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仁坐在铁匠铺的小凳上，抽着纸烟，耐心地等待着酣睡在地上的红胡子醒过来，不时和铁匠马南的学徒乔治聊聊天。
“马南呢？”雷仁问道。
乔治叹息了一声：“又不知道跑哪哭去了。”
“又哭了，怎么搞的？”
“还不是这个打呼噜的矮人大叔，他被分配到铁匠铺以后，我师傅的眼泪就没干过。”乔治道，“红胡子总是刺激他、笑话他，说他根本不配打铁，应该去玩泥巴。”
“那……矮人有没有教你们技术？”
“没有，这老头整天喝酒，不停骂人，什么活也不干。”
“拿剪刀来。”
乔治迟疑了一下，把剪刀送到雷仁手中：“你真的要剪掉他的胡子？”
“当然，不过我不会偷偷剪，而是要在清醒之后再剪，好好地给你们出口气。”
两个多小时过去了，大波才幽幽地醒过来，睁开惺忪的眼睛，依然在回味烈酒的香味：“哇，从来没有喝过这么爽的酒，队长先生，还有吗？”
雷仁晃了晃手里的剪刀，说道：“还想喝，先回忆一下，之前咱们的赌约吧，大波先生，该是兑现的时候了。”
大波使劲地想了想，整个人僵住，然后瞬间拿起一把铁钳，指着雷仁吼道：“该死的人类，别想动我的胡子，我就是拼了老命，也不会让你得逞！”
“哈哈，视诚信为生命的矮人，也开始耍赖了，你还有什么资格总说人类无耻？”
大波无力地放下铁钳，脑袋来回摇动：“不行，不行，矮人不能没有胡子。”
“到底说话算不算数？”雷仁逼问道，“你自己动手，还是我帮你动手？”
“总之，矮人不能没有胡子，没有胡子就不是矮人。”大波道，“我马上就不是矮人了，所以也不必信守诺言。”
雷仁大笑：“什么狗屁逻辑，那我只好硬来了。”
大波看到人类发动了斗气，剪刀上蓝光闪耀，他明白自己绝对不是战士的对手，眼前的形势，就像一只鸡雏面对秃鹰，央求道：“雷仁先生，我希望换一个条件，只要不剪胡子，其他的都可以。”
“无论什么？”雷仁面露得意。
“无论什么！”
“那好，给我打一把精铁大剑，同时配上符文。”
“符文！”矮人瞪着雷仁，半天才说话，“精铁可以，符文不行。”
“符文你不会？”
大波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说谎：“我会力量符文，但是绝不为人类打造。”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其实我最希望的是，你能和我消除敌意，坦诚相对。”
“坦诚相对！”大波重重地念着这四个字，满脸都是悲哀，“你希望如此？”
“是的。”雷仁轻松地耸耸肩膀。
“那就坦诚相对。”老矮人眼睛通红，爆发出全身的力气，对着雷仁嘶声吼叫，“我——恨——人——类！”
雷仁被大波突然扭曲的面孔吓到，不自觉地退了一步，整个人怔住，说不出话来。
“二十二岁那年，我在绿涛森林被人类抓住，三十五年过去，我已经快六十了。再也没有见过我的家人，我的父母，我年轻的妻子和刚出生的孩子，这辈子，我恐怕永远见不到他们。”大波泪流满面，“我不知道他们是不是还活着，如果活着，那就整整为我担心了三十五年，而我，也整整思念了他们三十五年。多么漫长的时间，多么煎熬的时间，你感受过吗，你能体会得到吗？”
矮人身体颤抖，哽咽不止：“这一切，都是你们人类造成的，你们这些贪婪、残忍、自私的人类造成的，逼着我干了三十五年的苦力，还觉得不够？我怎么可能会为你们，夺去我一生的自由、挚爱的家庭的仇人，去打造一把符文大剑！”
“坦诚相对。那我告诉你，我不是不想逃走，另外两个矮人，他们也一样，可是我们不敢逃，因为周围到处都是人类，出了这个小镇，不等于就得到了自由，还是会被抓住，还是继续当奴隶。起码，这里有口饱饭，还有酒喝。”大波道，“你说三个月后送我们回家，我不信，你不过是要骗取矮人的技术……”
大波说不下去了，抱着头蹲在地上，铁匠铺里寂静无声，只有一个老男人绝望的抽泣。
雷仁心里很不安，他放下剪刀，默默上前拍拍矮人的肩膀，无法用语言来安慰大波。雷仁感到，他从来没有真正站在矮人的立场上，考虑他们的感受，是啊，人类给他们带来的灾难，是一道巨大的千年不曾愈合的鲜血淋淋的伤口。
“对……不起。”雷仁柔声道，“我不要符文大剑了，也不逼着你们干活，但请相信，我真的会送你们回家，去绿涛森林，找你们的亲人，时间提前一点，一个月之后吧。”
矮人停住哭泣，沉默了好久，叹道：“还是第一次听到，人类对我说对不起。”
“这个小镇的前身，是一个佣兵团的基地，他们当时来这里，目的就是为了抓捕矮人当奴隶，来获得暴利，直到，矮人被抓光的那一天，他们才消失了。”雷仁站起来，沉声叹道，“我想的太简单了，凭一点小聪明，就想得到你们最珍贵的东西，就想消除我们之间的恨意，那是不可能的。”
雷仁站在门口，补充了一句：“不过，我希望你知道，不是所有的人类，都是你说的那样，都是贪婪、自私、残忍和无耻的。至少我，会履行对矮人的承诺。”
小队长迈步向外走去，听到了红胡子让他等一下。
“还有什么事吗？”雷仁问道。
“你给我喝的酒，叫做什么名字？”矮人问道。
木匠昨晚刚配制的魔法药剂，根本就没取名字，雷仁想了想回答道：“喝死巨龙。”
“还能喝到吗？”
“能！”
红胡子从地上爬起来，用袖子擦了擦眼角，自言自语道：“巨龙都能喝死，难怪我会喝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