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澈找到一棵古树，坐下来，啃了几口干粮，喝了几口水，正考虑着要不要换下身上穿的平民服装，忽然间山后一阵浓烟升腾而起，看方向正好是百济寺。

李澈几步冲上山顶，远远的百济寺已经在目。只见现在百济寺烈焰飞腾，浓烟滚滚，一定是出事了。不做多想，李澈飞快地顺着山坡，直奔百济寺跑去。

快到庙门时，只见庙门口的空地上一溜摆着十八罗汉的泥塑，看来是定真说服了觉如，将这些罗汉像搬了出来。这些罗汉像本来就残缺不全，如今更是被人全部打碎，泥像的头和胳膊散落一地。一定是有人为了探究罗汉像里是否有金身，才将这些塑像打碎的。

只见庙门打开，寺里的大殿、罗汉堂和禅房全部起火。寺院里的空地上，一群和尚正围着一起，似乎有人受伤。

李澈冲到近前，只见地上躺着五个人，其中有觉如方丈，另外几个是定明、定心等是兄弟，每人身上都是血迹。

李澈现在身着民服，刚进来时，其他人都吃了一惊，不过再看去认出来是定慧，定真哭着说道：“师兄，你可回来了，师父他――他――”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师父他是被谁害得？”李澈急忙问道。

定和含着泪眼在旁边说道：“定慧，师父和几位师弟都被土匪害死了。”

“不可能！”李澈叫道，他知道，冯敬宗兄弟已经被擒，他们想要组织弟子来假扮山匪的计划也便落空，如何又冒出了山匪？

定真在旁边点头哭道：“师兄，确实是山贼，这些人号称是金风寨的，来了十几个人。先是将门外的罗汉像打碎了，然后破门而入，抓住师父，逼问黄金罗汉的下落。师父说没有，就被他们……”说道这里，就再也说不下去了。

定和说道：“其他几个师兄弟起来反抗，也被他们给杀了，我们几个身上也都被他们打伤。他们还抢了寺中仅存的一些粮食，然后扫了寺院，扬长而去了。”说完也泣不成声。

李澈扫视了一眼群僧，只见人人身上衣服破碎，显然是被痛打了一顿。

七师兄定能忽然怒道：“定慧，这都怪你。要不是你招惹了闻香教，他们怎么会宣扬百济寺有黄金罗汉？那些山贼也就不回来抢夺黄金，杀害师父了，这都怪你！”

李澈默然，说到底，师父和几位师兄弟的死，他确实要负上很大的责任。定真争辩道：“定能师兄，这怎么能怪定慧师兄呢？这都是闻香教妖人恶毒，才导致飞来横祸。”

定能骂道：“你知道什么？定慧要是不打伤人家弟子，人家会报复我们吗？”

定真红着脸争辩道：“如果那天定慧师兄不出手，还不知道被人打伤多少人呢。”

定能大怒道：“他那么能打，让他去把那些山贼给消灭了。”

定真一时语塞。定和忙解劝道：“你们不要吵了，如今师父已经圆寂，你们还在这里吵吵闹闹，是何道理？你们这么做，对得起他老人家吗？”

定真和定能都低下头来，看着觉如的尸体，默默垂泪。

李澈虽然作为定慧，只和觉如以及其他师兄弟有十几天的相处，不过他仍然感觉到这些人非常质朴，特别是觉如，在自己打伤徐英龙后，还想让自己出去躲避，关怀之情，不言而喻。想到觉如忽然惨死，更是给自己连累，心中凄苦，也不觉垂泪不止。

见他哭泣，定和劝道：“师弟，你先不要哭了，下一步该怎么办，你得出个主意呀。”现在师父不在了，定和虽然作为大弟子，不过他一向没有处事的能力，便将这个问题抛给了李澈。

定真擦了把眼泪，说道：“对，师兄，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我们这就去找那些山贼，给师父报仇。”

定和瞪了一眼定真，喝道：“胡说什么？你是这些山贼的对手吗？”定真无言以对，只有更大声的哭了起来。

李澈跪了半晌，恭恭敬敬地给觉和的尸体磕了个头，然后站起来，擦干眼泪，沉声说道：“师兄师弟们，别哭了，如今当务之急，就是要将师父安葬才是。”

定和和定真都点头称是。在寺庙后面的山坡上，李澈等人将师父等五人安葬之后，立上墓碑，李澈找了个锋利的石头，在觉如的墓碑上刻上了“恩师觉如圆寂之所”八个大字。

定和带领众师弟给师父磕头行礼之后，站起身来，围到李澈身边，等待他的安排。

李澈沉声说道：“定和师兄，如今百济寺已经被烧，此地不可再住，我记得师父说过在德州那边有个觉生师叔，不如你们去投奔他，师叔一定会收留你们的。”

定和应道：“如今也只好如此了。”

定真忽道：“定慧师兄，难道你不和我们一起走了吗？”

李澈苦笑一声：“师弟，通过这几天的事情，我已经有了还俗的打算，以后不要再叫我定慧了，你们可以叫我的俗家名字，李澈。”

定真一愣，问道：“师兄，你真有如此打算？”

李澈点头道：“这几天我想了很久，或许遁入空门并不适合我。如今我已经和尘世间有太多的关联，不可能专心念经拜佛了。另外，为师父报仇的事情，我也会去做的，作为一个和尚，又如何能够打打杀杀的？这样也太对不起师父了，师父不是说过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吗？等世上再也没有可杀的恶人，我再放在屠刀。”

定和等吃惊地看着这个平常他们眼中不起眼的定慧师弟，每个人都是不可思议的神情。

“师兄，我和你一起还俗。”定真冲到李澈面前，大声说到，“我也要给师父报仇。”

李澈看了看比自己年轻的定真，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师弟，我还俗是为了给师父报仇，为了扫平世间妖氛，这条路太危险，你还是不要去了。”

“师兄，我跟定你了，师父已经不在了，我再做和尚也没有什么意思。我本来就是师父捡来的孤儿，师父就是我的亲生父母。如今师父为歹人所害，我如果不能为师父报仇雪恨，枉活此生。从今后，我就是你的亲生兄弟，我就叫李真。”定真坚定地说道。

李澈哈哈大笑，慷慨激昂地说道：“好兄弟，好，你以后就是我的亲生兄弟。”

定真，不，应该叫李真，听完李澈的话后，也破涕为笑道：“大哥，请受小弟一拜。”说着就要给李澈下跪。

李澈一把搀起，连声道：“自家兄弟，不兴这个。我们不是拜把子，是亲生兄弟，不许跪拜。”

回头见定和等人正愣愣地看着他们，忙道：“师兄，此去路上小心，你们可以先到内邱县城内找知县大人，和他禀明情况，他会资助你们路费盘缠的。”

说着，也不待别人说话，拉了李真，就往着火的寺院走去。到了寺中，李澈找了两把砍柴的柴刀，给了一把给李真，一把别在自己的腰上。

李真拿着柴刀看了半天问道：“大哥，我们就拿这些去和山贼拼命吗？”

李澈笑道：“兄弟，我们不是去拼命，而是要消灭山贼。”

“大哥，不如我们去找知县大人，让他发兵攻打金风寨。”

李澈摇头道：“我李澈做事从不求人。况且知县高人也不会因为几个山贼发兵的。”说着大踏步走了出去，李真拿着柴刀想了想，然后跟在李澈身后，走出寺门。

金风寨位于百济寺东南方向二十里外。寨主唐大为，今年三十多岁，本来是流民，如今落草为寇，召集了一些流民土匪，在此成立金风寨，打劫过往商旅，现在手下有五十多个兄弟。前天听在县城里的兄弟回来说百济寺有黄金罗汉，便带了二十几个兄弟前来。现将所有罗汉像砸碎了，然后又逼觉如老和尚说出黄金罗汉地秘密，这个老秃驴嘴硬不说，自己便将老和尚和几个小和尚给宰了，顺手抢了些米面。

不过总的说来，白跑一趟。气得唐大为回来之后，给那个报信的兄弟好几个嘴巴。早晨刚起来，盘算着今天要去哪打劫一笔，或者到路上抢些流民女子来玩乐，忽然一个兄弟慌慌张张地跑进来，脸色惨白，战战兢兢地说道：“老――老大，死了――死了。”

唐大为气不打一处来，一巴掌扇过去，将那个小弟打得一个趔趄，这下好了，这个小弟一边脸白，一边脸红。唐大为大声喝问道：“妈的，什么事？老子还活着呢。”

这个土匪一边捂着脸一边说道：“老大，昨天晚上，看守寨门的两个兄弟都死了。”

唐大为一愣，问道：“怎么死的？”

“是上吊死的，对，就是上吊死的。”

唐大为心中奇怪，快步走出大厅，来到寨门前。每天晚上，金风寨都安排两个人在寨门守夜。昨天晚上守夜的是刘二和陈武两个人。如今这两个人都直挺挺地吊在寨门旁的树枝上，舌头伸出老长，眼睛翻白，一看就是吊死很久了。他们上吊的绳子，正是自己的裤带。

两具尸体的旁边围着一堆土匪，正在指指点点。有人小声说道：“寨主来了，寨主来了。”然后自动让出一条路来。

唐大为走近查看，两个人的身上都没有明显的伤痕。难道这两个人真的是活腻了？自寻死路？不应该呀，寨子里每天有酒有肉，吃喝不愁，怎么会如此想不开呢？况且就算是想不开，也不可能两个人同时上吊呀。

正看着，忽然有人急匆匆地跑过来，边跑边喊：“寨主，寨主，不好了，李三在茅房上吊了。”唐大为回身一看，只见一个土匪正连滚带爬的跑过来，裤裆里一片水迹。不用说，一定是被吓得尿在裤子里了。

不用看了，不用看了，唐大为喃喃地说道，身子险些萎顿在地上。怎么回事？为什么一晚上有三个兄弟上吊自杀了？

忽然听见一声大叫，是来自厨房。唐大为忙带人冲进才厨房一看，只见厨子老王和老钱正躺在血泊中，脖子上的血已经流了满地，每人手里都抓着他们惯常使用的菜刀。

有人小声地说道：“自杀了，他们都自杀了。”

恐怖的情绪在每个人身上蔓延着。唐大为知道自己必须做些什么了。他大喊道：“传令下去，寨子里所有的兄弟集合。”

很快所有人都到了，有个小头目清点完人数，禀报道：“报告寨主，寨子里原来共有兄弟五十二人，除去八个到外面办事的，还在集合的还有三十五人。”

唐大为心下盘算了一会儿，九个到外面办事的，刚才又有五个死了，应该还有三十九个人，集合的有三十五人，那么也就是意味着还有四个人死掉了。

唐大为有气无力地说道：“传令下去，全寨搜查，找到失踪的四个兄弟。”这句话说完，唐大为没有听到动静，抬头一看，只见所有的土匪都害怕地站在那里，没人肯挪动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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