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林忍住笑，朝董事长的办公桌空位上看了看，说，有没有一点故事都没有的领导？小孙说，我讲了可是为了扩大宋总你的了解范围，你可不能牺牲我啊。别人有背景，我只有背影。心里在想，我就冒着被你说是*或刺头的可能力挺你吧。

小林说，那当然，兄弟嘛。

又是一声诚恳的“兄弟”，小孙再睃望四周，勤力承风希旨，咬咬牙降低声音前倾头颅说，听说过白云沟吧，宋董事长的老公，就是闫市长，有个前妻在那里，还有个小孩。

性和从政都需要激情？小林着实吃了一惊――只有心存善念的人才会惊讶？――，他上次和姐姐去白云沟见到的就是姐夫的前妻和他的小孩？怎么会有小孩呢？姐夫因此对姐姐有欠疚之心？小林想了想说，一般都是没小孩才离呀。小孙说，有人说他们就是因为没生育才离婚的，也有人说那小孩是闫市长的，生下这个小孩后他就没生育了，还有人说那是女人离后寂寞了领养的。

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小孙走后，小林油然地不恰当地想起这句话，苦笑了一下。[ 小月手打]鸵鸟的眼睛比脑袋大，一只变色龙的舌头是它自己身体的两倍长，他这样东水西调地窜讲，谁都可以成为他故事的主体。刀子嘴，豆腐心？豆腐嘴，刀子心？都不像。

小林倒是想起老师在课上讲的罗斯福的一个故事。罗斯福在海军任职时，有位朋友向他打听海军在加勒比海上建立潜艇基地的计划。罗斯福向周围看了一眼，压低声音说，你能保守秘密么？对方答道，当然能！罗斯福笑着说，我也能。

每个男人的长裤前，都竖着一条拉链，小孙相信，雷同的外表下，各人自有质素，但没有平台谁都无从脱颖而出，可社会上的平台早被精确瓜分，上升通道早被堵死夯实。没有鲍叔牙就没管仲的春秋第一相，没有萧何就没有韩信的国士无双，小孙知道自己非管非韩，但环顾公司男女混众，他多次痛苦地铁定地认为，自己比大多数甚至全部同事，比不少甚至大多数领导，更有水平更有能力，可就是没人把自己当回事！

管仲说，吾尝为鲍叔谋事，而更穷困，鲍叔不以我为不肖，知我不遭时也。司马迁感叹，天下不多管仲之贤而多鲍叔牙能知人也。小林，不，宋林这个董事长助理，人年轻，有背景，心中沟壑千条，但嘴上滴水不漏，一看就是个有前途的人！我一定要精心地牢牢地协助他，绑定他！

晚上八点看电视时，小林发现书记到正方时汪超的镜头比宋玉要正要多，汇报公司经营情况的也是汪超，就问怎么回事。宋玉说，我不想露那么多面，也顺便让某些人看看汪超还很活跃，这样多好。小林摸了摸姐姐的额头，说姐姐确实是如来佛，从来不发烧。可惜你那一身衣服了，那么好看，该多给点镜头，让全市人民学习学习。宋玉看着小林的眼睛说，比我这件睡衣好看？小林说，书记好像不怎么威武。宋玉说，言行幅度不一定与权力纯度成正比。瞪我干吗？不懂就慢慢品吧。小林说，明天海户日报又是头条了。上午我还看到经常见面的那几个记者了。宋玉说，明天不会见报的，周六周日的党报，几个人看？这稿会安排在周一见报的，我想。大家周一上班，先学书记讲话。到时头版头条的主图里，汪超还可能站在书记附近呢，我是说可能。

和真实的人性相比，善和恶，好和坏，就像天上的白云和乌云，谁知道它们有什么区别。这个玩笑总有开不下去的一天。这个游戏总有玩不下去的一天。宋玉突然悠悠地说，甚至声音都不是从她嘴里滑出来的。

小林问她在说啥，宋玉像在回答又像另起话题似地，把空调调低一度说，依依下周要回去了你知道不。小林问真的假的。宋玉说，她弟弟还没长明白就要结婚了，她也好久没回去了，是该回去看看。小林看着姐姐说，那，那我就和美人幽居了？宋玉笑着看小林，不说话。小林说，老看着不说话，我都发热了。那今后吃饭怎么办？宋玉说，不是担心吃饭，而是担心没伙伴，嗯？小林说，你不是伴啦真是。我炒的菜你可要吃啊。宋玉说，你炒我炒，质量都一样。姐有安排的，汪超外甥女到海户了，让她来顶顶，过不了几天依依就回来了，你就忍忍吧。两人都笑起来。小林说，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宋玉说，就是上次我和汪超开玩笑说让她做你女朋友的那位。小林说，是只做饭菜不包住宿吧。宋玉说，这个周日吧，汪超会带她来熟悉熟悉。还有个感人的故事呢。

宋玉挪转躺椅朝向窗外，不知是想看城市的灯光还是躲避小林正看的电视。椅前摆张方凳，脚搭在上面，一会儿交叉一会儿平行。小林不看她手上的报纸和旁边的书，就看她的双脚，笑她无敌剪刀腿。宋玉说，这样看书读报，小平同志的幸福也不过如此了吧。然后兀自勾勾画画起来。

依依要回去了！依依真的要回去了！小林没再看姐姐的腿，他在想依依这个人。

她的身体就是她的灵魂？她在用身体来思考来检查这个世界？她会怎么看我怎么看姐姐们这个家？她在所有无序中提炼出的是清澈，或者说，她一直在用活泼清澈的双眼平心静气地俯瞰这个世界？姐姐曾说过，男人身处浊世，未必一定要“无友不如己者”，但必须多交胜于己者。不如己和胜于己，标准是什么？是钱，是权，还是人脉德望？依依的率性恬淡，滋己润人，进退有度，都胜于我啊，所以，所以姐姐就允许我“多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