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宴三
作者:笔黛生花      更新:2019-10-20 10:56      字数:4043

要说这昭仁宫的妙处就是妙在这宫里的假山石,当初为了讨楚柔的欢心,宁渊特意寻遍天下能人巧匠,在昭仁宫里建造了一片假石林。

此事也被大臣们作为弹劾的对象,劝诫皇帝不应沉迷美色,劳民伤财。不过撇去这些理由,单看这假山石确实美妙绝伦,里头错落有致,一步一景,像个迷宫一样。

栾清想着反正时辰尚早,不如先进园子里逛逛。未免人太多引起骚动,她屏退了众人,就留着秀春跟她一起赏风景。不过她有些高估了自己的方向感,一进去就迷了路。

“秀春,咱们刚才是从这里进去的吗?”

她俩被围在这假石林里,不知该怎么出去了。

“娘娘,奴婢...奴婢也忘了。”

“罢了,随处走走吧。”

反正就这么一片石林,她就不信还能出不去了。就在她随意乱转时,突然听到旁边有人在谈话,她的脚步一顿,侧耳贴石,朝着秀春做了个止声的动作,细细地听着。

“父亲,前些日子林美人托人给您带的礼物可还满意?”

“她父亲只是一方郡守,既无政绩又无能力...”

“话虽如此,不过林美人之前为我做过事,帮了她这次也算有个把柄在手。京城里那么多位子,随意给他安排个就是了。”

“就她送来的这些银两,为父打点下边的人都不够。况且,这事儿若被人查出,为父不好向上头交代。”

“父亲放心,这只是见面礼,事情若成,那林美人的父亲还有厚礼相待。”

“容我考虑考虑再给你答复。”

谈话结束,栾清觉得自己好像听了些不该听的话,那人的声音除了楚柔还能有谁,另一人定是当朝右相,楚柔的父亲楚方河了。

直到那两人走远了,栾清才从假山石洞里走出来。依照着他们走过的路,不一会儿就出了这片石林。

刚到主殿门口,就撞上了那顶明晃晃的轿撵,上头坐着的那个人剑眉星眼,双眸深邃。

栾清停下脚步微微侧身,行了一个礼。

“参见皇上。”

戴着扳指的左手微微一抬。

“免礼。”

宁渊朝承公公瞥了一眼,那人立马会意,扯着嗓子喊:“落轿!”

宁渊身着一件墨蓝色的锦衣,身材挺拔修长。胸前用金丝勾勒出二龙戏珠,袖子上还有一排排暗色的云纹,正巧,栾清今日也是墨色加身。

宁渊瞧着两人的衣服,眼神忽闪,嘴角边的笑意扩散,戏谑道:“咱俩今日甚是相配。”

栾清只到宁渊的肩膀处,如今又微微低头,自然看不到宁渊眼里的专注。

一行人到了殿内,里头已经有不少的人,见着他们的到来,纷纷行礼。

宁渊双手微抬,落了座。栾清坐在一旁瞅着殿内的布置,张灯结彩,恢弘大气,厅的正中间还摆着那副宁渊亲手画给楚柔的画卷。

开了宴,戏台子也开始咿咿呀呀的唱了起来。

坐在栾清下方的楚柔不动声色地扯了扯一旁的德妃,捏着帕子起身,举起酒杯对着宁渊。

“皇上,如此良辰佳节,臣妾和德妃妹妹敬您一杯。”

承庆捧着酒壶上前倒酒,宁渊拿起酒杯微微一转。

“今日你是主角,该朕敬你。”

德妃巧妙地接过话来:“贵妃姐姐是寿星,皇上是天子,看来妾身得自饮两杯才行了。”

三人说说闹闹,将气氛活跃了起来,其余人见状也纷纷敬酒。

楚柔又给自己斟满了一杯酒,对着栾清。

“多谢皇后娘娘替臣妾办这寿辰。”

栾清并不会饮酒,但看着楚柔一饮而尽,众人还都将目光注视着她俩,她若不喝就怕又落了话柄。

然而她还是低估了这酒的烈性,一杯下肚,瞬间火辣辣的,刺的她眼泪都快飙出来了。

德妃顺势插了一句。

“之前曾闻皇后与楚贵妃关系不和,妾身本就不相信,如今看来,那些谣言还真是空穴来风。”

宁渊微微挑眉,方才还温润如玉的他突然面色冷峻,双眸里透着一丝寒意。

“既是谣言,左不过是出自人之口,谁传出来的,割了他的舌头也就罢了”

宁渊拿着勺子在碗里缓缓地打着圈,语气无任何起伏,却惊得众人瞬间噤了声,各自低头吃着面前的小菜。

栾清无心掺和其中,兴致缺缺地听着戏曲,吃着佳肴。

酒过三巡之后,上来了一道小点心,倒是勾起了她的兴趣。

一块正正方方的白色糕点,周围画了一圈栀子花,她拿筷子夹下一半尝了一尝,不仅入口即化,齿间还留有淡淡的栀子香味。

不一会儿就全都下肚了,她不由地嗦了嗦筷子,看了眼众人都在互相畅聊,身体悄悄地朝秀春那靠,压低嗓音。

“秀春,这盘点心真不错,让御膳房再做一份上来。”

秀春领命,不一会儿就端着盘子来到她身边,刚想动手就发现有一道炽热的目光投在她的身上,她扭头望去。

宁渊侧着头,撑着脑袋看着她,面色微醺,眼神熠熠发光。

栾清见着宁渊一直看着她,也没办法在他注视的目光下在进食,可一直对视也不是个办法。

“皇上可想吃这盘点心?”

栾清十分不情愿地将碟子托在手中递到宁渊的身边,宁渊作势想拿,不料有一道虚力轻轻地拽着。

他将盘子反手推了回去,摇了摇头。栾清心中大喜,既然无意与她争食,她也不想继续与他周旋,毕竟这玩意儿冷了就不好吃了。

宁渊今天不知道怎么了,底下的各宫佳丽都没让他产生兴趣,眼前这个贪吃的小人竟让他有些离不开眼神。

他不禁嗤笑一声,许是今晚真的有些醉了。

一曲戏毕,坐在宁渊左下方的贤妃起身,栾清看到那人身着翠绿色锦袍,上头绣着一圈圈缠枝莲。对着宁渊敬了一杯酒。

宁渊清了清嗓子道:“贤妃,昨天得了消息,葛战已平定边疆,再过不久,你们兄妹俩便可相见了。”

贤妃拿着酒的杯子有些不稳,整个人的情绪也有些激动,她颤抖着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一旁的栾清自然也是一字不落的听了进去,手中的筷子也是微微一顿。

又过了几日,因皇后筹办寿宴辛苦,皇帝特意封了赏赐,不过并不是赏些金银珠宝,而是赏了一名糕点御厨和满院子的栀子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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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着几天闷热的天气,昨夜突然下起了大雨,又伴随着几声雷鸣,闪电照亮了漆黑的苍穹,搅得人睡意全无,一直到天明屋外的雨势才有所缓减,栾清微微打着哈欠从侧门进入前厅。

宫女们将湿漉漉的雨伞搁在外头走廊里,坐在后头身着湖蓝色锦服的林美人神情焦灼,弯着腰揉搓这裙摆上的污泞,侍女跪在地上拿帕子细细地清理。

栾清的到来让大家的目光都投向主位上,离开位子以楚贵妃为首依次站位,行礼叩拜。

“平身,都坐吧。”

自那日在假山石后听到的消息,栾清一进门就用余光打量着林美人,看见她裙子上的污泞,关心地问:“林美人你没事吧?”

林美人听见皇后唤她,起身一拜。

“回皇后,臣妾路过一处水坑不慎踩了进去,弄得一身狼狈,让皇后娘娘见笑了。”

栾清扶着一旁的软垫,话是对着林美人说的,可眼神却瞧着楚柔。

“这几日伺候圣上辛苦,怎么也不坐个轿子过来?”

楚柔听见这话后脸色微变,接过宫女们递过来的茶杯浅浅地抿了一口。

宁渊这几日虽然翻过几次林美人的牌子,别人总以为她承蒙恩宠,尽享雨露,只有她自己明白,陛下每晚只是听她弹曲唱歌,到了后半夜就走了。

“妾身惶恐。”

栾清看着底下美人惊恐的神色,也就不再多问,将话题转到皇上要宴请葛战的事上。

“各位妹妹,过几日葛将军就要班师回朝了,皇上的意思是要大摆宴席,犒劳功臣,此事就交给贤妃负责吧。”

楚柔捋了捋鬓前的秀发,似笑非笑地看着坐在她对面的贤妃。

“贤妃真是好福气,有些人家世再显赫也比不得有个战功赫赫的弟弟更得皇上青睐。”

贤妃是陪伴宁渊最久的人了,还年长宁渊几岁。虽然无父无母无家世,但有个做大将军的弟弟,在宫中倒也没受什么排挤。

只不过性子比较寡淡,年纪也有些大了,岁月无情,即使保养得体,眼尾处还是藏不住一丝淡淡的细纹。

久居深宫,她从来不参与任何的党派,也不会与别人争一时高低。听到皇后给她安排的任务,也是点点头接下了,不理会楚柔的含沙射影。

栾清知道楚柔说这话有一部分就在说她家世显赫,却未受到圣上恩宠。不过这是事实,自从那日晚宴后,她就再也没见过宁渊。

“今日就到这里吧。”栾清起身,众人也跟着起身退下。

“林美人留下。”

林美人听到皇后点了自己的名字,站在原地侧过身子让一旁的各位嫔妃先行。楚贵妃在玉碧的搀扶下走到林美人面前微微一顿,林美人偷偷抬头瞧了一眼楚贵妃又急忙低下了头。

众人退下后,林美人在楚柔的指引下来到了内殿,栾清坐在交椅上,一旁的宫女将各色锦缎展开来让她挑选。

听见脚步声,栾清招了招手,随手点了一匹绸缎。

“过来瞧瞧,这匹绸缎你可喜欢。”

林美人之前并没有跟栾清打过交道,也不敢看那些漂亮的绸缎,低着头恭维。

“娘娘选的自然是极好的。”

“那便送给你了。”

“多谢娘娘。”

身后的随行宫女接过绸缎,栾清赐了座,看着林美人唯唯诺诺的样子,语气柔和地说“别紧张,说来也是本宫大意,你入宫也不短了,本宫还不曾了解过你,以后可多来中宫走动走动。”

林美人听着栾清的意思像是要与她交好,心下便放松了一些警惕。

“妾身地位卑微,多谢娘娘抬爱。”

“不知令尊大人在何处高就?”

“妾身的父亲只是一名小小的地方郡守。”

栾清神情惋惜,低眉长叹一声。

“这么说来,令尊大人不在京城?那真是难为你了,见不得家人。”

谈起家里的事情,林美人似是感触颇深,渐渐地也揭开了话匣子。

“妾身明白,后宫有后宫的规矩,只是有时难免有思乡之情...”

栾清与林美人交谈许久,原来她虽然是长房一脉,但因是女子不能子承父业。到了林父半百后才得第一个儿子,她的弟弟自小就被家人捧在手心里,可谓是无法无天。

在交谈中当栾清假意问道若有需要,她可以让人将林美人之父调到京城就职时,林美人有片刻的犹豫,然后婉拒了她的好意。

栾清送走林美人后,坐在椅子上沉思。一般人知道自己亲人有高升的机会,还不千恩万谢,怎么会一口回绝呢?

看来楚柔已经答应帮她了,当权力染上了金钱的铜臭味,深陷在其中的人只会身不由己,林美人以后怕是只能依附于楚柔了。不过栾清也不着急,毕竟螳螂捕蝉,黄雀在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