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本是一片汪洋，凶兽伏出，有一女神诞生于东海之极，她本是一名渔女，凶兽捕杀她族人时，她跃进海中，以一木叉与之搏斗。蚍蜉撼树，日月争辉。族人在她自杀行动的夹缝间逃生了，渔女却被凶兽拖入了深海。

七十年后，再归来时，她银发如瀑，衣如蝉翼，月蓝色鱼尾，手持三叉戟，手臂上的铃兰族纹已经变得模糊不堪，银樨姬，众人这才想起她的名字。从此东海人奉她作东海女神。宇宙洪荒，彩虹变幻中，银樨姬将东海的期凶兽尽数除去，从此东海成了九州大陆上最富饶的海域，银樨姬神逝后，她的神力，散化成十粒鲛珠，庇佑着东海子民。

这是阿月姬不肯告诉她的秘密吗？

覆雪心想，糟老头子，又在骗人呢。鲛珠背后真正的秘密，究竟是什么？

秦衾让销金倾巢出动，为的就是得到这鲛珠，包括以珠为饵，诱阿月姬行动，将青衣大盗赠她以外的鲛珠全部捕获，最终以少换多，这是秦衾最擅长的事。

月上中天，覆雪换上了夜行衣。

直奔李钺府中。那日在青莳府中，她的魄铃震天响，撞的她心跳加速不止，到现在都没有停止过。

那么葶之失踪那日，究竟发生了什么？

你究竟身为何方？

葶之，陆葶之。

葶之并非姓陆，这是她最喜欢的诗人的姓氏。

覆雪曾问她：为何一定要姓呢？葶之就是你啊。

葶之答：飞禽走兽皆有来处，更何况我呢？我还是个人。

葶之并非中原人，可她三岁时就长在这里了。没有父亲，没有母亲，没有来处，没有去处。

初入中原时，她不叫葶之。阿水，她记得她叫阿水。

阿水六岁就被卖到了妓院，妓院里的老鸨待她极好，经常与她同睡，像母亲般，拍着她的背哄她入睡。一日，她藏在老鸨的被窝中，想给她一个惊喜，结果却听到了这样的对话：

“今日又有人指名要阿水了。”

“哼，张琴箫那个变态老头，竟喜欢童男和童女，京城妓馆中的幼童十有八九去了他府中再没出来过。”

“可他，不好得罪。”

“瞧阿水现在这粉琢玉器的模样，想必再长个两三年就是个出落得极标致的美人了，她何时能成为明月坊的头牌，就等三娘您一句话了。”

年仅六岁的阿水紧紧揪着被子，长在明月坊的她，早就知晓头牌的意思，那个姐姐，每天都要被男人按在身下，做很痛苦的事，天天流泪。她相信三娘，这四年间的朝夕相处，她相信她们之间的感情，她相信三娘不会让她遭遇这样的事的。

“等及笄那日吧，”三娘的声音熟悉又陌生，一字一字如冰锥一样生生刺在她的心上。

“借着及笄的由头，又是处子，再使些法子，想必定能拍出好价钱，届时，明月坊在京城中拔得头筹，指日可待，销金的那些小贱人想骑在我们头上，呸。”女人往地上啐了一口痰。

“你明白就好。”

两人说罢走出了房门。

第二日，阿水在柴房被发现，那时她昏迷了过去，脸上多了许多道匕首划伤的伤疤。

三娘重金请了许多名医，也没能将那伤疤抹去，后来三娘渐渐不再来看她，不再让她踏足她的房间，也不再见她，变了个人似的，明月坊的姐妹见三娘如此，也避她如蛇蝎。从此后，柴房多了一张床，多了一个毁容的烧柴丫头。

两年后，阿水遇到了秦衾，“跟我走，我知道你的父母是谁。”

阿水从明月坊到了销金。过了半年，三娘才找上门来。昔日的情谊全都是她的一厢情愿，她在柴房时，每日每夜都盼着三娘推开门，伸出她温暖又柔软的手，对她说一声：囡囡，你受委屈了，我来接你了。

可是没有，她盼了两年，她没有来。

秦衾教她武功，她为秦衾杀人。秦衾说，杀到一千人时，她就告诉她的父母。秦衾还喂了她一种蛊，让她恢复了容貌，甚至比从前美了许多，甚至连她同覆雪前去明月坊那日，三娘也没认出她。是因为她将姓名由阿水变成葶之了吗？不，就算她不改名，她也不会记得她。没有用处的人，对她来说，就如废物一般。她怎么会记得一个废物呢？

这日，她和覆雪同去李钺府中，她带回红阙，覆雪被留下。她回到销金，和红阙一起秦衾禀报了情况。

这个西戎来的奴隶主，实在太可疑了。

“我只能到第十座楼台处，剩下的寸步难进一步，李钺派了十个人看守我，但是我发现一件非常奇怪的事。”红阙哪有丝毫醉酒的模样，“有几天晚上，服侍我的奴隶也变得行尸走肉般，不仔细看却和常人并无两样。李钺府中便如人去楼空般，我记了时间，每隔七日便会发生一次这样的事，今晚正好是七日之隔。”

“辛苦你了，去歇息吧。”秦衾对红阙。

“是。”红阙颔首退下。出了门，她又变成了那个气焰嚣张，美得令人炫目的花魁。

秦衾轻揉着眉心，“葶之，我没算错的话，今日又是七日之限，她们几个中，数你跟我最久，武功最高。”

葶之点头，聪慧如她，早已明白秦衾的意思。

“查探为主，切莫动手，那个李钺的真实实力，我们尚未摸清。”

“是，姑姑。”葶之问：“覆雪那边可要通知她？”

“不必担心覆雪。”倘若李钺把覆雪作饵引她们上钩，自顾自地前去营救恐怕中计。他李钺敢明着动销金的人吗？

是日夜晚。

一抹黑影溜进了李钺府中。正是身着夜行衣的葶之。

“德吉梅朵你快点，待会迟了公子要发怒了。”

“来了来了。”纱布后，一个侍女打扮的少女，正在挑选珠钗，那些珠钗无非一些寻常货色，少女却挑选的格外仔细，仿佛是要去同情郎幽会。

葶之从窗跃进，细微的声响让那名名叫德吉梅朵的少女回了头，她还没瞧个清楚，便被一记手刀击晕。葶之抱着晕过去的少女，掏出了腰间的匕首。

少女睫毛纤长如蝶翅，回眸望向葶之的眼睛明亮动人。可惜，再也见不着了。

葶之和覆雪有一样绝学是秦衾所传，正是易容之术。这也是她少有的力压覆雪的地方。覆雪天性善良，只愿用猪皮去做脸，可是真正的易容之术，是要将别人的脸扒下来，才会分毫不差。

“来咯。”那位名叫德吉梅朵的姑娘，终于将自己打扮好了。

同行的侍女，只觉得梅朵好像变了，比先前美了许多，可是那脸和打扮都和往常一样啊，忍不住多瞧了几眼。

两人撑船直往最里面的楼阁而去，经过第十三座楼台，却听同行的侍女说：“头一次见主人对女客不一样呢，头一次让外人进自己的书房，还呆上那么久。”

“梅朵，我听说那女宾生得很好看，就像我们雪山上的圣莲花。梅朵，你不吃醋吗？”

顶着梅朵脸的葶之看那窗后有烛火摇曳，有人正在秉烛夜读，美人暗影灼灼生辉，她微笑道回答，“有什么了不起。”

“你这是吃的哪门子醋，你又不爱慕主人。”侍女调笑道。

既然不爱慕这府中的主人，李钺。那么这小侍女好生打扮一番，又是要去见哪位心上人呢？

到了第十七座楼台，小船停下。

二人一同走进屋中。

侍女走到东西南北角扣墙各三声，然后回到葶之身旁，两人脚下的石砖“嗡嗡”晃动，她的身体在下沉，这阁楼内别有洞天，还有密室存在。

然而，让葶之万万没想到的是。

密室是密室，也非密室，因为一个巨大的宫殿正映在她的眼中。

合着李钺府中的湖和楼阁竟是障眼法，在湖泊之下，还隐藏着这样的宫殿。

侍女带她走进殿中，一个像地牢般的地方，最开始是十几人被关在一个牢中，走着走着，变成了几个人，接着，人越来越少，牢中的人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有的闭着眼，有的睁着眼，睁着眼的人，有的目光无神，有的盯着她，恨不得将她拆骨入腹。那些目光，葶之再熟悉不过了，因此她丝毫不惧怕。

“梅朵，咱们也算是姐妹一场，倘若我的英雄赢了明日的比试，你死了我会每年去你的墓前给你多烧些钱。”

葶之正在试着读懂她所说的“英雄”和生死之事。瞧她这语气平平淡淡，实在不像是要争个你死我活的模样。

“倘若你的英雄赢了，我就得陪着我的英雄一起去死了。你就把我烧成骨灰，有一日，若能回到那雪山下，就将它洒进山下的大河中吧。”侍女的声音略带一丝伤感，“那我也算是回到故乡。罢了，你做不到的，我们再也回不到故乡。”

“我们会回去的。”葶之笃定地说。

“去吧，德吉梅朵，我的幸福花，好好服侍你的心上人，享受这最后的快乐的时光。”

葶之已猜的七七八八。接下来，她与这侍女要见的人，就是决定她们生死的人。似乎是通过一场比试，输的人不仅会死，就连服侍他的人也要陪葬。

李钺，你可真是好歹毒的心肠。

两人来到了独立的牢房前。葶之取下腰间的钥匙，打开了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