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夭夭
作者:静春山      更新:2019-10-27 04:34      字数:3444

万花楼刘二娘什么样的人没见过。

她瞅着眼前这一个,怎么都合不拢嘴,眼睛都不舍得移开一下。

“行啊,模样是长得不错,六两银子吧,不少了,钱拿走,人我要了。”再喜欢也得压价,刘二娘瞅着来人衣服简陋,还破破烂烂的,给了六两的价格。

普通农户一年田里埋头苦干,看天吃饭也就二两顶多了,六两够他一家吃三年的,不亏。

瘦高个听到六两,眼睛放光,直觉要点头,被小姑娘背后狠狠捏了一把,没敢出声,憋着眼泪摇摇头。

刘二娘皱眉:“我这万花楼里也不缺姑娘,我看你第一次来,也不给你压价,别给脸子不要啊。”

瘦高个看看刘二娘递过来的钱袋,想伸手,背后又是一下,吓得两手攥紧。学着样拽着小姑娘往门口走。

刘二娘心里着急,赶紧拦住:“那你要多少钱,倒是说啊,说了我看能不能谈,人都来了急着走干嘛。”

还是小姑娘开口了,声音又娇又甜,光听音儿就能回味三天。

“我家大哥欠了一屁股债,十两还不清,我们家里还有几个弟妹得养,呜呜……”小姑娘说哭就哭,梨花带雨,漂亮的脸蛋儿上挂着泪,把人心都哭酥了。

刘二娘是打定主意不让人走了,她看这兄妹二人衣着破烂,看着不像是见过大钱的,问:“你家欠了多少钱?”

小姑娘:\"有点多,算了,二哥,把我卖给村上张员外做妾吧,他说能慢慢帮咱家还钱,我过去了还能经常贴补家用,我看她也出不起,咱走吧。“

两人说着要往外走,到手的摇钱树眼看要跑,刘二娘急了:“别走啊,你先说,欠了多少,我看着成不成,能不能给。“

瘦李看了眼小姑娘,小姑娘正垂着脸老老实实站着,没理他,他伸出一根手指。

刘二娘:“十两,可以,钱你拿去,卖身契签了,人就是我的了。”

小姑娘抬头,脸上还挂着泪,盈盈润润,说不出的可人儿。

“是一百两。”

“我看刘妈妈也付不起,算了,我们兄妹俩还是不耽误刘妈妈做生意了。我还是去给员外做妾好好伺候他吧。”

说完摇钱树就挪着杨柳腰款款踱出去,那个身姿摇曳,长颈翘臀,走两步都能听见男人钱袋子里叮当响,争着抢着往外蹦银子。

刘二娘心一横,不就是银钱吗,她楼里的姑娘一年赚个一百两也不是难事儿,这么个娇滴滴的绝色,打出名头来,一百两不跟玩儿似的。

刘二娘拦下人,心疼的蹙眉,嘴上还叹气儿:“唉,看你们兄妹俩怪可怜的,先给六十两,日后你赚了钱,再给付四十两,你看成不成。”

瘦李简直惊叹啊,分分钟六两变六十两,背后没再捏他,赶紧擦擦手接了钱。

临出门回头看一眼,小姑娘还老老实实低着头,瘦李想起她的交待,忙着走了。

刘二娘给刚买来的小姑娘取名夭夭,夭夭老实听话,刘二娘提点了两句,就让人给带楼上去了,这朵嫩花摘到手上,也不知有没有暗刺儿,还得琢磨琢磨。

夭夭被领进后院二楼,还没进门先听到哭声。

声音都哭哑了,一听就是哭太久,喉咙都肿了的那种。

推开门,小几上扑倒一个女郎,一头乌发乱糟糟散开着,本应雪白的衣裙不知怎么糟的灰扑扑,仔细看那烂口,竟像是让鞭子抽的。

花楼里教训不听话的姑娘,轻易不肯往脸上招呼,都是用特制的柳条,细细密密抽在身上,不破皮不见血,一鞭一条青印,两日就消了,当时却疼的厉害。

这女郎显然是不听话,让刘二娘狠狠教训了顿。

这就是给夭夭做例子看的,进了楼里就得听话,不听话鞭子管饱。

夭夭进了屋,看看房间里两床被褥都被扯得破破烂烂,梳妆台打翻在地,珠花环钗也扔了一地,她挑挑拣拣,寻了个干净的地方慢悠悠坐下来。

元英听见推门声,以为又是劝她又或是威胁她的,头都没抬,继续哭,哭了半晌,来人没说话,好像还听到轻微的鼾声,元英不哭了,抬头。

进来的那人已经卧倒在地上,·头随意靠在一床乱糟糟的被褥上,睡得香甜。

她衣着看着寒酸,元英在万花楼里住了三天了,知道这样的应该又是被家里人领来看卖的,被卖了还不哭不闹睡得香,只怕是个傻子,心里浮起些同情。

元英抽泣着挪过去,想看看新来的小丫头长什么样,正巧那丫头翻了个身,转过脸儿来。

眼神对上,元英吓一跳,脸上微红:“你,你也是被卖来的?”

夭夭杏核眼眨了眨,笑道:“嗯,价格给的还不错。”

元英见她笑,简直瞠目,这是典型的被卖了还帮人数钱,真傻姐儿,不由更是从自怜自伤中分出了大半的同情。

元英:“你知道这万花楼是什么地方吗,被卖来这种地方,怎么还笑得出。”

夭夭眼珠子亮闪闪,滴溜转,扫了元英一眼:“姐姐看着衣裳绣样精美,不像穷人家的女儿,怎么也被卖来了。”

提起身世元英叹口气,她本来是云州一绣阁家女郎,父亲行商遇匪,匪徒索要巨额赎金,元家得知消息先是东挪西借凑齐了赎金,然后暗中提请县衙协助缴费,只等着父亲救回,就把土匪窝一锅端了,拿回巨额钱款。

怎知赎金交了,父亲却没换回来,像县衙讨要说法,县衙却说匪已经缴了,只是人钱都没找到。

元家人财两空,还欠下巨额货款,元英只得带着亲弟一起去华京投奔舅舅。

“只是没想到弟弟途中染上恶疾,就这么走了,剩下我一个人,路上还遇到了牙婆,落到这副田地……”

元英知道自己很难逃出去了,就算出去,自己一个女郎曾被卖到这种地方,如何还有脸面在去华京寻求舅舅的庇护。

如今絮絮叨叨把这些遭遇都跟傻丫头说了,也不过是怕自己今后在这泥潭里久了,连曾经的美好也当做一团幻梦全都忘记。

傻丫头只是听着,见她啜泣适时递上软帕,倒是乖巧。

“我看这里挺好的,有吃有喝,环境也不错,姐姐也别哭了,安心在这里待着就是了。”

这话说的没心没肺,听得元英立时就怒了:“你怎么能觉得这里好,把你随便塞给什么男人糟蹋都不知道!”

傻丫头眨眨眼:“那不这样,姐姐还有别的安身立命的法子吗,出了万花楼你养的活自己?”

“我……”元英被她问得一噎,元老爷有雅好,所以她虽是女儿,却琴棋书画样样都会些,但这些都不能拿来吃饭,确实,出了万花楼让她自己养活自己,根本不可能。

元英语塞,忿忿扭头啐了一口:“我就是饿死也不做淫|娃|荡|妇。”

夭夭又笑,星眸闪闪,好像听到特别有趣的笑话:“那姐姐一定没真见过饿死的人,有一年北郡大旱,颗粒无收,农户连来年的种粮都吃光了,不要说野菜,地里但凡能吃的都扒光了,饿坏了的孩子没得吃,只能吃娘娘饭。”

“娘娘饭?”元英听她讲故事似的,挑起兴头。

“土地娘娘赏的饭,地底下夹了草根的湿软浮土,吃了之后确实饱了,孩子们吃的肚子如十月待产妇,四肢却细骨伶仃,最后就胀着这么一肚子浮土活活饿死。”

元英脑子里浮出画面来,一个哆嗦。

“姐姐,别轻易说死不死的,也别轻易看不起人,为了讨生活,楼里的姐姐们可比你努力的多。”

夭夭僵了两天,一时虎口脱困,心情愉悦,讲得多了点,见元英似懂非懂,又问了句。

“姐姐说舅舅在华京,也是生意人?”

元英当她是傻子,刚才却好像被傻子教育了通,有点懵,点点头:“舅舅是华京福生源的大掌柜。”

“福生源啊。”夭夭重复了句,打个哈欠,转身继续睡了。

*

“夭夭啊,还是你这孩子省心,来胳膊抬起来些,让婆子帮你量量好尺寸,明儿做身漂亮衣服穿,我家夭夭这么好看,再换身漂亮衣裳,定能把全城的男人都看迷了眼!”

刘二娘指挥着婆子来给夭夭裁衣裳,夭夭把破烂旧衣脱了,换了身纯白里衣,长腿细腰天鹅颈,身子别提多好看了,那张倾城倾国的脸更是没得说,而且性子老实不作妖,刘二娘六十两得了个宝,简直要庙里上香拜天王去了。

刘二娘昨儿就听说这夭夭不仅不闹,还主动劝同屋那个一直作死的元英,心里对她喜欢的不得了,所以早膳也是着厨子挑了滋补的特地做给她,比元英的那两个菜包子,简直是天上地下。

夭夭懒洋洋抬起胳膊,昨儿睡了一天,药力退的差不多了,头脑也没那么昏沉,今早又吃得好,起色也红润多了。

“刘妈妈花了六十两帮了我哥哥,可是大数目,夭夭也想早点帮刘妈妈,也能早点儿把哥哥剩下的欠款全还了。”

刘二娘听了乐得合不拢嘴,真真是个贴心人,都不用□□,小小年纪上杆子讨营生,真是难得。

刘二娘:“夭夭不急,二娘先把你的名号打响了,然后这第一次生意,必得挑个大人物。”

夭夭低头轻笑:“咱们这城里最大的就是县爷了。”

“县爷哪成,扣着呢,家里母老虎管得严,从来不敢来。”

夭夭:“那要说大人物,只能是外面来的了。”

刘二娘摇着扇子笑:“可不嘛,马上威震西北的军候就要经过咱这小城,到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