哮着。
“哇啊啊啊——！”
一脚急刹，立日差点从后座飞出去，被石霖云及时抓了回来。
“上来！”停在接近晕厥的张星面前，金里昂探出车窗。
灵察部队长？他们是一伙的！这是要绑架我吗？我……我得赶紧跑！
思绪一片混乱，身体也不受控制，张星脸色苍白，额头不断渗出冷汗。
他还把我当坏人呢。
金里昂知道就是这个记者一直在跟踪他们，所以对方打心底不会信任自己，但无论如何也不能把他丢在这儿，被张卧龙抓到后果不堪设想，况且刚才还被他救了一命。
碰——
他抽出手枪，对天射了一发，吓得张星差点跌倒。
“给我上车！”这次将枪口指向对方，金里昂沉下脸色，用命令式的语气说。
“别开枪，我上来！我上来！”关键时刻，保命要紧，张星脚下突然有了力气，一头栽进后座。
车门还没关好，车子便在轰隆巨响中起步，甩开紧跟在后的灵械组。
“你们这群废物！”张卧龙拼命擦着汗，大声下令道。“愣着干嘛？追啊！”
解决掉楚啸天团伙，还能行动的队员骑上摩托车，驶向出口。
工业区外的空旷大道上，穿过一辆遍布弹孔，面目全非的轿车。
“求求你们别杀我，我不会说出去的。”张星蜷缩在后座上，声音颤抖地请求。
“相机。”石霖云从副驾驶递出一只手。
小心将单反呈上，张星继续说：“证据给你们了，我口说无凭也没人相信，能放过我吗？”
“听着，我们之间存在误会，但现在没空解释。我能保证不伤害你，而且会保护你的人生安全，你刚才拍到了灵械组的非法活动，他们不会放过你的。”
灵械组？非法活动？
张星越来越迷糊，对金里昂的话半信半疑，但又害怕激怒对方，便不敢再问了。
“这几张比较清楚。”石霖云托着单反。“证据到手，去和言炎他们会合吧。”
“嗯，我很在意张卧龙那句话，确实放不下心。”
那丫头……是指童仪翎吗？难道他们也出事了？
金里昂拿出手机，拨通言炎的号码。
那头很快响起关机提示音，更让他心头一颤。
“得抓紧……”习惯性看向后视镜，金里昂的表情由不安转为惶恐。
“趴下！”
镜面中，几辆摩托车近在咫尺，车上的灵械组手持冲锋枪，在与驾驶座并排后，开始向车窗射击。
“你开快点啊！”立日在石霖云脚下大叫。
“已经最快了！”金里昂埋下身子猛打方向，撞开一边敌人，可很快又有新的上前补位。
凭借射击压制，两边车辆逐渐靠拢，最后来到车窗面前。
“啧！”金里昂突然探出身，躲开枪口的同时为摩托把手标记灵气。
脚下猛踏制动，汽车在高速行驶中打滑，退到敌人后方，两侧摩托车之间也出现空隙。他松开方向盘，右手降档，左手操控灵体，强行让被标记的摩托车转弯，朝另一辆驶去。
哐当！
双方相撞后失去平衡，两名队员皆被甩出车座。
依靠卓越的动态视力，金里昂重新扶稳方向，控制汽车避开支离破碎的残骸，任其砸中后面穷追不舍的骑手。
“坐稳！”说完，他踩下油门，总算甩掉追击者，沿着大路驶向市区。
千万别有什么意外啊！
——
“妈的！”确定药物起效，叶以南咬牙切齿地踹了童仪翎一脚。
“唔……”本就身受重伤，被踢中腹部后，童仪翎疼得跪在地上。
叶以南没打算给对方喘气的机会，上前一把抓住其头发，拎着脑袋朝房间门摔去。
额头狠狠撞击实心木板，鲜血顺着鼻翼两旁滑下。童仪翎无力地趴在门上，意识越来越模糊，很快又被对方提了起来。
“爽吗？啊？要不要再来一次！”又是一拳，打得她身子蜷缩，吐出胃酸。
嘴唇不自觉颤抖，眼前逐渐陷入黑暗，恍惚中感到身体再次向木门飞去，随后又被踹了一脚。
我会死在这儿吗…？
视线被刺眼白光覆盖，童仪翎这才发现自己被踢到了走廊上。不远处，言炎正拖着满地血迹，从另一头爬过来。
你还在啊？为什么还没逃？你是弱智吗？
童仪翎很矛盾，她不想看见言炎，如果对方消失的话，至少证明安全脱身了，也不枉白费劲一场，但是……
又很希望他能留下来，在生命最后关头陪伴自己。
还有好多事没做呢，会不会太可惜了点？我还那么年轻呐……
……喂，喂？
言炎？
……能救救我吗？
我还不想死……
童仪翎躺在地上，面朝着遍体鳞伤的男孩，血液如泪水从眼角滑落。猫瞳逐渐散开，天蓝色虹膜失去了往日光泽，这是言炎人生中第一次，读懂那个眼神的含义。
来自灵魂深处，强烈的求生欲望。
“混账——！”浑身燃烧火焰，他疯狂咆哮着，声音近乎沙哑。
她还活着！得赶紧叫医生！有人吗？谁能帮帮她！
声带因用力过度受损，言炎再说不出话，只能通过急促喘气发泄情绪。他的内心在痛哭，但还留有希望，还没有放弃。可当叶以南走出房间，双手掐住童仪翎脖子，将其从地上拽起来时，言炎的意志终于崩溃了。
“咔啊……！”
愤怒地试图说话，最后却只从嗓子里挤出怪声，言炎越是用劲，伤口就越发严重。后背不断涌出鲜血，染红的手臂像要被扯断般拼命往前伸，女孩却依然遥不可及，无法触碰。
就这样死死掐着喉咙，叶以南将童仪翎抵在墙壁上，眼神全被杀气占据。
放开她啊！
言炎流下眼泪，落入血水中。
求你了……
在眼珠翻白前，童仪翎都在向自己投来求救的目光。
为什么我这么没用啊……
为什么我谁都救不了……
为什么我只会苟活……
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
言炎睁开双眼，纯粹的漆黑甚至让他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
你是谁？
虽然看不见，但黑暗中确实有股无比熟悉的气息——充满威胁，却无法排斥；令人厌恶，又不得不予以敬畏……
谁在那里？
“我能给你哦，你想要的，你所渴望的。”
什么意思？……我渴望什么？
“无论哪个空间，哪种智慧生命体，都在寻求这至高无上的力量。”
那个声音超乎认知的低沉。
“做决定吧，我把它交给你，然后尽情享受这种感觉，直到无法割舍。”
给我滚开！从我身体里出去！
“这是命令，不是请求。”
声音戛然而止，它似乎越来越近，在那片黑暗中，那个能量无法估计的个体，很快来到自己面前。看不见，摸不着，却能清楚感觉到。
是时候了。
突然，全身传来撕心裂肺的疼痛，言炎想喊却喊不出来，好像所有发声器官都被搅碎在空间缝隙中。身体被不同次元交错产生的扭曲洪流切割，向各个维度拉扯，直到双耳整齐地断掉之前，都能听见震天动地的噪音，几乎穿破耳膜。
这些痛苦犹如一种无止尽的轮回，不知从哪儿开始，亦不知何时结束。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别反抗，接受它……接受它……接受……
——
叶以南脸涨得通红，两眼爬满血丝，粗糙的手指慢慢陷进童仪翎的肌肤。
“能把我逼成这样，你安心去死吧。”
“咳咳……”童仪翎嘴角淌出涎水，陷入昏迷。
“喂。”
！？
时间似乎静止了，难以言说的痛苦涌上心头，仿佛跌入万丈深渊，叶以南赶紧撒手，四处寻找那个让自己窒息的源头。
“在这儿。”
声带恢复，直到言炎平静的脸庞凑到跟前，叶以南都没有察觉，被吓得连连退后。
这小子……不对劲！
虽然浑身沾满鲜血，步子也蹒跚不稳，但对方越是靠近，自己的四肢就越冰冷，好像连心脏都会被冻结。
“你觉得……我像什么？”平视叶以南，言炎脸色泛白，整个眼睛都被染成了黑色，分不清眼白和瞳孔。
“发什么神经！”叶以南莫名地暴躁起来，却并非出于本意。
到底怎么了？为什么我一看到他，就控制不住情绪？
危险啊……这家伙很危险！
“我问你，我像什么？”
“你别过来！”脚一踩滑，叶以南跌坐在地上，依然不忘使劲瞪着双腿，和言炎拉开距离。
面对这幅景象，言炎缓缓抬起左手，点燃了火焰。
和以往不同，这次的火焰不再是纯净的亮红色。
黑，令人不安的漆黑，仿佛黑洞般能吞噬一切。操控它的主人面无表情，眼神中不含任何情感，比起生物，更像具死尸。
“叫你别过来啊！”绝望摧残着精神，叶以南浑身抽搐地爬起来，跑向走廊尽头，直到被逼入死角。
转身紧贴墙壁，他呼吸急促，满脸惊恐地看着言炎，苍白的嘴唇止不住颤抖。
冷静点！他受伤了！况且我能预知他的行动。没问题！能杀掉他！
叶以南强行抑制住恐慌，调动灵气使出灵体。
装腔作势，让我看看你……
……
咦？
“那么，看见了吗？”
言炎声音低沉，嘴角骇人地翘起。“现在回答吧。”
“我像什么？”
“怪，怪……”叶以南“扑通”跪在地上。
“怪物……”
汗水浸透衣衫，他终于注意到，言炎整个半边面颊都燃烧着纯黑色火焰。以焰身为脸，焰尖为角，形状像极了残缺的羊头恶魔。
看不见，什么都看不见……
就在刚才启动灵体，让意识进入未来的时候，叶以南所经历的，只有一片让人绝望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