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氏骂完了，气顺了，才问宋琬如：“之远跟你是怎么说的？”

“您也知道，之远其实一直都挺为他大哥难受的，这次我说的时候都担心怕他心疼侄女，让我为难……好在之远明事理，只说让我与您商量商量，通个气，应付过去，别让我婆婆太过难堪就成。”

顾之远是真的因为顾之遥的遭遇而难受，顾之遥是大哥，是嫡长子，承受的本就比他这个次子要多，但是从来没有过怨言。而且如果不是因为顾之遥的事，让大长公主心生愧疚，不想再伤了另一个儿子的心，这么些年宋琬如没能诞下男丁但是顾之远也不纳妾的事，还不一定能如顾之远所愿。

邵氏微微一叹：“之远和他大哥都是好的，就是他大哥实在是让大长公主给耽误了，虽说官途上没什么影响，还是前程似锦的，但是这人世，唯有一个情字最是伤人……其实大长公主本也是个好的，就是有些事上拎不清，可这世上事实都能拎清的人又有几个……我与你说的这些话，你可不能与之远说，万一生了嫌隙……”

“母亲，我知道的。”宋琬如轻轻地拍了拍邵氏的手，安抚道。

“那大长公主那边怎么回复，你可有想好？”邵氏又问道。

宋琬如说：“我倒是想了个法子的……我想着，我生棠儿的时候，大哥不是刚好有去看我吗，就借口说其实大哥那个时候提过要棠儿和瑾涵结亲的事，不过我和之远都没当回事，谁知道大哥当真了，而且刚好瑾涵这些年也没成亲，也说得过去，那我婆婆自然也不好再提昙华和瑾涵的事了。”

邵氏听完，一拍手说：“这倒是极好，恰好棠儿与瑾涵本是表兄妹，棠儿嫁回我们宋家来，也不怕受欺负……”

“母亲，您误会了。”宋琬如连忙打住：“不管怎么样，婆婆先提了昙华的事，我和之远能借口把这个事给推了，婆婆也不好说什么，但是我们总不好将错就错，毕竟那是棠儿的祖母，如果婆婆前脚才说了想要大孙女和瑾涵结亲，我们不但推了，还把二孙女推了出来，那婆婆可怎么想，以后又会怎么待棠儿？”

宋琬如叹了口气，才接着开口：“我和之远都还想多留棠儿几年，且就算棠儿以后出嫁了，那也是她祖母。且我婆婆不光是顾家的主母，还是当朝大长公主……”

邵氏也叹了口气，说白了，一来昭阳大长公主是长，二来是尊，她先提了这个事，因为没理，所以能想个圆得过去的法子不伤颜面的推了倒没什么，但若是说起了其他的，反倒像是半路截了胡似的没了理……

所以昭阳大长公主提出来顾昙华和宋谨涵的事了以后，除非二房想弄得翻脸或者面和心不和，要不然顾棠华和宋谨涵都没可能了。

邵氏可惜的说：“我瞧着棠儿与瑾涵是极好的，方才在主屋堂里，我看着他们俩说话就觉得好……”

宋琬如苦笑：“母亲，不怕您笑话，其实吧我心里头一直都有这个想法，我想着不管棠儿嫁给谁嫁到哪个人家，我都是没办法放心的，只有咱们宋家，一来家里和睦，而来男儿不纳妾室，又是外祖家，棠儿若是能和瑾涵成了，我就什么都不愁了。”

宋家人虽不拘泥，但该有的家规还是有的，例如这男儿不纳妾室，虽没有明明白白的写个黑纸白字出来，但是一直以来都是这么做的，也是打小就是这么教的。

“我打小就看着您和父亲琴瑟和鸣恩恩爱爱的，所以还做姑娘那阵就想着以后我的丈夫绝不能纳妾，也是我运气，之远当年承诺了，这些年来哪怕我没能再添个一儿半女他也没悔诺……其实我甚至也想过，要不然给之远抬个姨娘，毕竟之远膝下无子，但是若真是这样做，我心里难受得要死，半点都不愿意。”

宋琬如说着有点眼角泛酸：“我自己都这样，当然是想要我的女儿也是这般好的，但是世间男子愿意承诺不纳妾，又真能够做到的，能有几个？又能配得上我棠儿的，又有几个？”

“所以先前我在地方上的时候就一直想着，若是回了都城，瑾涵还没有成亲，我便与家里商量，若是两个孩子能看对眼就最好了……我先前也只是和之远提了一句，没觉得着急，但谁知道还没来得及，就有了我婆婆这事……”

“早先在地方上，我和之远都知道我们会回都城，所以也不着急棠儿的婚事，现在眼看着还不到一年棠儿就及笄了，虽说我们想多留棠儿几年，但是这女儿家的婚事都是赶早着定的……愁死我了都。”宋琬如声音里带着哭腔。

邵氏叹气：“这儿女生来就是父母的债啊……”

“偏偏这债还是做父母的愿意背的。”宋琬如说。

邵氏无奈：“可不是吗？”

宋琬如用手帕擦了擦眼角，说：“罢了，就当是这两个孩子没缘分……其实不若这般想，就算没有我婆婆提出来的昙华的事，瑾涵与棠儿也不一定能看得对眼。”

“唉，这都什么事啊……当年你刚嫁人，就和之远去了地方，好不容易回来了……”邵氏叹气，然后才说道：“那你刚刚说的法子不妥。”

“为何？”宋琬如疑惑。

“瑾涵倒无所谓，反正这些年他不成亲，外面风风雨雨反而谣言也不少，只是若是你刚刚找的借口中的话传了出去，对棠儿的名声不好，明明什么事都没有，倒时候反倒惹了不好。”

“可我想过了，也没其他说得过去的法子了，瑾涵不可能突然订婚，昙华也不可能突然有对得上眼的上门提亲。”宋琬如说：“其实没什么，毕竟婆婆是棠儿的祖母，总不会做什么对棠儿不好的事。且这件事，先前为了昙华的名声，想来婆婆也是没有跟别人提过的，这事不成，婆婆更是不会再提。”

“至于我说的棠儿和瑾涵的事，婆婆也不是不明大理的人，自然不可能说出去。说白了，这件事从头到尾，估摸着也就只有婆婆自己，我和之远知道了，就是公公那儿，婆婆也不一定有说过。”

“就是我想着，您可能得跟大哥大嫂通个气，虽说婆婆应当不会贸贸然提起，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串了话就不好了，至于瑾涵，就不要说了，免得日后两个孩子见着了尴尬，本就是没有的事……”

宋琬如说完，邵氏又想了想，确实没想到什么其他的好法子，只得叹气点头，又道：“要我说，你大哥大嫂倒还真有这个意思，方才你大嫂总跟你说起棠儿，又总提起瑾涵……也是着急了，谁家的少年郎十八了连个亲事都还没定下的？何况……”

邵氏说着就停了，宋琬如问道：“何况什么？”

邵氏叹气：“你久不在都城，怕是记不得了，就是宜云长公主和镇国公的嫡次子，名唤晏迟的那孩子。”

宋琬如想了想，才想起来了：“嗯，我有点印象，那孩子如今也差不多是瑾涵这个岁数吧……怎么了？”

邵氏又是一叹气：“早年瑾涵和晏迟就是至交，本也是挺好的，谁知道那孩子也还没有成亲，偏生身份又显赫。瑾涵和他平日里走得近，近一年来已经没什么风声了，但是先前……唉，你都不知道，外面那些人，那些人居然把瑾涵和晏迟扯到一块，说什么……什么断袖之癖！哎哟我这老脸哟！”

宋琬如听了也是一阵噎，随即看向邵氏：“母亲，您不会真信了吧？”

邵氏翻了下眼皮：“最开始自然不信的，后来外面的人说多了，倒还信了几分，不过现在倒是不信的……你大哥也还好，倒是你大嫂……唉，儿孙自有儿孙福罢了。”

“表小姐，没找到小小姐……”嘉嘉身边的婢女着急的回道。

顾棠华也着急，但很快冷静下来：“你带着人往那边去找，另外找熟悉家里的人跟着我去另一边……”

先前顾棠华同嘉嘉一起玩，本来是嘉嘉带着顾棠华在各处转悠的，但是很快嘉嘉就觉得无聊，说是要玩躲猫猫，结果这一躲就不见了人。

嘉嘉身边的婢女倒是说了嘉嘉以前也自己躲起来让人找，结果躲了半个时辰都没被找到，才自己出来了的事，但是顾棠华还是着急，毕竟那么小一个孩子……顾棠华有些后悔，早知道就不该让嘉嘉一个人藏起来的，先前怎么就听了嘉嘉的话了呢！

嘉嘉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猛地想起来自己是在玩躲猫猫的，赶紧就打算从假山里钻出去，结果刚爬出去上半身，就被人提溜起来了。

“这不是嘉嘉吗，怎么从这么小个缝里钻出来了，躲谁呢？”

对方声音和煦，跟打在身上的太阳似的，嘉嘉高兴地搂住对方的脖子：“程叔叔，您怎么在这儿呢？”

程晏迟任由她搂着，笑道：“你叔叔那个没记性的，原本说好了要带给我的书都能忘了，我自然跟着他来取了。你还没回答我，怎么躲在这么小个缝里？”

“就是外面看着小，里面大着呢，也只有我能钻进去，我刚刚跟人躲猫猫呢，就是不小心睡着了。啊呀！表姨肯定着急了，程叔叔你快把我放下来，我得去找我表姨了。”嘉嘉猛地想起来了顾棠华这号人物，赶忙着急道。

程晏迟把她放到地上，刚打算说让她小心着点，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声音，都是喊着小小姐的。

程晏迟笑了，看着嘉嘉：“都是找你的？”

嘉嘉嘿嘿笑了笑：“应该是吧……”

“嘉嘉！”这一声，在所有喊着小小姐的声音里格外明显。

嘉嘉连忙回道：“表姨！我在这儿呢！表姨！”

程晏迟微微蹙眉，听声音对方很显然是个年纪尚轻的姑娘，嘉嘉直接把人喊了过来，他毕竟是外男，不太合适。

可嘉嘉哪有想到那么多，还高高兴兴的对程晏迟说着：“程叔叔，我跟你说，我表姨可漂亮了，全朝城都没我表姨更好看的了……”

嘉嘉正说着，就突然停了下来，对着一个方向喊道：“表姨！”

程晏迟看过去，只看到满目夏日之中的一抹雪色。

如梦似幻，魂牵梦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