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澈道：“副千总太客气了。改日李某设宴，邀请在座各位到府中一叙，到时请各位务必赏光才是。”

刘辰英等人忙道：“自当从命。”

寒暄已毕，刘辰英拍了拍手，一众女子从后堂进来，每人都端着各式精美的菜肴。另有几个貌美的女子，坐在客人的身边，为客人斟茶倒酒。

李澈扫视了厅中众人，刘辰英正搂着身边的女子，淫笑不已，陈明云等三人也偷偷地对着那些女子动手动脚，不过毕竟有上司在场，不过做得太过头。倒是那个通判林庆亨，有些肆无忌惮，摸着身边女子的小手，一脸色急的样子。

席面上，所有的餐具包括酒壶酒杯都是银质的，看来刘辰英有意表明酒菜中没有任何手脚，否则毒酒倒入银杯中，早就变色了。

李澈身边的女子轻声笑道：“大人，奴婢叫盈盈，可不要忘记了。”李澈尴尬地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刘辰英端起银杯，笑道：“今日设宴，乃是为守备大人接风洗尘，如今酒宴已上，我等本来应该先和守备大人喝上一杯，以示敬意。不过今日，刘某出个花样，各位喝酒前，先要让身边的美人喝上一口，吃菜时也要让这些美人品尝之后，再夹给各位，不知如何呀？”

其他人还没有说话，林庆亨奸笑道：“副千总真是好雅致，如此美人在抱，暖玉温香，当真是人生一大风流快事。”说着将酒杯端给身边的女子，那女子娇笑一声，轻启朱唇，呷了一小口。

李澈自然明白，这是刘辰英为了让自己放心，而故意安排的即兴节目。虽然自己是吃完饭而来，这里的菜可以不吃，可是酒不能不喝。当下笑道：“想不到副千总不但沙场上威风万里，酒席间更是情趣十足。李某甘拜下风，佩服不已。”

刘辰英笑道：“守备大人过誉了，好，各位美人先和一口，然后服侍各位大人饮酒。”

李澈身边的盈盈端起酒杯，用媚眼瞥了一眼李澈，端起酒杯喝了一小口，然后端到李澈面前。李澈伸手接住，喝了下去。

刘辰英等人却并未伸手，而是任凭这些女子将酒杯碰到眼前，伸出嘴巴喝酒。看来这种行为，刘府早就习以为常。

见李澈并未吃菜，刘辰英也不在意，指着李澈身后的八名全副武装的护卫说道：“守备大人的这些兄弟也都辛苦了，便赏些酒菜给他们吧。”

几个女子忙迎上去，端着酒杯，送到这些人面前。想不到这些护卫，人人目不斜视，对于酒杯和美女，丝毫不为所动，各个如铁塔般站在李澈的身后。

李澈只当不见，微笑不语。刘辰英有些尴尬，笑道：“弟兄们不愿喝酒，就算了。守备大人的手下，各个生龙活虎，一定是出自大人您的调教了。”

李澈笑道：“只是有些力气罢了，怎比得上副千总的家丁，以及几位百总大人的军卒呢。”

刘辰英好奇道：“守备大人，刘某一直有件事情不明白，不只当问不当问。”

“但讲无妨，在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守备大人可谓白手起家，为何这么多人对守备您如此忠心耿耿，愿意生死相随呢？”刘辰英看来是真的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一脸诚恳的表情，不言而喻。

李澈反问道：“在下回答这个问题之前，可否问副千总一句，副千总平日如何赏罚下属？”

刘辰英道：“自然依着军规军纪，有功便赏，有过便罚。”

“请问是如何赏？”

“小则金银珠宝，良马香车，大则良田巨宅，美女佳人。”

“倘若是无功无过呢？”

“不赏不罚，公平得很。”

李澈微笑点头，不再说话。

刘辰英问道：“守备大人可有别出心裁的手段？”

李澈缓缓道：“无他，以心待之耳。”

“何为以心待之？”

“有过时，待之以宽容心，有功时，待之以亲善心，有难时，待之以同情心，有喜时，代之以欢乐心。”

这几句话说完，厅中忽然静了下来，陈明云低头沉思，其余人都面面相觑，刘辰英笑道：“守备大人话里饱含深意，我等一时难以明白，不知可否详细说明？”

李澈一笑：“李某没有大批金银，也没有良田巨宅，更没有如云美女，要说具体的东西，李某所能给这些兄弟的，只有一个字：家。”

“家？”刘辰英有些疑惑。

“家者，小者个人之家，中者集体之家，大者百姓之家。这些人大多流离失所，孤苦无依，我给他们迎娶女子，建立个人之家，我招他们加入百济军，融入集体之家，现在李某唯一没有做到的，就是尚未给予他们百姓之家。”

这话一出，人人侧目。百姓之家，任谁都听得出来，那就是国家，是天下。且不说李澈这番话中解释的对于手下的赏罚方式，就是这等气魄，在场众人，何人能与之匹敌？

刘辰英有些尴尬道：“守备大人的方式，当真新奇，刘某受教了。”

李澈摇头道：“在下的做法好无新意，不过是因势利导，水到渠成而已。如今天下纷扰，谁不想有个安定的家？便是皇上，也想有个太平的国家。”

林庆亨忽然尖声说道：“听守备大人的意思，是想为皇上，为朝廷中兴百姓之家了？”

“李某不才，虽然资质平庸，不过也正有此意。”李澈笑着对他说道。

林庆亨道：“请恕卑职无礼，如今我大明那么多督臣、督师尚自有心无力，何以守备大人却如此自信满满？”

“所谓事在人为，李某最爱做的，便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事情。”

林庆亨有些轻蔑地笑道：“守备大人豪气万千，令我等敬佩不已。”

刘辰英笑道：“向闻百济军骁勇善战，可否让这些兄弟在厅中演练一下，让我等开开眼界？”

李澈摇了摇头道：“恐怕多有不便。”

“这有何不便，我大厅中倘若不够宽敞，可到院中。”

“在下说的不便，并不是地方不够。而是我已定下规矩，这些护卫，腰刀出鞘，必有人头落地，火铳开火，定要尸卧尘埃，否则将处以重责。难道刘副千总可有要杀之人？”

刘辰英等人脸上一齐变色，刘辰英尴尬道：“既然如此，刘某不再强求了，只希望以后能够有机会，见识到这些兄弟的好身手。”

李澈笑道：“会有机会的，倒时一定会让副千总大人一饱眼福。”

刘辰英转换话题道：“今日是为守备大人接风，光是这样喝酒，没有太多情趣。在下安排了个小节目，以助酒兴。”说完拍了拍手掌。

厅堂之后，忽然想起笙管笛箫之声。接着一阵清脆的歌声穿了出来：“梦后楼台高锁，酒醒帘幕低垂。

去年春恨却来时，落花人独立，微雨**。记得小苹初见，两重心字罗衣。琵琶弦上说相思，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听歌声，却是两人在一起歌唱，歌声中，一个黄衣女子，和一个粉衣女子，如同两只彩蝶般从后堂飞舞而出，在大厅中央翩翩起舞，边舞边唱。

这两个女子，个头一般，相貌相同，都生得眉目传情，美胸蜂腰，原来是孪生姐妹。一曲歌罢，众人如醉如痴。李澈听过李香君的歌声，比之这两个人，只是风格不同而已。李香君善长凄凉苦雨之词，歌声婉转，令人伤心；这两人却是善长婉约之词，饱含深情，让人不饮而醉。

刘辰英带头鼓掌，林庆亨的巴掌都快拍烂了。刘辰英笑道：“守备大人，这两个姐妹，人称‘真定双姝’，黄衣女子为长，叫做雨燕，粉衣女子为幼，叫做雪雁，两人不但是孪生美人，更难得她们两个能歌善舞，乃是真定卫不可多得的绝世佳人。”

刘辰英接着说道：“这两姐妹，是知府大人从真定府重金购得，养在府里，为知府大人唱曲献舞，平日深得知府大人的喜爱。知府大人闻听守备大人新来上任，知道大人也是诗词高手，风雅之人，便忍痛割爱，将这两个姐妹送与守备大人，林通判，是不是呀？”

林庆亨忙道：“正是，正是。今日这两位姑娘，便是卑职亲自从知府大人那边接过来的。知府大人特地安排卑职办理此事，也是出于对卑职的信任。如今守备大人获此双姝，当真让人羡慕眼红呀。”说到最后，仍然依依不舍地看了几眼两姐妹。

李澈想不到汪国策会将自己的歌妓送给他，忙道：“李某怎会夺人所爱呢？知府大人必定将此姐妹视为珍宝，如今送给我这个武夫，岂不是明珠投暗吗？”

刘辰英笑道：“守备大人太客气了。如今整个顺德府乃至真定卫，谁人不知道守备大人最善吟诗做赋，制曲填词，便是这两女，也都会唱大人的诗词呢。你们将新排练的曲子给守备大人唱一唱，让大人给你们指正一下。”

两女应了一声，后堂的琴声随即响起，这两女开口唱道：“白玉堂前春解舞，东风卷得均匀……”正是李澈当日“所做”的《临江仙》。

曲罢，众人又鼓起掌来。林庆亨谄媚地笑道：“守备大人的词好，雨燕雪雁姑娘的曲好，再加上副千总大人的酒好，当真是三绝。”

刘辰英笑着点头道：“雨燕、雪雁，你们姐妹一会儿收拾一下，宴毕随守备大人回家。以后你们便是守备大人的人，要好生伺候李大人。能跟着守备大人这样的少年英雄，是你们几辈子修来的福分，还不快去拜见新主人？”

雨燕、雪雁两姐妹赶紧来到李澈面前，双双跪倒，柔声道：“雨燕、雪雁拜见守备大人。”

李澈有些慌乱道：“这让李某如何敢当？还是请汪大人收回如此重礼才是。”

刘辰英道：“知府大人也是念着守备大人日夜操劳，公务繁多，送两个善解人意的女子给大人铺床叠被，伺候大人穿衣吃饭。守备大人不是嫌弃这两姐妹相貌丑陋，难登大雅之堂吗？”

李澈无奈地道：“李某岂敢，既然汪大人和千总大人一再坚持，李某再做推脱，反而不美，这两个女子李某收下便是，日后如果汪大人想招回去，李某必定恭送。”

刘辰英摆手道：“送人礼物，焉有往回要的道理？盈盈退下，让雨燕两姐妹伺候守备大人。”

盈盈幽怨地看了看李澈，然后默默退了下去，雨燕和雪雁两姐妹恭顺地做到李澈的身边，给李澈斟酒布菜。

官宦之间互相赠送丫环歌姬，在此时的大明来说，真的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不过汪国策如今献上两位美女给李澈，自然是要有拉拢之意。说不定陈明云等人，也是通过这种手段，被刘辰英笼络在身边的。

刘辰英道：“英雄美女，相得益彰，我们再喝一杯。”众人又都举杯。

放下酒杯，刘辰英又道：“前些日子，刘某和守备大人之间，有些过节，都是刘某一时冲动，才让守备大人对刘某有些看法，如今我们便一笑泯恩仇，今后同心协力，为顺德百姓办事，为朝廷办事，守备大人，你说如何呀？”

李澈笑道：“应该说是李某年少无知，做事鲁莽才是。今日副千总说到这里，李某求之不得，焉敢不从？”

正说话之间，忽听的门外一阵大乱。刘辰英一皱眉，有个家丁跑进来，在刘辰英耳边低语了两句，刘辰英惊诧道：“果有此事？将你知道的说给在座的各位。”

那家丁道：“禀报各位大人，今夜有一伙乱民，打着闻香教的旗号，忽然闹事，如今已经杀到千总府去了。”

李澈惊得出了一身冷汗，立刻站起身来，刘辰英道：“听说有百十号人，守备大人，此事改如何是好？”他虽然显得非常急切，不过嘴角仍是露出一丝冷笑。他自己是副千总，府城内出乱子，他不处理，反倒问起协办守备来，摆明了是把这个烫手山芋扔给李澈处理。

李澈此刻恍然大悟，原来刘辰英设宴款待自己，就是一个调虎离山之计，又是美酒，又是美女的在这里说些闲话来拖延时间，暗地里却派人假扮成闻香教的乱匪，冲击千户府。自己什么都想到了，就是忘记了千户萧若清。如果萧若清出了事情，那么后果不堪设想，李澈不敢再想下去，如今无凭无据，也无法立刻指出是刘辰英所为，当今之计，只有立刻赶往千户府，希望秦天晓等人能够及时回防。

今日千算万算，让是被刘辰英算计了，李澈有些愤怒，他朗声道：“今日承蒙副千总宽款待，李某感激不尽，他日定当加倍奉还，告辞。”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八名护卫立刻跟在身后。

刘辰英在后面大声喊道：“来人，将两位姑娘派车送到守备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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