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七 埋伏
作者:肃冬      更新:2019-10-20 08:10      字数:2263

爆炸声接二连三地传来。

“砰!”

“嘭!”

“……”

维伦匍匐着,额头紧贴地面的尘土,一手抓着旁边的岩石,另一只手捂着口鼻。

火光中灼热的扬尘飘进了他的眼睛里,刺得他眼睛胀痛,眼泪直流。

他看不见周围情形,只感觉地面在一声声炸响中剧烈震颤,地动山摇间,硝烟袭卷了世界,也让他的心神忐忑不安。

他的脑海中不禁回放着两幅画面:

第一是贾斯汀·查普曼大声嚷嚷着,指挥士兵们向城外的方向撤离。

第二是邓肯试图制止,却找不到一个能够说服自己长官的理由。

他突然感觉,这个仅有五百兵力的黑火营,除了杀手锏原石狙击枪外,还隐藏了太多的秘密。

邓肯一定知道这个地方有埋伏。

贾斯汀或许知道这个地方有埋伏。

如果事实真是这样,那么贾斯汀必然和设下埋伏的人是一伙的。

至于邓肯,则挣扎在敌人的封口令和自己的良心发现之间。

但维伦却不敢就此作出结论——现实世界,永远比想象中要复杂很多。

第一轮爆炸过后,维伦强行睁开肿痛的眼睛,扶着岩石站起身子。

因为眼睛里落入了很多火药粉末,维伦的视线一片模糊,一不小心便踩到了一块碎石,险些摔倒在地。

一只冰凉的手搀扶住了他,维伦知道那是艾琳站在他身后。

“你看得清楚现在的情形吗?”他问。

“当然。”艾琳回答。

“我希望你能暂时充当我的眼睛,告诉我,现在‘黑火’的伤亡状况,以及敌人是怎样对埋伏圈进行布置的。”

“据我所知,黑火营包括炊事班在内,一共撤离506人,其中死亡35人,重伤54人,轻伤132人。敌人在我们周围挖了壕沟,安置了186把狙击枪,还藏了不计其数的手榴弹。维伦,现在的情况非常危险,他们随时可能发起又一轮攻击。”

维伦眼睛痛苦地眯着,嘴角却露出一丝冷笑:“他们还真看得起我!”

他话音未落,艾琳突然扯住他的衣襟,把他猛地按倒在地上。

“手榴弹!”艾琳肃然道。

“轰隆!“

随即又是一声轰鸣。维伦只觉得火焰从自己身上掠过,沾上了他的衣角,灼烧了他的发丝,使他皮肤刺痛,银发焦黑。

他狠狠在粗糙的地面上蹭了几下,才扑灭了身上焯烫的火星。

然当他即将抬起头来时,又被艾琳拽了一把。于是他双膝着地,一直在尘土飞扬的地面滑了几米,方才停下来。

虽然双眼模糊,但他感觉得到,自己的双腿已经伤痕累累,膝盖火辣辣的,至于身上的军装,估计也已和乞丐无二。

“手榴弹,又来了一颗,”艾琳紧贴在他耳边低声说道,“它刚才从壕沟里飞出来,挂在了邓肯的行军袋上;这种手榴弹从拉线到爆炸的时间只有三秒,邓肯根本来不及把它扔到安全范围——所以,手榴弹在他脚边炸开,方圆七米皆被波及。”

“伤亡如何?”维伦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别提其他的数据了,就说说邓肯。”

“他伤到了右臂大动脉,出血严重,真皮层大面积烧伤,若不及时救治,这只手就彻底废了。”

听到这话,维伦猛然揉了揉眼睛,强行睁开刺痛的双眼,望向硝烟弥漫的埋伏圈。

他望见邓肯瘫坐原地,背靠岩石,左手紧紧捂着右臂,试图止住喷涌而出的鲜血。他面色苍白,紧咬嘴唇,神色痛苦不堪。而他的军装,也被灼烧得不成形状。

维伦再一次对他的猜想产生了怀疑。

如果邓肯真的与幕后黑手有联络,那么他何必以身犯险?

这么想着,维伦的大脑与浑身的伤口愈发疼痛。他早已习惯棋手的身份,如今突然化身别人局里的棋子,他只觉不知所措。

他还注意到,此时此刻,贾斯汀·查普曼已经彻底消失得无影无踪。

但时间已经不允许他继续顾虑下去。

“艾琳,替我下命令吧!”他深深吸了口气,面无表情地说道,“叫所有还能战斗的人,都来我身边集合!没有枪,没有刀,就给我……给我握紧拳头!

“我们……”说到这儿,维伦闭上眼睛,停顿片刻,把最后几个字坚决而大声地喊了出来,“我们冲出去!”

烟雾迷漫下,教父的记忆回放在维伦脑海——他突然理解了教父当年遭遇袭击却等不到援军时的心情。

痛苦,绝望,牺牲与挣扎,以及迫不得已的狠心决绝。

那是血与火交融的一幕。

教父陪着他的战友们,等到了死亡的最后一刻。直到全军覆灭,教父方才催动“混沌穿梭”,捡回了一条命。

与之不同,维伦虽然深感痛苦,却未怀着必死之心。

既然还有生的希望,那么他就要拼尽全力,紧紧握住渺茫的生机。

“伤者和尸体又该如何处理?”艾琳把士兵们的疑惑传达到他的耳中。

听到这个问题,维伦苦笑一声:不管怎样,惨淡的现实,他总要面对。

“就……就留在这里吧!”他声音微弱,听上去轻描淡写。

他的心跳停滞了片刻。

他知道自己做出的,是对“黑火“最有利的决定——牺牲该牺牲的,保留有生力量。

理智告诉了他正确的方法。

情感却试图抗拒。

他想起了教父对他说过的一句话:

作为统帅,远远比当个普通士兵困难得多。

士兵在军纪之外是自由的。

他们可以选择牺牲。

他们可以为了一时冲动抛头颅洒热血。

他们可以为了战友两肋插刀。

他们可以跳脱理智的约束。

但统帅却不行。

不论何时,不论何地,他们必须慎重而理性,一切为大局考虑。

话虽说的容易,但当维伦真正尝试把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当成冷冰冰的数字时,他才感受到教父当年滴血的内心。

哪怕行将牺牲的,是已经失去战斗力的伤员。

他知道自己是一个不合格的统帅,但此时此刻,他必须尝试去战胜自己。

于是他站直身子,时间之轮在他眼中闪闪发光。

是时候该突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