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作者:熙雨澄歌      更新:2019-10-19 15:11      字数:4203

要说朝廷出手,效率果然不同凡响。

军队开路,简单直接,就将整个行止山庄翻了个底朝天,除了空院中的密室里藏着的九道屏风与众多财物,他们同样在左凝的卧室里,丁王星的书房中找到了不少书信往来。

这些书信大多是密信,信中重要的字句都用特殊的符号或者其他词汇代替了。赵岚夕将之整理后一同作为急件递往都城。除了一些与之勾结的武林势力被揪出,其中最重要的,便是其与朝中刑部尚书苏长乐的往来讯息。

朝廷大员被卷入行止山庄通敌叛国的案子中,不说会在朝中引起多大的震荡,就是参与了调查的慕长云也对此十分惊讶。

苏长乐与左凝有合作,这是他们慕家人早就猜到的。

但在他们的猜测来看,苏长乐与之合作的内容,最多也就是涉及到追杀叔祖一家复仇这样的事,可没想到对方牵扯得远比他们所以为的要深得多。

左凝逃跑时显然十分匆忙,她身边近身伺候的人一个都没有带走。

赵岚夕对这些人也没什么怜悯之心,重刑审问之下,一位跟了左凝几十年的老嬷嬷终于挨不住,把她知道的事统统供了出来。

原来苏长乐当年家族受冤后,他侥幸逃出,却是在走投无路下被左凝之母,也就是当年的琨虞公主救下收留,这也是为什么叔祖母所在的方家事后去寻找,却始终没找到人的原因——那时苏长乐早已被对方送出了国,远渡重洋,来到了南方琨虞国所在的群岛。

之后苏长乐受到琨虞的恩惠与帮助,加上内心对于家族被灭的仇恨驱使,自然而然地便答应成为琨虞的钉子。他本人才华出众,回到云国后,便参加了科考,成功进入了朝堂——至于当年他与叔祖母方芸芝的相遇相恋,并不在其计划内,但能够借助其获得更多的仇家的情报,他也就顺势而为,并未断然拒绝。直到娶了方家政敌的女儿,然后再罗织罪名,将整个方家打落尘埃。

对此,慕长云是有些怀疑的,方家家中同样有一座石屏风,若就此推断,百多年前的方家,应该同样是琨虞国的探子,琨虞如何能容忍苏长乐这个后来人对早已枝繁叶茂的方家下手?此事向赵岚夕提出后,对方立刻细查,之后才明了,方家的屏风乃是从旗下的当铺中得来,而当出屏风之人,却早已不可考了。方家被抄家时,苏长乐得到屏风,完全是凑巧。

能将苏长乐斩下马来,对于慕长云来说,可以算得上是意外之喜。如此一来,慕家的死仇,也算是被一网打尽,之后就只需追着左凝与苍朔尘那条线,寻到那隐匿人后的琨虞公主,便可将这群人连根拔起。

即便如今这两人行踪未知,可对方多年算计落空,且势力被除,也已落入劣势了。

至于十座屏风的原主人,时隔多年,其后人大多早就不知琨虞之事,更遑论继续作为琨虞的钉子留在云国为之传递消息,有些屏风也是早已辗转不同人家多次,早就无法去查证当年之事了。也正是因此,丁王星与左凝才做主将这些人家打压或灭绝,把流落在外的屏风抢到手中。

这些屏风都是百多年前那一战之后不多久,才最终打造而成的。琨虞公主原打算将之献给祖国,却不料由于战事失利,她遭到国民唾弃驱逐,心灰意懒之下,才将之分别交给了一些藏得好也没什么大势力的下属,之后便不知所踪,隐匿于人前。

而另一边,被路菲菲牵扯出来的江昊阳,此时同样不好过。

白曼薇虽然是丁王星义女,可其实她对于山庄中事务一无所知,基本上什么都问不出来,可路菲菲就不同了。

路菲菲是苍朔尘早年救下的孤女,被其安排到江湖画舫中做一个无足轻重的探子,可偏偏她能力出众,上面交下来的任务,她总能完成得极好,探到的消息,也有许多十分有用。一来二去,她就成了苍朔尘手下较为得力的一位,而她看上的江昊阳,自然也从她手里拿到了许多武学资源。

江昊阳不多过问这些资源的来历,只是享受其成果,但到了此时审讯时,他却是难以脱开关系了。

对此江昊阳的内心是崩溃的。

要不怎么说,靠山山倒,靠人人跑呢?

他才以为自己能借着白曼薇,靠上行止山庄这个大山,幻想着据理力争后将美人与权势一同带回家的美好前景,还在简陋的柴房里温言细语地安慰着不安的白小姐。谁知风云突变,忽然就闯进来一队官兵把他们都给抓了起来。

而更让他恨得心头滴血的是,路菲菲竟把他扯进了什么叛国的罪名里,朝廷中人立刻开始审查盘问起了他的来历。

他的来历,赵岚夕查不到,那简直是必然的,但他能说吗?

说他是异时空的来客,从现代穿越来的?这话出口,且不说没有人信,对方哪怕真信了,那也是分分钟被当做妖怪抓起来烧死的节奏好吗!

他之前一直为自己穿越者的身份而有着隐隐的优越感,而云国买地便可落户的惯例也给他隐藏身份带来了极大的便利。可此时,穿越者这个身份却给他带来了无法解释的麻烦。

他最早被人所知出现在云国的时候,便是饥饿疲累地晕倒在慕宅后门。慕长云根本无需添油加醋落井下石,只需实事求是地将当时的情形说一遍,再加上慕家的特殊身份与之后遇到的一系列糟心事,几个巧合,一顶居心叵测刻意接近的帽子,他江昊阳就跑不了!

而在那之前,全国上下无论何处,对于江昊阳这个人,都是查无此人。

没有氏族,没有故乡,没有师门。说自己是霄国、羽国人?且不说这三国的头头都是一个姓,哪怕内里有各种龃龉,对外,比如琨虞,却是向来保持一致立场的。云国想要发一封公函去两国查他的来历,不要太简单,根本吹不起这样的牛。

而说自己是海外来客?云国并非没有海外来客,但海外来客都是要有路引或是公函,才能上岸的,不然船还没靠近,就被巡逻的海卫给击沉了。也是因着百多年前琨虞进犯的关系,云国的边海护卫严密了许多,若没有布防图,来人想要与之交锋,绝对是吃力不讨好——这也是丁王星与左凝非要集齐那十座屏风的原因。而江昊阳自然是没有这些东西的,若真这么说了,呵呵,偷渡上岸,岂不是更可疑?

而他当初为了生计与原始资金而当出去的小金马,也同样被翻找了出来,让人对他身份的怀疑更进了一层。这般精致且成色十足的金马,可不是普通人家能打造的,而那些有能力做出这样物件的高门大户,也没有一个叫江昊阳的人物存在。

不然说自己失忆?可他当时武学也早有些基础,且还经营了些产业,种种行事,都不是个失忆了的人能够做出来的,若说自己生活武学技能都没忘,独独把来历给忘了?呵呵,这些凶残的云国官员会信才怪!

此时他不禁后悔起了自己当初的不够谨慎,心中也暗道自己遇人不淑。当初若不是慕家那般冷若冰霜高高在上的态度,他又何须自己为了生计奔波劳碌,由此留下了一大堆的破绽,真枉费了慕长云那所谓的“善名在外”!——可他也不想想,慕家又不欠他的,救他送去医馆也算是仁至义尽了,难道还要供他吃供他穿再把妹妹供他娶,才理所当然不成?

上一世慕长云倒是这么干了,结局又是如何?这种蠢事他要是再做第二次,还不如直接自裁来的干脆。

不过要说江昊阳最恨的,当然还轮不到慕长云,而是路菲菲。

之前有多亲密无间,此时就有多仇恨万千。路菲菲给他带来了许多资源,他安然享受,可如今对方给他带来了这样的麻烦,他却无法忍耐。

再次被带去审堂,他早已遍体鳞伤,而看到堂上跪着的路菲菲时,却依然忍不住凶狠瞪视。

路菲菲原本一回头见到了日思夜想的情郎,看到他身上的伤更是心痛难当。谁料才刚扑过去想要安慰一番,竟被对方一脚踹开,当下泪水再也止不住。

“昊哥……”

“路菲菲,我最后悔的事,就是认识了你!”江昊阳双目赤红,面色狰狞,哪还有半分当初的柔情似水,“你竟然害我至此!”

顿时,路菲菲心中残存的一点温情也被戳灭了。她的神情有些麻木,双眸更是失去了最后的光华,重新爬起来跪在了堂前,再未看过身边这人一眼,只是叩首道:“大人,苍家之事,路菲菲定当知无不言,可江公子是为无辜,还请大人网开一面,莫要冤枉好人。”

此言一出,不仅江昊阳,连坐在堂后屋里喝茶的慕长云与柳栖雁,也是十分惊讶。

没想到直到此时,路菲菲竟还要替江昊阳开脱辩解。慕长云真有些理解不了,这人究竟有什么魅力,能将她迷得这般死心塌地?

只听堂上亲审的赵岚夕出言问道:“他这般对你,你为何还要替他开脱?”

而路菲菲则平静答道:“罪女并非开脱,只是,再不想与此人有半分瓜葛,自当一切秉明。自此以后,我路菲菲便是叛国罪女,也与他再无任何关系。”

这么一来,倒也说得通,赵岚夕自然不会继续八卦,有关没关,还得证据说了算。

而堂后慕长云与柳栖雁,也密音传声聊了起来。

“江昊阳,白曼薇还有路菲菲的事,是不是你的手笔?”慕长云总觉得这事太过凑巧,能把人坑得这么全面,很像对方前世算计江昊阳时的风格。只是上一世江昊阳如有神助,每次被算计,最后都会碰上更大的机遇,而这一次嘛,他这更大的机遇,提前倒了。

柳栖雁只是微微一笑,轻声道:“在下不过是让白曼薇身边探子假扮的侍女,给她指点了几句,顺便告知了空院这么个隐秘场所罢了。至于江昊阳——”他摊摊手,“谁能想到他这么不挑嘴呢?活该罢了。”

哼哼,谁让这江昊阳处处找自家长云不自在,白曼薇还一副对他家长云深情一片的样子呢?偏偏一个是浪荡花心汉,另一个是假仙真无耻,凑一对刚刚好,简直是绝配!

“……路菲菲又是怎么回事?”

原来,路菲菲那日黯然离去,路上遇见的小猴,正是当初在珩城慕宅,连妙琴身边那侍女所用来传讯的百岩猴。

当时柳栖雁心中怀疑此猴为左凝所有,因此让人暗中将此猴在行止山庄内放出,看能不能跟着它,寻到什么其他的隐秘地点。谁料这猴子对山庄似是极为陌生,上蹿下跳却惊恐万状,那位下属料想此猴并不豢养于庄中,本想将之抓回来,却不料被路菲菲撞见,为了避免被发现的麻烦,便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把人打晕了连猴子一起带走了。

至于之后她会出现在左凝的院子里,自然也是云曦楼暗中的动作。

“路菲菲此女,虽然为情爱所惑,可依旧是苍朔尘的手下,上次她既然敢在湖底偷你家东西,还暗算我,来而不往非礼也,咱们自然要有所回报嘛。”柳栖雁洋洋得意地向自家心上人表着功,他家长云既然专心于做正事,直接将赵岚夕给招来对付丁王星,那他自然就小处补足,把这些讨人厌的小渣渣们一起解决了。

所谓夫唱夫随,柳栖雁觉得自己真是个好助攻,绝对是自家长云的完美另一半!

慕长云实在看不过这家伙得意得翘尾巴的样子,哪怕想赞扬几句,也被他自夸完了,转而便道:“咱俩的事,叔祖与小堂叔都知道了。”

柳栖雁:“……”

慕长云又补了一句:“叔祖很生气。”

柳栖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