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男儿何不带吴钩
作者:清澈渔父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6251

李澈词锋严酷,听得王嘉和张文显两人心中一寒。shouda8.Com。

王嘉道:“李总旗打算如何处置剩下的村民?”

“全部迁移,打散到县城周边个村庄中,防止这些人聚在一起生变。”

“这黄花峪呢?放火烧了吗?”

李澈看了看王嘉,没有回答他的问话,而是笑道:“王大哥,张大哥,你看此地环境如何?”

王嘉四周看了看,说道:“此地深处山谷,前后只有两个谷口可以出入,谷中地势平坦,面积宽阔,又有黄花满地,飞泉小溪,看来是个颐养天年的好所在。”

李澈笑道:“颐养天年有些浪费了,况且如今兵荒马乱,又有何人能够颐养天年?”

王嘉一愣,问道:“李总旗对此地有何打算?”

李澈指着山谷道:“此地地形平坦,地势开阔,易守难攻,而且谷前是一望无际的丘陵,都是可以耕种之田,如果用来屯田练兵,岂不正好?”

王嘉想不到李澈会有如此打算,旁边的张文显道:“老弟呀,你说的好是好,可是我百户所内百十来人,都要拉出来,县城防卫空虚,如果有人趁虚而入,那可就惨了。况且现在的百户所地方也够大,一百多人,绰绰有余。”

李澈浮现出一丝微笑,道:“如果是一千多人,一万多人呢?”

张王两人都是大吃一惊,王嘉道:“王某知道李总旗如今在招募兵员,可是如何能够招募一千多人呢?这么多人,即便是吕大人答应,顺德府萧千户那里也说不过去,而且就算萧千户答应了,我等如何有那么多银子可以养兵?”

“不用银子,一样可以养兵。”李澈坚定地说道。他不等两人再问,接着说道:“今日一战,众位兄弟都辛苦了,先下去休息,今晚修整一夜,明日早起回城。”说完,大踏步地走向正在打扫地战场。

掌灯时分,战斗结果也已经统计上来了,此次屠戮,共计斩杀黄花峪中男女共计一百七十多人,其中男丁一百二十人,女丁五十多人。整个黄花峪,包括彭冬雷的人马在内,共计两百余口,如今被杀得只剩下三十余口,还多是些老弱妇孺。这些没死的人,大多是跑不动的,包括病在床上的老人、尚在襁褓中的幼儿和一些小脚伶仃地女子。当然也有些命大的,在杀戮初起的时候,侥幸逃了出去,不过也只有不到十人。可以说,整个黄花峪,以后将不复存在了。

李澈命人将所有尸体都集中烧掉,然后将骨灰深埋。所有受伤未死的,都尽数杀掉,不留累赘。

官军方面,受伤十余人,不过都是轻伤,此次突然发难,打了黄花峪贼匪个措手不及,而且战斗力方面,李澈所率之人也都远远在这些乌合之众之上,整个战场才出现一面倒的形式。

财物方面,共缴获骡马八十余匹,车辆五十多辆,刀枪等兵器一百余件,白银八百余两,贵重首饰等物若干。

李澈将八百两白银全部分给此次所有参与营救行动的人员,每人分得十几两银子,一时间人人笑逐颜开,都在私底下感谢李澈的慷慨。

晚饭过后,有人来报,说吕定邦想见李澈。李澈赶紧来到吕定邦所在的房间。

吕定邦满脸憔悴,脸色惨白,看来这几天必定收了很多苦楚。李澈见桌上的晚饭丝毫未动,知道吕定邦毫无吃饭的兴趣,忙问道:“定邦公子,你要注意身体才是,不吃饭哪行?”

吕定邦叹了口气道:“大哥,我如何吃得下呢?我找你来,是想和你说说话。”

李澈一笑:“好哇,有什么心事,只管和我说吧。”

吕定邦抬起头来,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说道:“这几日被关押在这里,我忽然想通了一件事情。我吕定邦五岁读书,十岁便出口成章,十五岁便在顺德府小有名气,家父一直引以为傲。日前分手时,我也和你说过,家父一直希望家中能有读书之人,可以考取功名,我也自认为自己是块读书的材料,一直刻苦用功,想有一日金榜题名。”

“可是,可是如今身陷匪巢,手无缚鸡之力,毫无抵抗之能,纵有满腹经纶,学富五车,又有何用?大哥,我知道你又要劝我,可是我如今已经想通了,我要学那班超,投笔从戎,学那祖逖,闻鸡起舞,才不负此生。”

李澈惊道:“你要弃文从武?吕叔知道了,定然非常伤心的。”

吕定邦摇了摇头道:“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如果不能为天下百姓苍生着想,活着还有何用?定邦从几日前便想像大哥一般,征战沙场,为国立功。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如果家父知道我的理想,也会支持我的。即便他反对,也是无用。我意已决,绝不更改。从今之后,我便追随在大哥左右,戎马一生,此愿足矣。”

李澈道:“既然你已决定如此做,为何还要和我商量?”

“我是想请大哥帮我说服家父,身为晚辈,我也不想弄得父子不合。家父最听你的话,你来劝说,他必定会听的。”

李澈默然。如果自己真要如此做,那么就是彻底击碎了吕正风对于儿子金榜题名的梦想,可是吕定邦的选择,难道不应该尊重吗?

“上阵杀敌,危险重重,你不后悔吗?”

吕定邦哈哈大笑:“吕把总的儿子怕死,就躲在别人后面,让别人家的儿子去送死吗?如果人人畏死,大明江山,不要也罢。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大哥,你这首诗,一直激励着我,有才干之人,不拘一格,难道非要成为状元郎吗?”

大明崇祯十年六月初三日。

吕正风在把总府大摆酒宴,招待此次营救吕定邦的众位旗官,吕定邦也在家人的搀扶下出席了酒宴。吕正风端起酒杯,尚未讲话,老泪纵横。

旁边的李澈劝道:“吕叔,如今定邦公子安然归来,该是高兴才对,您这么一哭,定邦公子也跟着伤心了。”

众人都纷纷解劝,吕正风擦了擦眼泪,勉强笑道:“贤侄呀,我这是喜极而泣呀。今日确实高兴,各位不但救回了定邦,还将为患多年的黄花峪贼匪剿灭,真是双喜临门呀。”

王嘉道:“这都是托把总的鸿福,以及李总旗的智谋,才有今日之喜。我等应该敬把总和李总旗一杯。”众人纷纷附和。

吕正风和李澈,也不推迟,两人都是一饮而进,其他人都跟着干了。

吕正风道:“众位兄弟,前些日我将李贤侄胜任总旗官的事宜禀报了萧千户,如今萧千户依然吕某的做法,从今后,李贤侄便真真正正是我内邱县的总旗官了。”

众人又都纷纷祝贺李澈。

张文显笑道:“那如今便是三喜临门了。”

吕正风道:“上次因为剿灭闻香教,吕某由百总升为把总,不过我内邱县还是个百户所,有些名不副实,如今新总旗建立,也要增加人员,如今萧千户依然批准我百户所扩充人员编制,此事也交由李贤侄负责了。”他现在当堂说出此事,算是给李澈招兵买马一事正名了。

吕正风接着道:“说起来,今年吕某每次受赏,都是李贤侄的功劳,贤侄你可真是我的福将呀。当然也少不了在座诸位的鼎力支持,来,我们再干一杯。”

饮罢,王嘉道:“把总,此次彭冬云已然受诛,原乙小旗尚缺小旗官一人,如何安排,请把总示下。”

吕正风笑道:“这事你来安排便是,另外还有一事,萧千户此次也提到,如果能够扩大招兵,可以考虑在内邱置百总一职,归在我之下。”

此言一出,人人神情激动。百总,那可是朝廷亲自认证的官职。像这些总旗官,小旗官都是地方百总、把总任命的,而提升到百总的职位,那边是朝廷认可的了。

吕正风环顾众人,笑道:“不过这百总一职,责任重大,要想升任,也必须有重大的功劳。我便以此百总之职为激励,年底之前,谁的功劳大,吕某便推荐谁成为百总。”

吕正风如此说,如王嘉这类聪明之人,早就听出来其中的意思,年底之前,谁的功劳会最大?那只有三个总旗官了,而这三人之中,自然又要数要在年底之前要剿灭境内所有贼匪的李澈了。而且此次李澈将吕正风的儿子救回来,光凭着一点,谁还能与之争锋呢?光凭着吕正风说这话是,目光看着李澈的样子,多数人也猜出了一大半。这也是人之常情,人们会对追逐权利的人命运感兴趣,而不是对掌权的人命运感兴趣。当然也有人暗下决心,要在随后的几个月中好好表现,争取这一荣耀。

酒过三巡,吕定邦在家人的搀扶下站起身来,举杯说道:“各位兄长,今日定邦能够活着回来,要感谢各位兄长舍命相救,这里定邦感激不尽。大恩不言谢,定邦便以杯中之酒,聊表寸心。”

众人一阵谦让,陪他喝了这杯。

吕定邦放下酒杯,朗声说道:“今日当着各位兄长和家父的面,定邦有个心愿,想要说出来,希望能够帮定邦达成。”

李澈知道吕定邦要说什么,转头看了看吕正风,吕正风一脸诧异,似乎不知道儿子还有这手准备。

见众人都看着自己,吕定邦镇定地道:“定邦经过此劫,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百无一用是书生。如果我有万夫不敌之勇,那十几个毛贼,如何能够杀死家仆,劫我上山。定邦读书十余年,一心想考取功名,如今觉得这些都是浮云,便是成了解元、状元,又如何能够解救像我这样被贼匪抢劫杀害的百姓?”

吕定邦不等其他人插嘴,接着道:“定邦一直有个愿望,那就是刀枪入库,马放南山,百业兴旺,万民安乐。可是这个愿望,难道是读书能够得来的吗?”

吕正风忽然把酒杯重重地放在桌子上,喝道:“定邦,你在说什么呢?”

“父亲大人,定邦现在句句都是肺腑之言。从今日起,定邦要投笔从戎,跟着李大哥上阵杀敌,轰轰烈烈过此一生。父亲,您应该不会阻拦我吧?”

吕正风怒道:“你放着好好地书不读,偏要去投军,这是要气死我呀。我辛辛苦苦培养你这么多年,盼得就是让你考取功名,光宗耀祖,不要像我一样,始终是一介武夫,想不到,你今日居然…”说到这里,气得说不出话来。

“可是,那是父亲您的选择,不是我自己的选择。在定邦心中,父亲才是真正的大英雄,父亲所作所为,足已光宗耀祖,定邦继承父亲之志,有何不可?”

李澈见形式有些微妙,忙说道:“吕叔,定邦如今长大成人,有自己的想法,也是情理之中,您万不可气坏了自己的身子,这个事情,你们父子俩可以坐下来好好商量一下。”

张文显和王嘉等也跟着解劝,吕正风怒道:“没有什么好商量的,此事我万万不准,过几天你养好伤,立刻回到顺德府去读书。”

吕定邦反驳道:“父亲,难道你希望儿子在路上,再次被贼匪掳掠吗?”

吕正风气得满面通红:“我会派兵保护你前去的。”

吕定邦还想说话,李澈拦道:“定邦,如今吕叔正在气头上,你先不要再说了,等过些时候,你们再心平气和地说说此事。”

然后又转向吕正风:“吕叔,你消消气,小侄只想问一句话,当初吕叔从军,可是自己的选择?”

吕正风一愣,知道李澈想要说什么,自己当初其实非常想读书,考取功名,可是家中缺钱,无以为生,吕正风的父亲便逼着他投军。如今吕正风每每想起此事,都觉得遗憾,常和人说起,要是自己当初去读书的话,说不定更有些成就。

如今李澈如此一说,吕正风反倒安静了下来,低着头回想着自己的过去,默默不语。众人见宴席的气氛有些尴尬,知道再坐下去也没有意思了,便纷纷起身告辞。整个酒桌上,就剩下互相沉默地吕正风和吕定邦父子。

李澈在归来的路上慨叹一声:又是一顿不欢而散的宴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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