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

刚从战场归来的何数一身戾气地走进主帐中，议论纷纷的众人不由得停下了争吵，转头向他望去，只见一把犹带着血气的长剑被他从腰间解了下来，扔到了副将怀中。

“人都聚在这里干什么？没听到北疆军来袭的报鼓声吗？”

何数一开口，主帐内的人不由得面面相觑，默契地保持着沉默，大家都听得出何大将军话中的火气。

自何数进门，唯有一个人没有第一时间抬头与之对视，那便是本次北征的副帅张坚。虽说是外姓人，但他却是来到北疆的这批何家军的总统领，年过半百依旧武力过人，颇受何老太君赏识。见到何数这样轻轻挑了下眉头，颇为不满地望向了何数。

“何帅，我们几个留在这里是有更重要的事情商讨，何必这样大的火气？”

何数闻言微微瞪大了眸子，冷漠地瞥了一眼说话的男人，喉中溢出一声冷哼，“重要的事——如今还有比与北疆作战更重要的事么？张副帅可真是会说笑！”

话音一落，帐内的众人立刻站了起来，簇拥着张坚上前，张坚微微沉下了脸，在何数面前站定。

一封信被按在了何数的怀里，何数本欲闪开的动作一顿，下意识地接住了。

信是从京城送来的，但已经被张坚拆开看过了，何数粗粗扫了一眼，面色微变。

这是何家家主，也就是何数父亲的笔迹，怎么会落在张坚手里？

来不及细想，何数就将信收回怀中，若无其事地扯了扯唇，“张副帅难道有偷窥别人隐私的习惯么，千万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何帅，我张坚从不做此小人之事，可事关老太君的安危，张某可顾不得这么多了。”

“张副帅，你……”

“家主信中所言可属实？”

被打断的何数面色变了变，但终究是忍下这口气来。为了计划顺利进行，他本打算将老太君被困宫中的消息暂时遮掩住，哪知道张坚竟是直接截下了父亲的来信。

信中虽然只有只言片语，但却是将老太君此时的处境描述的清清楚楚。

看到何数犹豫的模样，张坚心中了然，沉着脸走出了大帐，身后何家军将领们紧随其后，大帐中仅剩何数一人面色难看的站在原地。

回到自己的军帐前，张坚屏退周围的将士，独自一人进入了帐中。

黑暗中突兀地亮起了光芒，张坚抬手遮了遮光，从指缝中看到了年轻男人俊逸的侧脸。

张坚定了定神，放下手坐在了男人对面，男人借着烛光望见他不怎么好看的脸色，微微一笑。

“张帅，考虑的如何？”男人问道。

张坚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目光中透露出一丝危险来，不过一瞬张坚手中的匕首已抵在男人的脖颈上，可年轻男人只是微微顿了下，紧接着熟视无睹地展开了手中的折扇。

“张帅……”

男人轻声叫道，却并不继续说下去，垂眸用扇柄指了指脖子上的匕首。

张坚试图从男人面上寻找到不安的神色，只可惜这个男人临危不乱的模样让他很快败下阵来，颓败地将匕首扔到了一边。

“本帅这里可以配合，不过要先确保老太君是安全的……”

“哈哈！”男人突然仰头笑出声来，他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军帐中分外响亮，张坚的声音猛地顿住了，恼怒地望向打断他的男人，却听到男人笑着开口：“张帅，现在可轮不到您来和公主讲条件。”

张坚闻言眸光沉下，脑海中想起那封信的内容，这才咬了咬牙，下定了决心。

“本帅同意合作，可若是你们不守信用，别怪本帅不客气！”

“张帅放心，公主殿下向来言而守信，那么——就静候张帅佳音了。”

……

早朝归来的楚钰面色苍白地进了永乐宫，洛清欢将他迎了进来。转过身去准备沏茶，谁知楚钰突然握住了她的手腕。

“阿钰，发生什么事了？”

楚钰不答，冷冷瞥了一眼洛清欢身边的宫女们，洛清欢会意地笑了笑，开口将宫内的人打发了出去。

“这下，阿钰可以开口了吧。”

洛清欢笑着将楚钰按到了软榻上，楚钰紧绷的身体这才微微放松下来，注意到洛清欢桌上的茶，下意识地伸手端走，一饮而尽。

清凉的茶叶让他胸口淤积着的怒火仿佛一瞬间淡了下来，洛清欢看了他一眼，浅笑着伸手为他续茶。

又一杯下肚，楚钰这才开了口。

北疆战事未休，何数传回来的战败消息让朝中大臣们感到十分意外。而今军心动摇之际，各大臣纷纷上奏要求将京城的军队调防北疆，驻守京城的老将李立和北疆军多次交手，乃是带军的不二人选。

可若真的让李立离开京城，那么楚钰手中完全没有了军队……

楚钰十分清楚，如今朝堂之上众大臣隐隐以楚演为首，这件事很有可能是楚演的本意，可面对北疆的困境，朝中可用大将少之又少，楚钰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办法来。

他要，怎么办才好。

“阿钰，你信我吗？”

楚钰微怔，下意识的点了点头，“我当然信阿姐的，阿姐怎么这样问？”

“那就不要担心，明日——事情定会有所转圜。”

“阿姐……”

楚钰瞪大了眸子，难以置信地望着洛清欢自信的模样，突然想到了被洛清欢留宿宫中的何老太君等人。

难不成要用何老太君牵制何数吗？可是这两者似乎——并没有什么关系，阿姐到底想要做什么？

明明知道洛清欢说的话代表不了什么，可不知怎么，此刻楚钰心中却是分外的安定。

很快在楚钰离开后，纳兰越的脸从屏风后露了出来。

刚才的话纳兰越一字不落的听了进去，他望着洛清欢目光复杂起来。

“纳兰，你知道的，阿钰是本宫唯一的亲人，本宫不惜一切代价都要护着他的。”洛清欢弯了弯唇角，主动走近了纳兰越，可她才刚刚伸出手去想要触碰纳兰越的脸颊，纳兰越却像是被吓到了一样猛地退来，双手不自觉地揪着衣袍的下摆。

洛清欢的动作顿了顿，若有所思地望着纳兰越微微发白的脸，目光转到了桌上的茶壶，伸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茶水还未碰到唇瓣，纳兰越突然伸手将其打翻。

滚烫的茶水溅在了纳兰越的手腕上，疼痛瞬间蔓延开来，可纳兰越却不敢出声。

“纳兰越，看着我，”洛清欢唇边的笑意渐渐凝结成了冰，“回答本宫——这壶中到底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