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晟邦走后，皇帝把门关上，如同华雒还在身边一样自己点上了那一支昏暗的烛火，整个大殿静悄悄的，他翻开看，字迹有些无力，应该是华雒生病的时候写的，仔细看着，耳边似乎有华雒的声音在娓娓道来。

“陛下亲启：

华雒病体央央终日卧床，自知时日无多，况且最近外面正是刀戈相交之时，华雒本不愿让陛下分心，奈何天意如此，故临了之前写下绝笔，陛下阅后万莫难过，华雒一生短短数载，遇见陛下已然无憾。

陛下为了华雒封后而让华雒进了王家族谱，王晟邦王大人也算是华雒族兄，兄长家中二子言冬言轩品行端正，华雒悦之，阿姒是陛下长女，但、万事难料，华雒走后不知阿姒心伤如何，小小年纪失去阿娘她该怎么长大，虽有萱姐姐照料抚养，但华雒仍怕她遇人不淑，故而恳请陛下与王家结姻，最终人定陛下与兄长裁决便可。

此乃一。

怀胎多月，珠落玉盘，桢桢方生而丧母，华雒实不忍，愿陛下多加照拂，倘若进儿日后成了太子，兄弟之间若有嫌隙还望陛下开解一二，只因华雒对桢桢期望无其他，但平安健康便可。

此乃二。

当年再过洛阳谷萱姐姐封妃，华雒难辞其咎，一来逼迫陛下做了不愿做的事情，二来限制萱姐姐一生自由，幸而进儿降世解决这一尴尬局面，故华雒恳请陛下如往常一般教导进儿成为君者，再就是，愿陛下善待萱姐姐。

此乃三。

华雒知道自己出身不佳，可安宁王府如同地狱一般束缚我十九年，如今天下大乱，奴隶暴动，陛下可曾想过废除奴隶制度，华雒不是为补石求情，而是在为天下奴隶求情，陛下当年说过一句话，或许陛下都忘记了，一日为奴，万世为奴，华雒想，这种日子陛下不会理解的。

可无论如何，华雒以微弱之力劝请陛下思虑此事，奴隶制度害国害民，大燕子民无不痛恶…

至于补石，虽为华雒亲弟，也不会为之求陛下轻罚，他已犯下滔天罪行，陛下如何处置都不过分。

但求陛下能为补石立一方小小牌位，这样华雒在九泉遇见他的时候，还能骂一骂他…

此乃四。

若说五，便是陛下了。

陛下即位十余年，不昏不贪，不暴不偏，身上数处伤痕累累，征战过，平定过，大燕在您手下平稳繁荣，百姓安居乐业，正是因为这样，华雒更加为自己不能帮忙而自责，再想想以后华雒不在陛下身边的场景就寝食难安，陛下是不是很难过，梦中是不是常常出现华雒…

华雒曾经伤害过陛下，离开过逃走过，一度看不清自己的内心，直到跟着陛下朝朝暮暮地相处，迟钝的脑子里才有了一些些微弱的萌动，华雒喜欢陛下，却感觉和陛下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您是苍生仰望不及的靖月皇，我只是小小的一个奴隶，上辈子不知道积了什么德才让我遇见您…

也正因为如此，我才会对您若即若离。

您给我的，是地位是爱，而秦墨教给我的，是尊重和平等。

华雒知道我，我没有资格说这些，当初的我心里只有活着一件事而已，可现在我还是想有一个小小的期望，如果您能废除奴隶制，或者从来就不存在会怎么样？

就算我不是权贵，那也算是平民，我没有负担没有罪责，我不会胆小慎微地不敢跟您说话交心，我不会自卑到连看都不敢看您，我也许，也许早就跟您挑明心意…

华雒不是想指责您埋怨您，只是感慨世事弄人，华雒刚刚明白就要离世，心中已然愧疚难当，若再让陛下痛苦不堪，那就是华雒的不是了。

只是，我明白得太晚了…若重来一次，华雒还要和陛下相识，只是那时，陛下还认得我吗？

陛下，华雒走了，你要好好的，就像当年说的，柏哥可要长命百岁啊！

华雒，绝笔。”

一封信念完，皇帝已经哭得头痛欲裂了，这上面的每一个字仿佛都带着她的笑颜，他却清晰地看到字里行间却透着泪水和咳出来的一星半点的淤血，华雒在写这封信的时候，心里想的什么？

也许她想的，都原原本本留在纸上了呢…

她原来，心里一样得苦。

可是你为何从来都没有说过呢…

长夜漫漫，月亮和星星均是微光，殿中的烛火烧得愈旺，天地都黯然失色。

靖月皇在位的第十五年三月，阳春时节，颁布圣旨宣告天下，废奴隶制，削奴隶主势力，还奴隶自由之身，就此，延续几百年的奴隶制度彻底瓦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