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对杜建国进行了一次全面的检查之后。大夫的一番话让杜家人的心又掉入了谷底，大夫说杜建国伤在了脑部和脊椎，什么时候能够醒过来也不清楚，也许以后可能永远是植物人状态。脊椎上的伤也挺严重，就算今后杜建国的意识能够恢复，也可能要瘫痪在床。兰香和张秀英听了，眼泪一直就没有断过。杜家人也是长吁短叹，深深为建国的劫难而忧伤不已。

无论命运的安排多么残酷，还是要努力向前走的。杜小雨深深地明白这个道理。无论杜建国是醒来还是不能醒来，最难受的就是过程中的这些不确定，等待结果到来的时候是最煎熬的。她一直在盘算着如何度过未来这段不确定的岁月。

这段时间里，月梅的同学们定了一些手工活计，她们也帮忙把小雨的手工活计介绍给了亲戚朋友。这部分的收入虽然不多，但是小雨和兰香都是很用心的在做，一方面蚊子肉再少也是肉，另一方面如果无事可做，每天对着沉睡着的建国，大家都要疯了。

刘江河送来的这些野物，小雨已经把它们腌制了起来。她试着用些鸡肉做了一次辣子鸡丁，让月梅带到了学校里，不出所料，果然大受欢迎。辣子鸡丁是川菜，流行的地区离北方很远。在这缺吃少穿的时代，能够吃饱已经是幸事，根本没有机会进行各地区食物的交流，北方几乎没有人吃过川菜，而北方菜也受限在北方地区，未曾扩散开来。

按照小雨前世的经验，川菜是最受欢迎的菜系，又辣又香又够味。所以她小试身手的时候，就选择了这道有名的辣子鸡丁。

在月梅的同学们纷纷品尝之后，有不少人又提出了想再次订货。他们把辣子鸡丁带回家后，家里人也是赞不绝口，隔段时间总有人要定这道菜。

可是野鸡很快就用完了。小雨又做了辣子兔丁，野兔肉也很快消耗完了。

眼见手中的钱消耗的越来越快，建国却还是毫无起色。随着每天时间的流逝，大家的心一点点地往下沉。

小雨想起老胡头儿给她介绍的那个老中医齐坡，决定去找他咨询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建国醒过来。

按照老胡头儿留下的地址，小雨找到了齐坡的住处。她敲了敲门，“吱呀”一声，隔壁的门打开了，一个胖胖的大婶探出头来，说：“齐坡不在家，他白天在轮胎厂打扫厕所，你可以去那里找他。”小雨问了轮胎厂的地址，还好，离这里并不远。

轮胎厂位于这个县城的郊外，远远地就能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工厂的门口来往的人和车辆都很少，显示出一派萧条的景象。小雨迈步进了大门，门卫看了看她，似乎无动于衷。小雨边走边问，查看了几个厕所，都没有看到疑似齐坡的人。

轮胎厂的厂区很大，拐了几个弯以后，小雨看到有个人拿着一把大扫帚在扫地，她走上前问道：“您是齐大夫么？”“不是！”低头扫地的人头都没抬，干脆利落的回答道。“那您知道齐大夫在哪里么？”小雨又问道。“死了！”扫地的人依旧低着头。

“啊！？”小雨着急地说：“不可能啊。”

“你又不认识他，你怎么知道不可能？”扫地的人声音显得有点不耐烦。

小雨说：“是胡定欣爷爷让我找他的，他们是好朋友，要是齐大夫死了，他一定知道。”

扫地的人终于抬起头来，低下身子看着这个小娃：“胡定欣有什么事？净给我添麻烦。”

小雨终于看清了他的脸，圆圆的，胖乎乎的脸蛋，小小的眼睛，看上去有点滑稽。齐坡看上去四十多岁，一头剪得乱七八糟的头发，好像狗啃过似的。她说：“你就是齐大夫？”

扫地的人回答：“我不是齐大夫，齐大夫死了，我是□□齐坡。”

小雨笑了：“对，我就是找齐坡。”

齐坡问：“找我干什么？”

小雨递上胡爷爷的信，没说话，只是用眼睛看着齐坡。

齐坡打开这封信，快速看了一遍，说：“你要找的齐大夫真的已经不在世上了。我就是□□齐坡，不会治病，只会扫厕所。”

小雨说：“齐伯伯，我们真的是没办法了，我爹已经在医院住了很久，都没有醒过来，大夫也说不准他什么时候能醒过来。”小雨说着，眼泪扑簌簌地掉了下来。这段时间她也是很焦虑和着急的，只是为了顾及兰香和家里人的感受，她一直强忍着故作镇定。现在在说这段话的时候，实在是忍不住地流泪了。

齐坡却是无动于衷：“这世界上的苦难多着呢，谁也不是观世音，也不是救苦救难的菩萨，你跟我说这些没什么用。我还得干活呢。”他说着，拿起大扫帚哗啦哗啦地扫地，似乎不像再搭理小雨。

小雨抹干了眼泪，也拿起旁边的一把小扫帚，一起扫起来。

齐坡好像没看见一样，自顾自扫好院子。接着吆喝了两声：“有人么？有人么？进来打扫厕所了。”等了一会儿，厕所里面没有声音。齐坡拎着水桶和扫把进了厕所。

小雨也跟着进了厕所，好臭！她下意识地捂住了鼻子。

齐坡看了她一眼，似乎自言自语：“五谷轮回之所，人人所需，离不开却又嫌弃，实为糊涂。”

小雨赶紧把手放下，跟着他打扫起来。

待得把男女厕所都打扫好，齐坡收好工具。洗干净手，说：“小娃，我要下班回家了。你也回去吧。我现在只是个□□，能做的就是好好改造思想，给人看病我做不了。”

小雨说：“齐伯伯，我相信胡爷爷的眼光，想求您去看看我爹，他是一个好人。”

齐坡说：“老胡那是糊涂了，我根本不可能去给人看病了。”

齐坡说着就大步向厂外走去，小雨个子小，腿短，一路小跑才能跟上齐坡的脚步。到了齐坡家门口，他转头对小雨说：“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齐大夫已经死了，再也不会给人看病了。我现在要回家了，你也回去吧。”这要是个大人，齐坡早就把她赶走了。可是这么小的一个小娃，齐坡总是没有办法拉下脸来赶她走。

小雨鞠了一躬，说：“齐伯伯，我先回去了。”她转身就走了，这倒是让齐坡有点意外，他以为这个小娃还要苦苦哀求上一阵子，没想到她一直跟着他，这时候倒是爽快地就走了。

小雨这一路上都在苦苦思索，怎么样才能请得动齐坡呢？她思来想去想不到好办法，决定回村问问胡爷爷，毕竟这样一味死缠也不是个办法，齐坡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或许胡爷爷知道其中的关窍。

医院里，正好老杜头儿和建昌在，小雨和大家说了去找了齐坡的事情。杜家人一听，眼睛里都冒出光来，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大家心里的希望都在一点点熄灭。听说可能有大夫可以给建国治伤，心里的小火苗又摇曳着燃起。可是齐坡明确说了不给治伤，即便是看了老胡儿的信后，也丝毫没有要给齐坡治伤的意思。只能先回村找老胡头儿了解一下内情，再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了。

几个人搭上回村的拖拉机，在一片突突突的声音的伴随中，回到了御虎村。

小雨跳下拖拉机，就往老胡头儿家跑去。老胡头儿正在看书，看到小雨跑进来，问道：“你爹怎么样了？”

小雨摇摇头：“我爹还是没有醒过来，大夫也不知道他能不能醒过来，我娘都急疯了，天天以泪洗面。”

老胡头儿又问：“你有没有去找齐坡？”

小雨点点头：“我正是为这件事情回来的。我找到了齐坡，可是他说齐大夫已经死了，他现在只是个□□，不给人看病。”

老胡头儿也叹了口气：“齐坡受到的打击太大了，以前他是一个热心的大夫，谁有病找他，他都帮忙。他的医术是家传的，有独家治疗伤病的秘方。所以我想如果医院实在没办法，找他或许能够有一线生机。”

老胡头儿停顿了一会儿，又接着说：“齐坡曾经医治了一个瘫痪在床多年的人，这人病好后，开始还是对齐坡感激涕零，两个人的关系也很不错，平时也是称兄道弟，亲密无间。齐坡虽然医术高明，为人却还是很单纯，有什么牢骚话或者对现状的一些看法，都毫不避讳，跟此人知无不言。谁知道运动开始了，这人把齐坡平时说的话，写的信都上交给了组织。就因为这些话和信，齐坡被定性成了□□。做不成大夫，天天打扫厕所，心里一定也是很不平和愤恨。”

小雨说：“这一定也是他决定再也不给人看病的原因，好心没得好报，又被朋友算计，换上谁也都是心有不甘的。”

老胡头儿点点头：“我和齐坡的父亲有些交情，所以给他写了一封信，想让他帮忙给建国看看。看来我这点薄面还是无法请出他这个大神。如果他父亲活着的话，也许可以找他父亲帮忙，只不过他父亲去年去世了，唉，这下不知道怎样才能请他出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