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雨从齐坡家出来后，直奔医院而去。两三天没见到爹娘了，心里真是非常惦记。

村里现在都在忙着春耕，地里家里的活儿都非常多。建浩送来东西后，兰香就让他搭车回村了。

建国依旧无声无息地躺在医院，除了等待他醒来，家里人能够做的事情并不多。虽然心焦，却没有刚出事时候的忙乱。有空的时候，兰香也能做些小玩偶，做些鞋垫什么的，通过月梅卖出去，换些钱用。

这两天小雨不在医院，兰香觉得无着无落的。在建国倒下后，小雨成了兰香的心理支柱。有小雨在旁边，兰香就觉得心理踏实多了。虽然孩子很小，只有几岁，却有着远远超越年龄的冷静，关键时候，能够帮她拿些主意，让她凄惶的心能有稍许安稳的感觉。

小雨把见到齐坡的情况都跟兰香细细地说了起来。兰香叹口气说：“医生说你爹的脑袋里面有血块，不好治，只能等他自己醒过来。什么时候醒过来也说不好，也许几天，也许几年。”说着，眼泪又啪嗒嗒地掉了下来。

小雨拿个手绢帮兰香擦了眼泪，轻声安慰说：“娘，胡爷爷说齐坡的医术很是高明，也许他能来给爹看看，总好过这样干等着。我每天都去求求他，他总会帮爹治一治的。”

兰香摸摸小雨的头发，说：“苦了你了，一个小娃，没跟爹娘享过几天福，就跟着操心。”小雨抱着兰香的胳膊，依偎在她身边。

第二天，小雨在王干事的宿舍里，烤了一只兔子，兔子是事先就腌制好的，还细细的刷上了一层子家酿制的大酱。烤好后，撒上一层孜然。小雨把兔子切成小块，还搭配上一小份自己调制的调味料。装在饭盒里出了宿舍门，一出门，正遇上水利局的员工回宿舍吃饭，个个进了宿舍楼，都吸吸鼻子。“咦？这是哪里来的香味？”“真香真香！”

小雨快步走出宿舍楼，向齐坡家而去。敲门的时候，隔壁胖胖的大婶又探出头来：“小娃，你咋又来了？齐坡中午没回来。”

小雨露出甜甜的笑容，对着大婶说：“大婶，我是给齐伯伯送饭的。”她说着，举起手里的饭盒给胖大婶看。

胖大婶“哦”了一声，问小雨：“你是齐坡家啥亲戚？以前怎么没见你来过？”

“我不是齐伯伯的亲戚，我想求齐伯伯给我爹看看病。”

“你爹咋啦？”

“我爹给公社修水渠的时候，被大石头砸了，躺在医院里一直没醒。医生说他脑袋里可能有血块，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过来。”小雨说着，原来笑着的小脸蛋蔫了下来，眉眼也耷拉了下来。

胖大婶看着这个可爱的小娃，露出一副愁眉苦脸的大人样，也觉得有点心疼。

她说：“齐坡已经好几年不给人看病了。以前他倒是个热心的大夫，被人害了，就灰心丧气，不再给人看病了。”

“是啊，我求了齐伯伯好几次，他都不肯。”

“你等着啊，齐坡放了钥匙在我家，我去拿钥匙，你把饭盒放在他家吧。”胖大婶看着可爱又可怜的小娃，不禁动了恻隐之心，就想帮帮她。她与齐坡做了多年的邻居，她家男人和齐坡好的像亲兄弟一样，齐坡把自己钥匙放了一把在胖大婶家里。

她打开齐坡家的门，把小雨领进屋里，又在碗柜中找出一个大碗，让小雨把烤兔肉放在大碗里。闻着这香喷喷的兔肉，大婶笑道：“你这小娃倒是有心，齐坡没别的什么爱好，就爱吃。以前他有了好东西，都让我烧给他吃。我烧菜的手艺可比不上你家人，瞧着碗兔肉是，烧的可是真香。”

小雨说：“我也是实在没办法了，我爹的病，人民医院的医生都治不了。我听说齐伯伯的医术是祖传的，所以只好求他了。”

“这小娃，可怜的。齐坡的医术以前可是有名的，他家是行医世家，祖宗几代都是有名的医生。我现在有个头疼脑热的，找他扎几针就好了。家里的小娃生病了，也都是齐坡给看的。说来也怪，有时候他既不用针，也不用药，外面转一圈，揪几把草回来，熬成水，小娃吃了病就好了。”

“可是齐伯伯说他不是大夫，他不会看病。”

“你别听他瞎说，他这是被气着了。他治好的病人把他告了，给他扣了一个反动的大帽子，这才被打发去扫厕所。其实齐坡这人心挺软的，我也会帮你劝劝他的。这么懂事的娃，真是可怜见的。”

小雨看着大婶，说：“大婶，你真好。”

等了一会儿，还不见齐坡回来。小雨还急着去医院给兰香送饭，就跟胖大婶告了别。

此时的齐坡正蹲在厂区的树荫下啃着一个窝窝头。刚才，他在回家的路上，远远看到小雨在家门口和胖大婶在说话。吓得他一闪身就躲在了一棵大树后面，心想：这个小娃怎么又来了？他不禁又想起了香喷喷的辣子鸡丁，顿时觉得口舌生津。不由得心里又是暗骂自己：一个大老爷们儿，就被两口好吃的给诱惑了？以前吃过的山珍海味不知道有多少，怎么还像个没见识的馋鬼？

他有心回家去赶走小雨，可是又深深地知道自己真是禁不住美食香味的诱惑，再拿出一份昨天那样的辣子鸡丁，他分分钟都会忍不住去捻上一块。索性眼不见心不烦，齐坡又转身回了厂里，在食堂里买了一个窝窝头，蹲在地上啃了起来。

吃完了窝窝头，估摸着小雨也该走了，又晃晃荡荡的往家里走去。

开门的时候，隔壁胖大婶推门出来，直接喊住了他：“齐坡，刚刚一个小娃来找你，还给你带了一份兔肉，烧的那叫一个香。我看那小娃挺好，又乖巧又懂事，你就帮帮她呗？”

齐坡嘟着嘴，有些不高兴，说：“嫂子，上次找我治病那个人，看上去也是很忠厚老实的。病好了就干出背后插刀子的事情，这人哪，从表面上可看不出好坏。”

“那你这一身的医术也可惜了，天天扫厕所，时间长了，不就荒废了么。真是作孽啊。”

“那有啥办法，人家说我用行医招摇撞骗，骗人钱财。唉，我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有点工资吃口窝窝头就够了。”

“唉~~~”胖大婶也不知道再说些啥。只是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齐坡推门进了屋，一下子就闻到一股孜然混合着烤肉的香味。他记得小时候，父亲会带着他在外面郊游，有时候也会架起篝火，烤上一只兔子或者羊腿。他那时候围着篝火蹦来跳去，没等烤肉全烤好，就急着要吃。经常是肉刚烤好，就迫不及待地放进嘴里，烫的嘶嘶哈哈地哈着气，却觉得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叫嚣着太香了。

这久违了的味道冲到鼻尖，他看到桌上的大碗里盛着一大碗兔肉，知道这是小雨这小娃刚刚送来的。他把兔肉又放在炉子上烤了烤，放进嘴里，久违了的童年的味道充斥了全身。他不禁有些感慨。

小雨将剩下的一些兔肉装在饭盒里，带去医院给兰香吃。这段时间的焦虑和不安，使得兰香的圆脸都瘦下来不少。为了省钱，兰香每天都是啃着大饼子和窝窝头。小雨也怕她有一天撑不住倒下，想着给她补充一些营养。

兰香却不舍得吃这些肉，推来推去的让小雨吃：“娘不爱吃肉，吃了犯恶心。”

小雨夹起一块肉，放在兰香嘴边：“娘，你不吃我也不吃。”

兰香只好张开嘴吃了，母女两个人你一口我一口，吃了几块兔子肉。

这天下午，月梅给她们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她的一个同学的爹是县里纺织厂的领导，看到了月梅同学带回家的小玩偶和绣着卡通人物的枕套，大为感兴趣。正好市里给他们分配了一批纺织品的订单，据说这批产品是要出口到国外去，为国家增加外汇的。因此，市里的领导让他们弄些新颖的样子出来，特别是适合儿童的样式。为此，他让厂里的技术人员设计了不少图样出来，别说领导看了是否满意，就是他自己，都没有看到一些满意的样子。正在这时候，他女儿把小雨做的玩偶和一对枕套带回了家。他立即就被这些充满童趣的图案吸引了。

这位纺织厂的领导通过女儿找到了月梅，想购买一批图样。月梅只说这是家里人设计的，要和家里人商量了才能给答复。于是，她放了学就急匆匆地来医院找小雨。

小雨一听，正愁着到哪里多赚一些钱呢，这不是一个好机会么？她以前见过的卡通形象那么多，随便画几样出来，都是这时候的人没有见过的。她想了想，说：“设计一些图样没问题，只不过我不知道会不会犯些什么错误，要不小姑你帮我把把关，要是有可能犯错误，咱们可不能拿到外面去。”

月梅点点头：“嗯，小雨你想的周到，你设计出来后，我也会让学校老师帮忙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