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坠龙
“你知道蛇会冬眠，其实龙也不例外，每年的冬天到来之前，龙族就会陷入沉寂，那些天上奇怪的影子和各种离奇的征兆全部消失不见，整个龙族都会消失掉。”
“随着时间的推进，第一场雪落下来的时候，大部分的龙类会进入冬眠的状态，他们在龙穴之中陷入沉睡，等待着春天的到来。这个时候也是龙族最虚弱的时候。”
苏阳坐在父亲的怀里听他再一次讲述着关于龙族的事迹，他仰着头看着眼角带笑的男人，然后发问道：“可是，是所有的龙类都会进入到冬眠吗？这样不是会很危险吗？就像狐狸会吃掉兔子，就像狮子会吃掉麋鹿，就像渔民会出海捕鱼一样，龙类应该也有他们的天敌吧？”
男人摸了摸苏阳的脑袋，然后说道：“漫长的冬眠期是龙类最脆弱的时候，不过，并不是所有龙类都会陷入冬眠的，会有一些龙类不选择冬眠，他们就像夜里巡视的卫兵，守卫着所有人的安全，一旦有意外的危险发生，他们就会唤醒所有的龙类。”
男孩有些不解，“可是，那些巡视的龙类就不需要休息了吗？难道他们不会觉得累吗？”
“当然会啊，可是为了龙族的安危，他们没有选择啊，所以才说那是龙族最虚弱的时候，那些负责巡视的龙类，就像现在的你，整日无精打采，永远睡不醒的模样，就像霜打了的茄子。”
听父亲说完，苏阳从他的身上跳了下来，然后在原地蹦蹦跳跳着，他反驳道：“才没有呢，我现在精神得很，才不像您说的那个样子呢？”
可是话虽如此，苏阳还是没来由地觉得困倦，他走到不远处的海滩上坐了下来，眼皮突然变得千斤重一般，即使苏阳一直在做着抗拒，可终究还是慢慢地合了下来。
再睁开眼时，他还在这个小小的渔村里，只是，那些坐在船坞便喝酒说笑的男人们不见了。
苏阳在海边拔腿狂奔，大声地喊着“父亲”，可是没有人回应。整个渔村除了他之外空无一人。他停了下来，然后回过身，躺在了海滩上。
脑海当中的恐惧和不安渐渐地褪去之后，苏阳冷静了下来，他知道，自己一定是又做梦了，整个冬天都是这样，昏睡不醒的梦让自己没有一点精神，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苏阳以为自己再一次睁开眼睛时就可以回到现实当中，可是他听到了耳边大作的风声，和源源不绝的海浪。他睁开眼睛，看到的是眼前这个暗无天日的世界。
风把浓厚的乌云从很远的地方推过来，此刻正汇聚在苏阳的头顶，再放眼看过去，远处的海浪呼啸成巨龙的模样朝自己奔腾，有雪落下来。随着第一片雪花的降落，雪势顺间大了起来。
苏阳想到了父亲对自己所说的，当第一场雪落下来的时候，龙族就开始了自己的冬眠。
紧接着便传来了巨大的哀嚎声，也许像老虎的叫声，也许更像狮子一点，他分不清楚，实际上，过去的十四年里他并没有离开这个渔村，连狐狸和兔子都不曾见过，豺狼虎豹诸此种种也只是存在于自己的想象当中。
哀嚎声渐渐加剧，狂风大作，在这渔村的上方汇聚成一个巨大的漩涡，俨然一副世界末日的场景。
可是苏阳从那之中看到了光。光穿过云层，穿过卷积的风照在他面前的海滩上，只一个瞬间，有什么偌大的东西随着那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坠落下来。
恐惧和慌张充斥着这个十五岁少年的心脏，他听着自己蓬勃的心跳声，想要逃，却没法迈开步子。
有什么东西坠落了下来，砂砾和海水被溅起来，苏阳因为惶恐闭上了眼睛。
雪夹雨忽然而至，敲打在苏阳的身上，也敲打在面前那个巨大的身躯之上。
浓云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散开，可这个冒着大雨的世界，仍然没有迎来属于自己的光明。
苏阳直愣愣地看着面前的那个怪物，只觉得自己的幻觉未免太真实了一些，它的眼睛正盯着自己，苏阳想要回避，可是做不到。俩双眼睛对视着。
从那双眼睛里，苏阳看到了淡薄而瘦弱的自己，以及自己眼神当中的恐惧和脆弱。
他们的眼神透过雨幕交织在一起，苏阳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渐渐地冷静了下来，甚至于，自己正在不由自主地朝着那个怪物走过去。
“你应该醒来了。”怪物说道。
苏阳尖叫出声来。
“哎，怎么了？做噩梦了吗？没事的，没事的，只是一场梦而已。”
苏阳看着面前的女孩，良久之后才平静了下来。女孩一直在帮苏阳轻轻地揉着额头，同时开口安抚着他的情绪。
“没关系的，只是一场噩梦而已。我们都在的。”
苏杉蹲在了苏阳的面前，然后看着他说道：“小阳，做噩梦没关系的，现在做梦可是个好事情啊，你终于要长大了。”
“做梦就会长大吗？那我可以长高了吗？”苏阳好奇地问道。
苏杉宠溺地摸了摸苏阳的脑袋，然后笑着说道：“当然会的，总有一天，小阳会成长为男子汉的，到时候姐姐还要你来保护呢！”
“嗯，好。”似乎在苏杉这么说之后，苏阳的恐惧已经没有那么深刻了。
苏杉坐到了苏阳的旁边，二人一同望着面前的海面，与梦里不同的是，渔村从始至终都是一个人间仙境，屋舍，沙滩，海岸，阳光，雨水，还有面前微笑的女孩。
“哎，你说，大人们一直在说的坠龙，有没有可能是真的呢？”苏阳突然开口朝苏杉问道。
“你说龙呀？可能，大概，是用来骗小孩子玩的吧。”
“我不是小孩子。”苏阳生气地反驳道。
苏杉大笑了起来。结果没想到苏阳更加生气了，他索性把头转向了一边，不再理会身边的女孩了。
苏杉也只是把他当做闹脾气的小鬼，并没有当真，她开口说道：“小阳，我再过一会就要出海了。”
“什么？离出海不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吗？为什么今年走这么早呢？”
看着苏阳诧异的模样，苏杉微笑着说：“哥哥跟人订婚了，父亲打算明年就让他们成亲，所以今年就要更辛苦一些了。”
苏阳突然不说话了。他低下头，沉默了下来。
“哎，小鬼，难道你不要跟我道个别吗？下次见面，可就在很久之后了呐！”
苏阳抬头看着她，她背后是阳光，是海滩，她就像站在画中，微笑着，可是在掉眼泪。
“哎，你不要哭啊，应该哭的人不是我才对吗？”苏阳手忙脚乱地朝苏杉走了过去，可是完全不知道应该怎么做。他一直以来都有些笨，倒真的像苏杉说的那样，只是一个小鬼而已了。
苏杉摸了摸苏阳的头，然后张开手，“来，抱一下吧。”
苏阳觉得有些别扭，可还是伸手抱着苏杉。
看着面前这个只是刚刚超过自己肩膀的小鬼，苏杉轻声地在他耳边说道：“苏阳，你快点长大吧，我等你到时候来娶我。”之后便转身离开了。
苏阳有些发愣，可还是跟了上去，他悄悄地在苏杉背后伸手比划着自己跟她之间的距离，心里又不由地觉得丧气，还差得好远呢。
“苏阳。”
父亲在背后喊他的名字，苏阳回过了头。
“他们还会回来的。”
“可是，她刚刚在哭哎。”苏阳小声地说。
苏阳去送了她最后一程，隔得远远的，苏杉从人群之中发现了那个矮个子的小鬼，她朝他微笑，然后放声歌唱起来。
船只渐渐往远处驶去，一直到消失在海天练成一线的地方，再也看不到人影，苏阳转过了头。
附近的人群已经散去了，可是苏阳没有注意到。
突然的，他后背感到一股凉气，眼前有一闪而过的幻觉，是之前梦境里的那双眼睛，它正在看着自己，它在说，“你应该醒来了。”
时间已至早春，可是苏阳突然感到了阵阵凉意，从全身上下窜过，转眼又消失不见。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然后摇了摇头，心想道，苏杉都说了那是骗小孩子的玩意，我不能相信了，之后便低着头离开。
而在苏阳离开之后，那个地方突然又冒出了一个人影，那人风尘仆仆衣衫褴褛，并不是渔村人的装扮，许是从别处而来的流浪汉，又或者是旅人。
“十五年啦，整整十五年啦，我终于找到了，错的人不是我，而是你们所有人。哈哈哈哈。”那人发了疯一般狂笑了起来，可紧接着笑容停滞，又嚎啕大哭了起来。
疯疯癫癫的模样，像极了隔壁村口住的那个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