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亮自三年前政变之日在珍岛因重伤被俘，就被唐堇安排在禁卫设在西内侧的营房里。

白子珏因唐堇对这俘虏另眼相看，也在他养伤的时候过去观察了他几次，发现此人有将帅之质，且祖籍南荒，对水军有所涉猎。

这次北洲之行，白子珏就将他安排在信王卫队里，让他跟在唐堇身后，看看水师的近况。

完颜亮自来唐堇身边充当近卫开始，就一直沉默寡言，别人问一句，他答一句，别人不问，他也就一声不吭，并不引人注意。

此时唐堇一声令下，他也不多说废话，直接就擎旗往前一步，将轩辕诺挤开。

轩辕诺连话也没来得及说，就被他挤到一边去了，直气得干瞪眼，便要发作，又一想这出自唐堇的命令，只得忍着，忍得脸上表情丰富，连眼睛都鼓了起来。

唐堇摆了轩辕诺一道，暗里也颇为愉快，脸上的神色轻松了几分，含笑问完颜亮：“你觉得水师如何？”

完颜亮出来本就是唐堇的授意，他深知唐堇此举的目的，便不客气，直接批评道：“纸糊的灯笼，入水就散了。”

他这话说得实在太尖锐了，顿时让轩辕诺等人大怒，“这位兄弟，你也太过分了！”

完颜亮冷笑一声，目光往前面几艘船的船身一溜，问道：“轩辕将军嫌我的话难听，何不让人将丙字号下的船只放到河水里走一趟，让殿下看看？”

轩辕诺和正欲开口说话的伊化成顿时噎住了。

水师的船都以天干地支排号，近日因为有很多船已经外出，去做些捞钱的勾当，根本来不及归航，因此这两天他们就紧急招募了一批民船夹在船队里充数，又把船坞里已经腐朽不堪的旧船修饰一番，排将出来。

民船也还罢了，那些腐朽的船却只能靠岸停着，连在水寨里浮着都勉强，何况到汹涌的河水里行驶？若真是下河，那可真是入水就散了。

朽船的号位就排在丙字号下，为了掩饰这个，他们费尽心机，却不想完颜亮目光如炬，竟能从纷杂的旗号里分辨出来。

完颜亮揭了他们的掩饰，又道：“只怕轩辕将军没有这个胆量放丙字号的船下河吧？”

轩辕诺恼羞成怒，却不敢真的将朽船放出来，只能嘴上狡辩，“兄弟是宫中禁卫，不谙水......”

唐堇一直不动声色，这时候却突然开口打断他的话，“轩辕将军，京都八水汇聚之地，弄水操舟的人不少，宫中禁军虽然不擅水战，但也不是连船好坏都分不清楚的傻瓜。”

轩辕诺一口气被憋在了胸口，脸色发绿叫道：“殿下......”

还是伊化成反应灵敏，他立即跪下请罪，哀声道：“殿下恕罪，不是卑臣等人欺上，实在是因为水师的军饷拖欠太久，莫说打造新船了，就是连将士们吃饭穿衣、旧船的修缮补漏都没有钱。船舶腐朽，实在是无可奈何啊！”

唐堇一笑，悠然道：“伊记室，完颜亮不是不懂水军的深宫侍卫，本王也不是不知世事的深宫贵女呀！”

伊化成所有的辩解都被唐堇堵在嘴里，他的脸刷的一下白了。

只是看到唐堇并无当场发作之意，他才略微放心，暗想：水师这么大的纰漏，精明些的人看出来并不奇怪，且法不责众，只要他不过于苛责，倒也不怕。

他心思稍定，再一想唐堇此行的目的，并无痛下杀手之意，便更觉放心一些。

他虽然被当面揭穿，此时却反而心平气和——最糟糕的事都已经被发现了，往后再怎么样，也不可能比现在更难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