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觉得不对劲。”石霖云从没见过言炎如此木讷的表情。
“仪翎，你跟上去看看吧。这边由我和立日负责。”
“嗯，麻烦了。”童仪翎转过身，视线中言炎才刚离开修理厂，转入大门后面。
可当她飞快来到街上时，却再也没见到人影。
消失了？怎么会？
童仪翎左顾右盼着，拨通了言炎的电话，心情愈发紧张。
您好，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直到她听见那头传来提示音，表情顿时由焦虑转变为惊慌。
言炎，你在哪儿？
——
“哥哥……”
蕾拉搂住言炎，闭眼梦呓着。柔软的小胸脯紧贴在对方背上，穿过臂弯的雪白双腿轻轻摇晃。
“这是哪啊？”等言炎回过神时，自己已经来到另一片街区。
周围看着很眼熟，应该还在白木市。但怎么……会突然到这来呢？
他脑袋昏沉，视线逐渐变暗，接近晕厥。朦胧中，耳旁突然传来股热流，伴随少女动人的声音。
“我们去哪呀？”
“家……”言炎喘着粗气。
该死！怎么回事？
他感觉身体在被拉扯，快将自己撕裂成两种人格。
蕾拉——！
言炎终于想起来了，在与背上的女孩相遇后发生的种种反常。
你是什么人？
他开始四处寻找，赶在意识彻底消失前发现理想去处，便迈开步子奔向了那里。
脚步变得越来越轻飘，好像整个世界正在倾斜。无论言炎如何为身体充能，情况都不见好转。他从街道横穿，逼停车辆，引来鸣笛和谩骂，在耳里却全变成嗡嗡声响。
“这位先生，请先买票！”售票员急忙离开柜台，试图挡住闯过大厅的言炎，却立马被对方浑身着火的模样吓得停在原地。
“水……”
言炎呢喃着，全身难耐的燥热。在穿过被众人让出的一条道后，他撞开玻璃门，背着同样痛苦的蕾拉纵身跃入泳池。
噗呲——
滚滚蒸气遮掩水花，延水面蔓延开，泳池内顿时响起人们的惊呼，人群一下向四周扩散，试图避开朦胧的雾气。
言炎缓缓坠向水池底部，燥热感随着冰凉的水流消失殆尽，他艰难地睁开眼，在一片模糊中翻过身，游向不远处的蕾拉。
托住女孩白嫩的颈部和腿窝，他依靠充能避免了溺水，屏息朝波光粼粼的水面上升。
“呜哇！”飞快探出水面，言炎贪婪地大口吸气，总算让身体恢复正常。蒸汽还未完全散尽，可见他刚才体温之高。
拖着昏迷的蕾拉上岸，白色连衣裙在浸湿后几乎透明，隐约显现出内衣形状。
注意到周围尴尬的目光，言炎轻声咳了咳嗓子，脱掉短袖衫为蕾拉披上。由于刚在体内充过能，呛进他肺部的池水已被蒸发，水雾从七窍散出，让整个面部看起来略显惊悚，加上一身青筋暴起的精壮体魄，许久也没人敢靠近言炎。
“你……你想干嘛？”只有负责泳池的保安小心接近了他。
“抱歉，有点急事。”确认蕾拉没有异常，言炎抬头看了眼保安，又环顾那些因害怕而躲得远远的人们，无奈叹了口气。
又是催灵人。
越来越没规矩了。
野蛮人。
滚回去吧，别在这里吓人了。
炎之充能的效果还未完全消退，言炎仍能清楚听见众人的私语。
还是快走吧……
被湿透的刘海盖住双眼，言炎默默抱起蕾拉，绕过满头大汗的保安，在众多充满嫌弃和恐惧的眼神中走向大门。
可刚回到售票大厅，又被两名眉清目秀，身穿警服的男子拦住了去路。
“不好意思，请跟我们走一趟。”
这下闹大了。
言炎余光瞄向柜台的售票员，对方正怒视着这边，向自己发泄擅闯泳池的不满。
到底怎么回事……
将蕾拉安置在座位上，言炎一头钻进警车。直到车门合上前，他都紧盯着街道，大脑一片空白。
我是怎么到这儿来的——？
对了！得联系仪翎他们，还有里昂！
言炎赶紧摸出手机，却发现机身早已进水短路，漆黑显示屏反射着自己迷茫的表情。
完美，记不住号码。言炎将手机扔到一边，身子瘫软下来。
山穷水尽了，只有祈求他们机灵点，赶紧找到我。说起来还是第一次被警察抓住。真没想到啊，职业生涯首次失误居然会栽给个来路不明的小女孩。
言炎看了眼熟睡的蕾拉，暗自感叹对方的睡眠质量。
你是乌龟吗？这都能睡着？
不久后，他坐在审讯室椅子上，双手抱拳轻搭桌面。身旁是趴着的蕾拉，后背披了件短袖衫，薄肩随呼吸平稳起伏。
一身湿还能睡成这样，还好没开空调。话说有没有人能给我拿件衣服。
言炎欣赏完自己的三头肌，抬头朝监控抛去媚眼。从他们被带到审讯室以后，房间里便再没人来过。
派出所都这么忙吗？里昂那边怎么样了？霖云他们回去没？如果回去了就快注意到我不在家吧，赶紧想想办法。
言炎换了个姿势，开始用手指敲打木桌。片刻后又在双手点燃火焰，试图烘干蕾拉衣服上的水分。
你别着凉了……虽然我俩没啥关系，好歹你只是个孩子。
他嘀咕着，突然注意到蕾拉头顶的兽耳，正无力瘫软在桌上。湿漉漉的毛发紧贴表皮，轮廓较之前缩小了一圈。
熄灭火焰，言炎犹豫片刻，还是将手伸了过去，小心揉捏起来。
手感还行，这样看挺像袋鼠耳朵，确实是真货。想着，他还刻意扯了扯兽耳，直到蕾拉皱紧眉头，露出不满的表情才撒手。
审讯室大门总算打开，走进一名身穿浅蓝色警服的中年男人。
“你好，我……”言炎正想开口，突然接住一堆毛巾。
“擦擦身子，别着凉了。”李杉面容和蔼，又递给言炎一件纯黑体恤。
“谢谢。”言炎穿好衣服，开始用毛巾擦拭蕾拉的头发。他从没打理过长发，只好凭感觉乱搓一通，引得蕾拉再度皱眉，却仍没有要醒的迹象。
“能把我交给灵察部吗？”言炎边搓头发边说。
“会的，但得先走一遍我们的流程。”男人坐在对面，取出笔记本和录音笔。
行，那我就再坚持会儿。言炎将几张干毛巾盖在蕾拉头上，挺直腰背端正坐姿。
“为什么去泳池？”李杉按下录音按钮。
“因为热。”
“怎么不先买票？”
“因为……”言炎扁着嘴，纠结地眯起双眼。
“太热。”
“小伙子，请你严肃点！”李杉暂停录音，微露怒色地说。
“不好意思……”言炎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浑身燥热难耐？没法说出口啊……
“当，当时我身上着火了。为了自救只好跳泳池。你们可以查监控。”言炎依稀记得出状况时，自己好像无法控制地让全身燃烧了火焰。
“……你和她什么关系？”李杉继续询问。
“姐妹……兄弟！兄妹！”言炎很少用这些词语，一时陷入混乱。
这一举动自然引起了怀疑，李杉半信半疑地边打量二人，边在本子上划过几笔。
“她怎么也跳进去了？”
“她也着火了。”
“你俩干嘛的？还一块儿着火？”本来就质疑言炎的说辞，这下李杉更觉得荒唐。
“她真是你妹妹？”
“嗯。”
“身份证。”
“没带。”
“联系家里人。”
“手机进水了。”
“我的借你，打电话。”
“记不住号码。”
“年轻人，你这是扰乱公共秩序，要罚款拘留的。这里是派出所，不是茶馆。”李杉快失去耐心了，此时审讯室大门再度打开，快步走进一名年轻警员，俯身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话。
“这种时候办事效率那么高了？”李杉不满地自言自语，在言炎看来那是得救的信号。
“灵察部来接你了，问话到此结束。幸亏这次没伤着人，麻烦你们好好遵守灵体使用条例，别再打扰民生了可行？”他起身整理领口，似乎对催灵人有所了解。
正因为了解，他便清楚在民事责任方面，现行政策拿催灵人毫无办法。一旦出现类似的民事纠纷，最终都会转交给灵察部处理，结果可想而知——轻则教育几句，重不过拘留几天。
“非常抱歉，真的只是意外！”背着仍在熟睡的蕾拉，言炎边跟着警员离开审讯室，边回过头向男人道歉。
穿过派出所大厅，通过电子门回到街上，此刻外面烈日当空，一阵阵温暖令言炎感到舒适。
“啊！重获自由了！”他扭了几下脖子，畅快地说。
“第一次进派出所感觉怎么样？”金里昂就站在门口，手里还叼着根烟。
“可以，同志们人挺好。”言炎呲牙大笑，还特意回头向李杉道谢，但对方似乎不想理睬自己。
“哦对了。接着！”言炎连贯地将蕾拉抓到身前，一把扔给金里昂。
“喂……啊？这谁？”金里昂赶紧将烟叼在嘴角，抱住酣睡的蕾拉。
“我还以为你背的童仪翎，正想说你俩进展挺快。”
“叔叔！衣服还给你！”失去蕾拉的束缚，言炎神清气爽，展开双臂朝李杉奔去。
“别了别了，衣服送你，希望你穿上它会想起我，然后规矩点。”李杉推开言炎，不耐烦地说。
“哎呀讨厌，说得那么肉麻～”言炎扭扭捏捏地回到金里昂身旁。
“麻烦了。”金里昂朝李杉点了点头，转身走向街边的汽车。安置好蕾拉后，钻进驾驶座点火。
“怎么找到我的？”言炎从另一头窜进来。
“碰巧经过泳池，看见门口停了消防车。闲来无事上去询问情况，顺藤摸瓜就找到你了，金阳区出事当然由金阳派出所负责咯。”金里昂熄灭香烟，转动方向盘。
“是吗？”言炎靠住椅背，“原来都到金阳区了啊……”
“怎么了？”
“没啥。”
“后面那个女孩，你解释下？”金里昂转回方向盘，用拇指点着后座的蕾拉。
“车厂捡来的。”
“和敌人一伙的？”
“不是，”言炎揉着太阳穴。“铁皮箱里发现的，应该是被拐卖了。”
铁皮箱——
金里昂猛然注意到信号灯，赶忙踩下刹车。
“喂！”言炎险些撞中前储物柜。因为相信对方的车技，他坐金里昂的车向来不栓安全带。
但今天居然因为信号灯踩急刹，真少见——
“你在车厂箱子里找到她的？”金里昂别过头面向言炎。
“干嘛啊？一副要打人的样子。”言炎下意识往后靠了一下。
“回答我。”
“是，怎么了？”言炎顿时感觉金里昂有些异常。
难道是那时候调包的？说起来如果货车从车厂出发，完全有机会对货物做手脚。
但是——
为了个小女孩出动那么多人手，灵械组想干嘛？车厂的人会提前调包，说明他们也知道东西的价值，而且清楚灵械组的行动。
说不通。
金里昂重新看向前窗，踩下油门。
车厂那帮人只是张卧龙的手下，凭他们不可能知道灵械组的秘密行动。
内部或外部……第三方！
和张卧龙没关系，如果没想错，这次事件肯定有第三方介入。
“没什么，最近有点敏感。”金里昂朝言炎摆手。
现在下定论太早了，或许真的只是贩卖人口，一切等调查了那个女孩的身份再说。
“她叫什么？”
“自称蕾拉。”言炎看了眼后座的女孩。
蕾拉……只是名字的一部分吧？这样的话还是没线索，要不拜托斯科特查查……
金里昂突然有股预感，这件事不能让斯科特知道。他本质不信任灵械组，如果蕾拉真是目标，在争夺目的上就难分正邪。
现在灵械组分为两派——传统方和斯科特猜测的内鬼方，问题在于哪边想要蕾拉？这次负责调包的第三方又是出于什么理由？
以及——
派我参加灵械组行动的目的。
让灵察部的个人和灵械组合作，简直毫无逻辑。难道他们在监视我，或者想通过我钓出情报？
——总而言之，不能把这女孩带回部里。灵察部作为灵械组下属部门，两者消息相通，带她回去无异于自投罗网。
“带回你那儿吧。”
“啊？不应该交给你们吗？”言炎很少见金里昂推脱自己的工作。
“这次听我的。”
金里昂缓缓踩下制动踏板，让车辆平稳停在红灯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