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拜六中午，兰香回家了，自从建国到县里医院住院，一晃几个星期过去，兰香头一次回来。刚进家门，见到张秀英和老杜头儿，兰香的眼泪就掉下来了。她本来就是个爽朗的性子，这段时间受到莫大的煎熬。

张秀英和老杜头儿去看过建国两次，因为交通也不是很方便，家里还有这么多娃要照顾，老两口心里虽然惦记的紧，却也不能经常去县医院。看到兰香回来，也是忍不住落泪。

有文和有武扑上去拉住兰香的胳膊，爹娘还是头一次这么长时间不在他们身边，虽然他们一再告诉自己家里出事了，要懂事要乖，要做个男子汉。可是心里还是很想念爹娘的，见到兰香，眼眶也都红了。

大家执手相看了一会泪眼，兰香抬头问：“爹，娘，家里出了啥事让我回来？”

月梅带给她的口信是让她回家一趟，说家里有点事儿。兰香以为两个娃出了什么事儿，心急火燎的搭上头一班车就回来了。

小雨拉着她娘进了屋，建昌建浩两家人也随后跟了进来。张秀英说：“兰香，叫你回来，是跟你说说分家的事儿。”

“分家！？”兰香很是吃惊，“这当口，哪儿顾得上分家的事儿？”

“唉~~~”张秀英期期艾艾地说：“找到能给建国治病的大夫，大家都很高兴。可是…可是…唉~~~”张秀英也不好意思说下去了。

小雨看着兰香，说：“娘，你别着急。分家是我提出来的，现在爹的病，好不容易找到能给治的大夫了。可是你也知道，爹治病需要许多钱，家里的钱也都花光了，连奶的银镯子我们也卖了，就这，还差不少。得咱们到处去借。不分家的话，咱们一大家子都得背上一屁股债。分家了的话，债都在咱们一家。”

兰香定定地看着老杜头儿和张秀英：“爹，娘，这时候你们就想把我们抛下了？建国这个伤是要花费不少，你们都嫌我们拖累了你们？”

老杜头儿敲了敲烟袋，说：“我和你娘跟你们过，有债我们也和你们一起还。”

建昌和建浩都低下了头，脸涨得通红，说不出话来。

桂琴说：“大嫂，你也得体会我们的难处，娃都小，这要是背上一大笔债，以后让娃们的日子怎么过？”

“桂琴，平时大嫂我待你也不亏吧？你说出这样的话，让大嫂寒心，你家的娃是娃，不能背债。我家的娃就得背上一大笔债。当然，这次出事儿的是我家建国，给爹治病，娃背上债也是心甘情愿，这就是命，我认了。只是这个时候，你们跟我提出分家，我的心……”

明芳说到：“大嫂，我们这也是没办法。如果全家都背上债，大家日子都不好过。分家了的话，我们也不是说就断情绝意了，只要有够娃吃饭的钱就行。多出来的钱，我们都帮你还债。”

兰香苦笑了一下：“说的好听，这个时候提出分家。心也有点太狠了吧。”

“大嫂你的话可不能这么说，我们也是没办法啊。大哥看病要花出去好几千，这么多钱，凭啥以后让我们还呢？”桂琴气呼呼地说到。

“你！”兰香提高了声音，正欲说话。小雨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娘，救爹是最主要的，爹的病耽误不得。不分家，大家都不愿意背债，就没法出去借钱，爹的病等不及。分了家，娘你说的算，咱们出去借再多的钱，也是咱们自己家的事儿，不用经过这一大家子的同意。咱们得赶紧筹钱救爹，别的事儿以后再说。”

兰香觉得小雨说的有道理，不分家，借钱都不能随心所欲。就算刚开始花费不大，大家都同意出去借钱，等以后钱越用越多，早晚会产生矛盾。到那时候建国急等用钱治病，却没办法去筹钱，太耽误事儿了。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了，先顾着建国要紧。想到这儿，兰香也不言语了。

“奶，这都耽误了两天了，赶紧把家分了，我和我娘还得出去借钱。”小雨对张秀英说到。

张秀英叫上建昌：“建昌，你去老胡头儿家把他请来，给咱们写个分家文书。再叫上江书记，也给咱家做个分家的见证。”建昌听了，一溜烟地就跑出了门。

江文明正在村头的大槐树下侃大山，建昌跑过来，把他拉到一边，对他耳语了几句。江文明眉毛一挑，说：“啥？你家要分家？”建昌赶忙小声说：“书记，你别大声嚷嚷啊。我去找老胡头儿，你先去我家等一会儿。”分家这个事儿，建昌也有点心虚，不想让村里人都知道。谁知道江文明这一声嚷，大槐树底下好几个人听见了，有人大声问了起来：“建昌，你家要分家？建国的病咋样了？”“建国不是还躺在医院里么？这时候分家不地道啊。”建昌的脸臊得通红，扭头就往老胡头儿家跑去。

他带着老胡头儿回家的时候，发现院子门外已经围了好几个人。村上人日常生活无聊，最喜欢东家长李家短地八卦，听说老杜头儿家要分家，都跑过来看热闹来了。

建昌带着老胡头儿进了院，转身就把院门关上。三三两两看热闹的人却不肯走开，站在院子外面，透过里面向里看，还不时叽叽喳喳议论一番。村上人分个家，通常都很热闹，争房夺产，大打出手的大有人在。

老杜头儿家的分家却是静悄悄的，院子门关着，屋门也关着。屋内是老杜头儿在说话：“我家要分家，请江书记和老胡给做个见证，写个文书。家里就这几间房子，儿子们各人就分自己住的那一户，家具也都自己留着自己屋的，我和老婆子还住在这正屋。自留地分成四份，我和老婆子一份，你们每家一份。家里的粮食，按照人头分，老婆子，你那里还有多少钱，拿出来烨给大家伙儿分了。”

张秀英拿出一个手绢包，打开来，里面有二十块钱，她拿了出来，说：“我手上只有这二十块，要是分呢，每家四块。建国现在生病，急用钱，你们要是没啥急用的地方，我就做主了，这些钱都给建国治病了。你们看行不？”

儿子和儿媳妇儿都点了点头。这个时候分家，他们心里也是有些愧疚的，毕竟大哥躺在医院，生死未卜，分家还是有些不地道。这点钱也不多，再要也实在不好意思了。

张秀英问了两个儿子还有没有意见，两个儿子都摇摇头，儿媳妇儿也摇摇头。她又看向兰香，兰香也摇摇头。家里东西也不多，这样就算把家里的财产分完了。

老胡头儿写好了分家文书，老杜头儿和两个儿子都按了手印，建国不在，就让兰香按了手印。然后老胡头儿和江文明又在见证人一栏按上手印，这个家就分完了。

老杜头儿把江文明和老胡头儿送出了门，看了看篱笆外等着看热闹的人，说：“都回去吧，没啥热闹可看。”

张秀英心下有些凄然，眼眶也有点红了。哽咽着说：“你们都把粮食搬回自己家吧。你们以后就各过各的日子，我们跟着老大过，有债就一起还。我们的东西也都是老大的。”

建昌和建浩也不知道再说些什么好，答应了一声，搬上自己家分的粮食，回了屋。兰香心中委屈，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小雨在一旁安慰着她娘，说：“娘你别伤心了，咱们以后会赚到钱的，而且会赚很多钱，等爹好了，咱们的日子就好过了。”

刚才分家的时候，家里的几个小娃都被赶到外面去了，只留下了小雨一个人。这会儿小娃们也跑了进来，有文、有武也站在兰香旁边，说：“娘，我们都长大了，以后可以干活了，给家里多挣工分，给爹治病。”

兰香擦了把眼泪，说：“既然都分了家，那咱们就赶快去借钱吧。给爹治病这事儿最重要。”

老杜头儿和张秀英也出门找村上人借钱去了。兰香带着三个娃先去了妹子兰草家。

兰草一听这回兰香回来是来分家的，立即火气往头顶蹿：“姐，你这就同意分家了？这老杜家一家子人平时看上去好像挺好的，怎么这个时候给你插一刀子？这时候分家，不就明摆着让姐夫自生自灭么？都自己顾自己过好日子去了？”

兰香说：“分家是我们提出来的，建国这回受伤，要花销不少，也拖累他们。”

“姐，这是什么话，都是一家人，平时他们也没少沾大哥的光。这时候就撇清了，把你们一家子摘出来，这做的什么事儿。”

“我现在也不想别的，就想多凑点钱给建国治好病，再想办法赚钱还债。别的事儿我也顾不上了。”

兰草翻箱倒柜的掏出三十块，放在兰香手里：“姐，这都是我平时偷偷摸摸存下的，你都拿去，等过段时间，我再存点钱，再给你送去。”

兰草家是婆婆管钱，她偷偷存下点私房钱，有时候还得应付她娘来撒泼要钱，能拿出三十块也不容易了。

兰香拍拍她的手：“以后我有了就还你。”

兰草小声说：“姐，瞧你说的，这钱你不用还，我偷偷存下的，我家男人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