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饭，王干事拿出水渠的图纸，和杜建国趴在炕桌上研究起来。这份水渠的图纸是王干事根据村里的地图设计出来的，还有很多地方要根据实际的土地使用情况进行调整。这两天，王干事也按照图纸进行了现场的验证和对比，现在再结合杜建国的意见，进行一些细节上的调整。两个人在讨论一处水渠闸门的位置时，发生了意见的分歧。讨论了很久，也没有达成一致的意见。

月梅今天回家过周末，听着两个人在争论水闸的位置。她也仔细看了一下图纸，琢磨了一会，伸手指了一个位置，说：“水渠位置在这里不是更好么？”王干事看了看，惊喜地说：“放在这里真的是很好，既可以将东西两块地隔离开来，也可以使河水不会重复灌溉流过一个地方。”

他抬头看了看月梅，见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苹果脸上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长长的麻花辫垂在腰间。他问：“你学过水利设计？”

建国嘿嘿一笑，说：“这是我妹妹杜月梅，她还是个高中生，哪儿学过水利设计啊。小孩子家家捣乱。”

王干事推了推眼镜，认真地说：“她选的这个水闸位置真的不错，比我们之前讨论的几处都好，我怎么没看出来呢？看来村上人才不少啊。”

月梅也笑了：“我就是瞎猫碰到死耗子，外打误撞，自己看着图纸，瞎想的。你是来我们村指挥修水渠的水利专家，小女子班门弄斧了。”她说完，调皮地眨了眨眼。

王干事也笑笑，说：“我也说不上是专家，也就是个技术人员。这农田里实际的情况啊，比我在图纸上看到的复杂多了。不是纸上谈兵那么容易呀。”

月梅说：“你们长年累月修了不少水渠吧？经验是很丰富的，也不能说是纸上谈兵。□□说。革命群众是从实践中来，到实践中去。技术专家更是在实践中不断提升自己的知识水平了。”

几个人一起笑了起来，确定好第二天如何修渠之后，王干事就礼貌地告辞了。

月梅问她哥：“这个王干事好像挺认真的。整天带着图纸在身上。水渠要修多久才能修好？”

建国说：“咱村的水渠得修上三个月，修完了还得支持远地方的村子。王干事这人是很认真，虽说是城里来的，一点也不娇气，干什么活都抢在前面。有他指挥，咱村的水渠肯定修的又快又好。”说着，他还翘起了大拇指。

为了尽早完成水渠的修建，礼拜天大家也没有休息。都是干劲十足的在山上和地头上忙活。

刘仲华赶着马车上山的时候，杜建国正在挑选石头，这次炸出来的石头，个头大，平整，修水渠正合适。待得马车停稳，他一跃就上了车，其他汉子在车下递石头，建国在车上把石头码好。刘仲华从赶车的位置跳下来，也帮忙搬石头。

石头越装越多，建国也越站越高，眼看着这一车就要装好了。突然，拉车的马嘶鸣一声，抬起前蹄向前就跑。杜建国正站在车上的石头堆里，车子猛地一动，他一下子站立不稳，扑倒在大石头上。

“不好了，马车受惊了！”汉子们扔下手里的石头，大喊着，追着马车向前跑。

可是，这匹马似乎受到了什么惊吓，越跑越快，车上的石头开始接二连三的从车上滚下来。

“停下！停下！”几个汉子乱成一团，与马车的距离却是越来越远。

杜建国无处受力，又没有可以拉扯的地方，跟着大石头从车上滚了下来。

汉子们跑到跟前的时候，只见杜建国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头上磕破了一块，满脸是血。虎子爹当即就哎呀了一声，心里叫到不好，伸出手探了探杜建国的鼻息。还好，还有呼吸。旁边的人说：“咱们得赶紧把建国送医院，晚了可要没命了。”

几个汉子抱起杜建国，跌跌撞撞的往山下跑去。虎子爹边跑边喊：“建国，你要挺住！我们马上送你上医院。”

待得杜家人得知消息的时候，杜建国已经躺在拖拉机上，被送往镇上的医院。

兰香是在村里田头上听到杜建国出事了，一屁股就坐到了地上，心中如擂鼓一般，咚咚咚跳得飞快。桂琴和明芳一把拉住她，把她从地上拉起来，看着她好像没了魂魄一样眼神涣散。

建昌和建浩帮忙把兰香给拖回家。家里也是乱成了一锅粥。村里人出出进进，有人是来报信的，有人是想来帮忙的，也有人是来看热闹的，一时间门庭若市，议论声此起彼伏。老杜头儿也惊慌起来，只招呼着张秀英快点拿钱出来，要去镇上给大儿子看伤。张秀英边哭着，边收拾东西，她要自己去镇上医院看看才行。

杜小雨看到兰香被人搀着回来。把她扶到炕上，说：“娘，你先别这么担心。我马上去镇上医院看看爹的情况，也许就是摔了一下，不一定有多么严重。”

兰香终于哭出声来，抱着小雨哽咽着说：“来报信的人说，他从那么高的马车上滚了下来，还被大石头砸了，头上都是血。一路从山上抱到拖拉机上，眼睛都没睁开过。”

小雨听了，也是心里一惊。但是她很快镇定下来：“娘，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咱们赶快带上爹的东西，去镇上。家里还有多少钱，也都带上。别因为钱不够耽误了爹治伤。”

兰香听了，在床上的柜子里摸出一个手绢包，打开后，里面有几张票子。她把钱揣在口袋里，挣扎着下了地，说：“你说的对，我再给你爹带几件换洗衣服，咱们马上就去镇上。”

老杜头儿回到牲口棚，套上马车，赶到家门口。桂琴和明芳被安排在家里照顾孩子，剩下的老老少少都上了车，一群人往镇医院赶去。

江文明是被人从镇上的会场中叫出来的，听说杜建国受了重伤，他也吓了一大跳，赶忙跑到了镇医院。杜建国已经被送到急救室进行抢救，他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在走廊上团团转。

杜家人跑到走廊上的时候，迎面正碰上江文明。听说杜建国已经送进急救室急救，更是焦灼地一刻也不能坐下，几个人也在走廊上翘首望着急救室。

急救室的灯终于灭了，躺在担架上的杜建国被推了出来，旁边跟着虎子爹。杜家人急忙围了上来，只见杜建国脑门上扎着绷带，鼻子里插着管子，手上也扎着针。一时也不敢大声喧哗，只是用眼睛盯着大夫，张秀英急切地小声地问：“大夫，建国怎么样了？”

大夫摘下口罩，神色凝重，叹了口气：“摔得有点严重，经过检查来看，腰椎受了重伤。脑袋也被石头砸了，还要观察，看看有没有脑震荡或者脑出血之类的。”

兰香的眼泪又是一串串的掉了下来，小雨说：“大夫，我爹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大夫摇了摇头：“不好说，我们镇上的医院设备也不是很全，很多检查没法仔细做。观察两天，没有严重的脑出血的话，你们还是送到县上的医院吧。”

张秀英颤着手摸了摸杜建国的脸，建国一点反应也没有。张秀英心里慌乱，嘴上却说：“不会有事的，建国命好，一定不会有事的。”眼泪却是扑簌簌地往下掉。

建国住进了医院，一家人愁眉不展，长吁短叹。张秀英对着两个儿子说：“建昌、建浩，你们留一个在医院，我和兰香也留下，照顾建国。另一个就带着大家伙先回家吧，医院里留这么多人也用不着。”

兰香说：“娘，你年纪大了，在这里熬磨着也吃不消。我和一个弟弟在这里就够了。你回家筹划筹划，我看建国这回受伤得花不少钱治，不知道咱家还有多少钱。”

张秀英一听这话在理，点点头：“兰香你说的对，我回去把家里的钱和东西准备准备。”

刚才江文明跟她们说过了，杜建国是为了公社修水渠受的伤。这应该算工伤，只是这个工伤的手续要走一段时间。现在村里可以凑些钱帮建国住院和治伤，但是村里也没有多少钱，建国的伤不清，看上去要花的钱不少，村里也拿不出那么多。还得老杜家自己想办法再筹点，等工伤手续办好后，再去公社报销。

小雨说：“爷，奶，我要留在医院陪我爹娘。”

张秀英说：“你一个小娃懂啥，你在这里，你娘还得照顾你，这不是添乱么？”

小雨坚决说：“我不会给娘添乱的，我要陪着我娘。”

兰香想到刚才小雨比她还镇定得多，到好像是她的一个主心骨。她就说：“娘，小雨留在这里吧。小雨能干着呢，主意也多，万一有什么事，她也可以帮忙出出主意。”

张秀英听她这么说，也只好点头同意了。这一群人又坐上老杜头儿的马车回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