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去正赶上开饭，先摸了个碗去灌了两大碗稀米粥，打了个满意的嗝才顾得理别人。

大家都刚跑圈回来，一个个汗津津的，也是一个个都抱着碗抢上面的米汤喝。白天已经那么热了，嘴也干得快了，我抹抹嘴，嘱咐春捂秋冻，谁都不准急着减衣服，就赶紧跑回屋里去洗头擦澡换衣服。

把自己收拾干净，我换了药，吃了半个辟毒丹，盘腿坐在床上一边理着气一边等着头发干，总算能够松松爽爽地在自己床上盖着自己被子睡一觉了。一想到这里我又丧气起来，在牢里关了许久，好不容易回来了，却要睁着一只眼睛睡觉，万一再有哪个艺高胆大的贼人给哪儿来上那么一箭呢？

更恼人的情况则是这位贼人再也不动了，让我们每天悬着一颗心，悬着悬着就悬不住了……

真是还不如在牢里呆着清闲。

我抖抖头发，平躺下来，还是得先把自己养好。真到这贼人来了那天，打不过也得我去打。拼我一条命，打他一个半死；剩下的这些人加起来总能把他打死吧？

第二天早上一起来。我就把屋里那张条凳拖到廊下，躺一阵坐一阵地指使着小丫头们跑圈、扎马步、摔跤、舞刀弄枪。到了傍晚，每个人都累得哼哼唧唧。左副领抱怨说一天下来，自己嗓子都哑了。

我知道我捂个肚子在被围的院子里练兵，有许多人看不惯，都觉得我这是在装相，连管膳食的婆子都抱怨说赋闲时候消耗的饭菜比当值时候还多。

我热火朝天地装相装到第五天上，鵟英领忍不住来看了看。左右副领见有人过来看，十分得意，指挥得更加卖力。鵟英领沉默不语地看了半天，稍微点了点头，但是队伍一跑远，他就回头就对我说：“有用么？”

“比不练强。”为了迎接他大驾光临，我还把头盔戴上了，满心里还盼着他快点走好去躺着。

“哄你自己罢了！”

“比不练强！”

“养着吧！我先走了！”

“慢走，希望你有更好的办法！”

“走了！”他转身时突然往我背上拍了一巴掌，我一下子从所站的台基上飞了出去，脸朝下结结实实摔在了房前的沙地上。

“鵟英领，你奶奶的！”左右副领见状赶紧从远处跑过来扶我。“我们统领身上还有伤呢。”

我支起身子，捂着鼻子说：“快，你们随便哪个人，在他出门之前追上他，用最大的力气打他一掌！一掌就够！”

“是！”她们俩人一齐丢下我追了上去。

“鵟英领慢走！”

“还一掌再饶一掌！”

我自己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去水缸里舀水洗鼻血。

本来暮春时节，人都懒懒的，这几天气温骤增，小丫头们更是百般撒娇耍赖，不想操练。我也只好成天到晚板着脸说话。背后有不少人说我是肚皮上挨了烧才有了这么些火，现在可能都在暗自觉得鵟英领突然来的这一下挺过瘾。

可是挨了这一掌，我心里倒是舒服些了。这家伙刚才把他武功的底子交代给我了。

天骤然暖了，不知外面是不是花气袭人？今年芍药和蔷薇开得怎么样？我该出去看看了。

我回屋重新包扎的时候，顺便看了一眼镜子，这下可真是好看了，额头也青了，鼻子里塞着棉花，颧骨擦破了皮，嘴唇里面被牙磕破了现在上嘴唇整个肿着，真是满脸开花。等我再回到廊下，正因为和人吵架在墙根下罚蹲马步的四六笑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撵走了四六，我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捂着脸，继续躺在廊下长凳上停尸，顺便听着小丫头们练打架的动静。外面突然进来两个鵟英卫说皇后娘娘找我去问话。我吓得赶紧一骨碌爬起来，问：“昨晚又出什么事了么？！”

“昨晚没有。”

“哦，对，就算出事也该找你们！”我赶紧回头拽出鼻子里的棉花，整整衣服、抹抹头上吓出的冷汗，跟他们往凤坤宫走去。

外面红紫红紫的芍药果然开了，那股温乎乎的香味飘得老远。放心下芍药的事情，往凤坤宫走的路上，我就差没哼起歌儿来了，还暗自打算一会见完皇后娘娘回来跟这两个人纠缠下，绕路蔷薇亭去看看蔷薇开没开。不过蔷薇还是夜里好，白天太阳毒的时候香得让人发晕。白天的皇宫和夜里的皇宫大不一样，皇后娘娘从不知道我夜里巡岗的时候走过她的凤坤宫外，都要把她外墙上的琉璃大凤凰挨个摸一遍。

凤坤宫尤其华丽高大的宫门出现在木槿树后，光滑的琉璃瓦在太阳下大片闪着刺眼的光。

天虽然热了，凤坤宫里还摆着最大号的坐地铜香炉，燃着多少年不变的九和香。进到大厅里，我向坐在香炉的缭绕烟雾后的皇后娘娘磕头行礼。凤坤宫正厅满地铺着最厚实柔软的地毯，在这里下跪倒是比别处舒服。抬起头来，才看见烟雾后面除了皇后娘娘，还有二皇子生母愉妃和三皇子生母淑妃两位娘娘。三位贵人的脸都沉得像石雕一样。

我正在纳闷这是怎么回事，鵟英领也被人带来跪在了我旁边。我赶紧扭过头去，想看看我的左右副领可把他打成什么样了，一看见他身上的铠甲就沮丧了几分，他穿着甲的话，那两个姑娘应该没把他打出什么外伤。我再把脸转向皇后娘娘的时候不禁吓了一跳，娘娘的两眼现在都要冒火了。

“你们两个大胆的狂徒！”

听见皇后生气，我们赶紧伏地称罪。

“你们保不了宫里的安全，”皇后娘娘越说越气，满头首饰的反光在芬芳的烟雾里愈发剧烈地抖动起来。“自己还干出这样的好事！竟敢利用职务之便私相授受，秽乱宫闱！”

秽乱宫闱？！这可是天大的罪状！

听见这话，我们不敢抬头，只齐声喊冤。

“哼，冤枉？！”皇后疾言厉色地说：“那你们俩倒是说说，鸢英领的箭怎么就到了鵟英领的床垫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