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麟心想，如此推算，他出生之期大概在汉武帝末年，长寿已是堪比彭祖了。糟公续道:“我生下来就被遗弃在野，一只母老虎把我养大，因此开始说的话，就是吼啸。从小跟着虎妈妈学习狩猎，但也渐渐发现了我们外貌的差异，她告诉我，在几年前，这里还没有方山圆湖，是一群人类前来修筑而成，还在东岸建立了一个村庄，而我这个婴儿，就来自那里。她看见一位美丽的女子抱着我来到圆湖旁，想要丢进去淹死，但犹豫片刻后，仅放在湖边就回去了。虎妈妈说，我还在吃奶时，她又好多次看见不同的美丽女子把婴儿抛进圆湖。”杨麟道:“心肠如此狠毒，她们就是糠婆了吧？”糟公道:“那时尚未有此说法。”杨麟道:“我不该打扰，请继续。”

糟公道:“在十岁的某日，我们的巢穴遭猎人围攻，虎妈妈为弓弩所杀，猎人将我带回人世，卖给了戏团。戏子们教我说人话，演把戏，还强加给我一个‘小丑’之名，后来才知那并非什么好词。因为我脚掌在后，相貌丑陋，始终受歧视，连喜欢上一个姑娘，也自惭形秽，不敢表白。就这样，随着戏团走南闯北，看遍各地风俗，对这个世界大概明白了。忽然有一天，我发现自己不论是否穿衣，身体都能随环境而变化颜色，如同凭空消失，令人无法看见。于是趁机逃出戏团，做了一名盗者，把全国的富商巨贾，达官显贵偷了个遍，但最后还是失手，让人砍掉了左腿，万幸没被捉住。疗伤期间，我倍感孤独，虽说钱财无数，娇妻美妾在怀，可谁又真心对我？天地悠悠，一人独行，这份滋味太也难受。由此想到我的出生之地，我的虎妈妈，我的生母，还有那些湖中的死婴，待痊愈之后，我花费巨资去学习击剑与运气，十年间寒来暑往，勤学苦练，终得大成。于是放弃家产，孤身返回蛮地，发现方山周围的村庄开始流传糠婆之说。农民们背着婴儿进山种地，总有一个披头散发的老妇人跳出来抢夺，倘若追赶，就会被她施以幻术，神志不清，方向不明，导致迷惑。

“我决定查探清楚，于是施展隐身法术，潜入圆湖东岸的村庄，把每家每户都走了一遍，总算弄明白了。为了省事，且把糠婆的驻地称为‘东庄’，把山童的领土叫做‘西林’。东庄没有一个男子，而女子大到耄耋，小至幼婴，形形色色，应有尽有。原来这个鬼地方是一个叫‘龙子’的人所建，伊始只有几个妙龄女子在此供其享用，后来他又与这些女子生出来的女儿同房，如此代代相传，形成了一个大村庄。上千人口，祖孙母女，均分一个丈夫，可谓伦理丧尽。有次我终于看见了龙子，他从天而降，身着汉人衣冠，身材高大，白面无须，好像抹过粉的。想象中他应该是精瘦的老头子，却不曾想如此年轻，我当时猜测他拥有长生不老之法。恰在春季，东庄大批婴儿诞生，然而一旦发现是男孩，就会被扔进圆湖，女孩则能保存下来，长大后若容貌美丽，便供龙子享用。当时我恍然大悟，我的爸爸就是龙子，而我的妈妈就在这些女子当中，她已经步入老年，可能有了孙女。”

杨麟喟叹连连道:“最后找到令慈了吗？”糟公道:“毫无线索，这里每个老妇人皆可能是我生母。话说回来，年轻女子们好像在比赛生孩子似的，生了女孩则欢天喜地，男孩则恨之入骨。有的女子生不出女儿，就让自己的妈妈，也就是龙子前一代妻，去抢夺附近农民的女婴，假充为亲生。由此，糠婆的传说才深印于四周的蛮人心中。”杨麟道:“那龙子真是可恶，看来此地真正的妖孽，正是这厮。”糟公道:“从东庄出来，望着偌大的圆湖，我一时不敢靠近。多少婴孩殒命于此，湖水还清新甘洌，越想下去，对龙子越是仇恨。没有丝毫犹豫，当即决定要手刃此贼，为民除害。但他平素不住在东庄，每年的芒种节才来一次，与所有的少女同房过后，再查看新诞生的女婴，便又飞升而去。我只好在西林住下，整日看着东庄的动静，一有男婴被抛弃，就赶紧潜入湖底打捞回来养育，八百年了，终于凑成这么一批山童。”杨麟道:“前辈，如此说，山童应该均是男孩，那丑……小美是女孩，怎么也被抛弃呢？”

糟公道:“明年开春，龙子果然如期而至，我再次潜入东庄，隐身寻找，听一间房内有女子呻吟，透过窗看见二人正在**，于是守在门口。一刻左右，龙子出来了，我拔出宝剑，偷袭其后心，才触及衣服，就再也刺不进去。以我的功底与宝剑的锋利，即使钢铁也可刺穿，而他的身上犹如罩了一层无形宝甲。我一招失手，暗叫不妙，正欲逃走，龙子已转身出掌，将我吸附过去，扣住脖子，使我现了原形。他上下瞧瞧，看到我的脚，便认出我是他所生的畸形儿，道:‘你还是好好过日子吧，不要想太多，这回饶你一命。’手一挥，我就被抛上高空，飞出了东庄，掉进圆湖中心，激起丈高的浪花。待头脑清醒过来，已快沉到湖底，这时却见手边有白色的东西在游动，细看之下，是一个巨大的鸡蛋。不及多想，抱起它便游上岸去，自此我一蹶不振，吩咐孩儿们在圆湖边守候打捞弃婴，而自己闷在树洞的二层孵蛋。我的剑术足以独步天下，行刺龙子却如蚍蜉撼树，一点也无法使其动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