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的小娃看到几个孩子带了野鸡和兔子回家，舔了舔嘴唇，有峰指着鸡说：“鸡汤，好喝！”

小雨放下背篓，说：“有峰乖，这是给大伯治病换钱用的，以后姐姐再给你做好吃的鸡汤。”

春妮看着桂琴，说：“娘，我也想吃肉。”

桂琴欲言又止，终究是没好意思把留下一只鸡给娃吃说出口。

张秀英不满意地说：“把你们的嘴都吃馋了，以前咱家一个月也见不到一次肉。今年荤开的多了，没解馋反倒更馋了。这些野味都是小雨他们打来给她爹治病的，你们要想吃，就自己去抓。”

小雨说：“这些野鸡和兔子，都是刘江河捕到的，以后有了钱，我还会还给他的。”

刘江河又摆摆手，连说不用还，不用还。

张秀英喊了建浩，让他把猎物收拾一下。建浩应了声。

他正在柴房里忙活的时候，有人敲了院子门。张秀英打开门一看，是刘江河的后妈田春，田春一进门就是一脸怒气。气呼呼地大声说：“你们老杜家怎么回事？骗我儿子来给你们家干活儿，把我儿子打到的野物都骗到你们家里！”

刘江河听到田春的声音，从柴房跑出来，他瞪着眼看着田春，回嘴道：“你又不缺肉吃，来这里嚷嚷什么？我爹不是刚打了一头野猪回家么？”

田春怒气冲冲：“你个吃里扒外的小兔崽子。吃着我家的饭，却把好东西送到别人家。”

刘江河一向不服这个后妈，听了这话，眉头一皱：“那是你家的饭？我住着我爹娘的房子，吃着我爹赚来的饭，花的是我爹娘给我的钱，跟你有什么关系？”

田春一个巴掌就要拍上来，刘江河往旁边一闪，继续大声说：“你占了我娘的房子，用着我娘的东西，你算什么东西？”

明芳赶紧上前拦着田春：“这孩子确实打了一些野物给我们，我们以后有钱了，会还给他的。你可别拿孩子出气了，他还小。要不你把这些野物拿回去也行。”

刘江河伸手指着田春：“你凭什么来要这些东西？我的东西爱给谁就给谁，谁对我好，我就给谁。你管得着吗你？”

田春一蹦三尺高，气的大喊大叫：“小兔崽子你反了你，看我不打断你的腿。”说着，在篱笆旁抄起一根木棍，追着刘江河就打。

杜家人一拥而上，把田春手里的棍子夺下来，张秀英也被气着了，板着脸说到：“江河这孩子仁义，看我家有困难来帮忙。你要打孩子回你自己家去打，哪有到别人家打孩子的道理？”

田春一跺脚，一拍大腿，眼睛瞪得溜圆：“你们老杜家占我们老刘家的便宜，让我们家娃给你们干活。干脆你家养着这个娃吧，我们不要了。小兔崽子，你以后别回家了。”说着，她转身就走。

刘江河向前追了两步，喊道：“我回不回家，你还做不了主！我爹娘的房子，我爱回去就回去！你管不着！”

杜家人面面相觑，早就听说田春的脾气大，对刘江河非打即骂。而刘江河也和他这个后娘水火不容。这次亲眼所见，颇为同情刘江河的处境，一个十岁的小娃，遇到这样一个娘，在家里的日子可想而知不好过了。

张秀英说：“江河，要不你就把这些野物拿回去吧。她看到了也就气消了。要不你爹也得打你。”

刘江河倔强地摇摇头：“她就是想把我从家里赶走，到处找茬，我偏不让她如愿，我不能便宜了她。”

大家一时无语，这种家务事，他们也很难掺和其中。张秀英叹了口气，无奈地说到：“以后你没地方去，就来我家住。别让他们把你打狠了，你一个小娃，受不住的。”

刘江河虽然还有点愤愤，但是却突然一笑：“奶，放心吧，她不能把我咋样，我经常把她气的哇哇乱叫。”

刘江河不怕他这个后娘，他跑得快，力气也不小，后娘打不着他。但是他怕他爹，他爹的大巴掌不好躲，他把后娘惹火了，他爹也会教训他。

小雨执意要把兔子和野鸡还给刘江河，推来推去，把刘江河惹火了，急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小雨无奈，也只好收下这些野物。

发生了这个小插曲，张秀英把刘江河留在家里过夜，以免他回家挨打。刘江河就和有文、有武睡在一块儿，这几天家里少了爹娘和小雨，有文、有武都觉得非常冷清，有武说：“江河哥哥，你就别回你家了，和我们一直住在一起吧。”

有文也说：“是啊，咱们一起上学，一起做作业，还可以一起进山套兔子，多好啊。”

刘江河倒有些扭捏起来，他不好意思地说：“建国叔和兰香婶没回来之前，我也想跟你们住一起。明天我回家取些粮食给奶，不能吃你们家的饭，你家粮食也不多。”

这年头，在别人家住一段时间，大家都不当回事。要是在别人家多吃几顿饭，村上人都得说三道四，粮食可是金贵东西，谁家也不多。

第二天一早，小雨整理好所有要带的东西，和建浩一起搭上了一辆到县城的卡车。

两个人的落脚地还是王干事的宿舍。小雨放好东西，炒了一份辣子鸡丁，装在饭盒里，急匆匆地往齐坡家走去。

正逢上吃中午饭的时间，小雨刚敲了两下门，齐坡顶着一头鸡窝一样的乱发就从门缝中探出头来。看到小雨，似乎不想让她进门。小雨拉住把手，从门缝中挤了进去，她人小，又瘦弱，虽然齐坡只把门开了一个小缝，也足够小雨硬塞进来了。

小雨打开饭盒，一股辣子鸡丁特有的香味散发开来，焦香中带着辛辣味，一瞬间这个香味就充满了味蕾，齐坡咕咚咽了一下口水。

小雨笑嘻嘻地说：“齐大夫，我从村里带来了一些土特产，特别给你送来一份。这是山上抓的野鸡，可香啦。”

齐坡祖父行医有道，攒下一份不小的家业。父亲继承了齐家的医术后，又做起了药材生意，将生意扩大到长江以南，对各地的美食都如数家珍。家里雇有奴仆和厨娘，会整治各地的美食。齐坡小时候，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对吃食很是讲究。

解放后，齐坡的家道逐渐衰落，奴仆和厨娘也都解散。等到父母都离去后，齐坡只能靠祖传的医术养家糊口了，他医术颇为精湛，找他看病的人很多。赚来的钱都用来吃了，他自己不大会烧菜，平时就简单地弄些青菜萝卜，隔三差五买来些好的食材。每次都让邻居王婶帮忙处理，王婶的手艺虽然不是很高超，但是做些家常菜也还是没有问题。做好的饭菜，齐坡会分一半给王婶，王婶家因此也得以改善一下伙食，两家人对这种模式都是相当的满意。

这几年，齐坡做不了大夫，要改造自己，天天扫厕所，收入也少了很多。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只吃个窝窝头，喝点棒子面粥。偶尔炖个大白菜、豆腐都算改善伙食。闻到这辣子鸡丁的香味，齐坡哪里还忍得住，伸手捻起一块鸡肉，放进嘴里，两眼发光，几下就把鸡肉咽了下去。忍不住脱口赞叹道：“真香！”有点懊悔自己没有慢慢咀嚼，慢慢体会一下这鸡肉的滋味。

他忍不住又伸手拿起一块鸡肉，放在嘴里慢慢品味了起来，摇头晃脑地显得很是陶醉。不知不觉间，一块又一块的鸡肉下了肚。齐坡边吃边赞叹不已，即使是在家中有厨娘的时候，也没有吃到过这么好吃的鸡肉。当他再一次把手伸进饭盒的时候，才发现一整盒辣子鸡丁都被他吃光了。

齐坡不禁觉得有点尴尬，脸色微微胀红起来。把一个几岁小娃拿来的一饭盒鸡肉吃的精光，确实有点不太好意思。齐坡在柜子里翻了一阵，拿出一个雕成燕子模样的玉镇纸，递给小雨：“小娃，谢谢你送了鸡肉给我吃，这个小玩意儿，就送给你玩吧。”

小雨摇摇头，说：“我不要，我想让你看看我爹的病能不能治好。”

齐坡吃人嘴短，不好再拉下脸色赶小雨走，他想了想，说：“我不会治病，你找错人了。我吃了你的菜，付钱给你。”他从口袋里面掏出几块钱和几张粮票，塞到小雨口袋里。心里直埋怨自己贪吃误事，明知道小娃对自己有所求，却还忍不住馋嘴，吃了人家的东西。就盼着小雨拿了钱，放弃让他治病的念头。要是这小娃把钱推回来，那是坚决不能要的，不然真的无法撇清了。

他的担心并没有实现。小雨没有推回口袋里的钱和粮票，她只是收拾了一下饭盒，转身告辞出门了。这倒是让齐坡有点惊讶，不知道小雨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齐坡又一次回味了刚刚辣子鸡丁的美妙滋味，自言自语道：“这小娃家里人的厨艺真是不错，以前家里的厨娘都没这么好的手艺。”其实也未必是小雨的厨艺超出齐坡家的厨娘，只不过在这物质匮乏的时代，许久都没有吃过肉了。难得吃到这么一道色香味俱全，又是颇具特色的菜肴，自然是感觉到美味之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