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过黄河之后，进入兰考境内，漫天黄沙开始飞舞起来。．这黄沙直到众人过了兰考县城才逐渐减少。再行几日，今日杞县境内。
李澈虽然对河南的地理比较熟悉，可是论起历史典故，却远不及朱中和。杞县历史悠久，商朝时建立杞国，已有三千多年的历史。杞县人杰地灵，历代名人辈出，古有商代名相伊尹、西汉刘邦著名谋士郦食其，东汉著名文学家、书法家蔡邕、女诗人蔡文姬等历史名流。
朱中和讲起这些历史名人来，更是滔滔不绝，仿佛他游览杞县多次一般，让李澈觉得这个王爷还真不是不学无术之辈。最起码读书很多，精通音律，有点像五代的后主李煜，对政治毫无兴趣，也有点像他的前辈正德皇帝，传说正德皇帝喜欢木工活，也是不务正业的典范。
杞县北部多为丘陵，南部多山地，而杞县县城就座落在杞县中部。杞县是农业大县，素有中原粮仓之美称。可是如今天气干旱，再加之早春时节，满眼看不到任何绿色，便是道路两侧的杨柳，也都已干枯。
想到再过两三年，李自成大军入河南，攻克洛阳、开封，百姓死伤无数的惨状，李澈不由得感慨万千。这场腥风血雨，在目前看来，似乎不可避免，河南连年灾荒，百姓苦不堪言，李自成大旗一举，从者如云。
洛阳太远，开封却是和杞县咫尺之遥。李澈想着从杞县回来之后，一定要从开封路过，了解一下当地的风土人情及现实情况。
其实，要想真正从根本上解决百姓的问题，归根结底就是土地的问题。抛开天灾不说，对于百姓而言，失去土地等于失去一切。黄花峪的百姓之所以觉得幸福，就是因为他们都有自己的土地。别管这片土地贫瘠还是富饶，如果毫无立锥之地，不造反那是不可能的。
而目前土地问题，最根本的矛盾，就是土地兼并。几乎大片的土地都集中在地主、官僚手里，特别是河南这块地方，有七八个藩王，几乎将河南的土地全部霸占，这让农民根本没有生存的空间。而要从这些人的手里拿回农民的土地，几乎等于割他们身上的肉。
土地革命的口号，就是打土豪，分田地。其原则就是牺牲小部分地主豪绅的利益，而满足绝大部分农民的利益。如果李澈这么做，就等于向朝廷叫板，公开和朝廷作对。那时李澈也会被视为造反的贼军，而被朝廷围剿。这个选择，李澈并不害怕，可是这会让本来就乱成一团的大明，更加动荡。
这些问题，李澈想了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从黄花峪屯兵开始，他就已经想到了。黄花峪屯兵分田地，之所以能够开展，是因为那些荒地，并不触及当地豪绅的利益。特别是有内邱县令高翔汉和吕正风的支持，更是毫无顾忌地推行。即便是拓展到整个顺德府，也没有任何问题，可是到了别处就不一样了。
这些土地都是有主人的，而且这些主人都是皇帝的亲戚，平常人根本惹不起。李自成自然不怕这些，他可以算是激进的革命派，号召推翻一切，先破后立，那么自己是选择做革命派还是改良派呢？改良派如果一旦触及豪绅的利益，又该如何处置呢？
带着这些问题，李澈和朱中和一行人，进入了杞县县城。
李澈向路人打听李岩的住处，想不到李岩的名声似乎不是很大，连问了数人，都不知道李岩这个人。
最后问道一个老者，那老者想了半晌，才道：“杞县内并无李岩此人，如果你要找姓李的大户，也许举人李公子就是你想要找的人。”
“李公子？敢问老丈，可否知道李公子的大名？”李澈试探着问道。
“李公子大名是李信，他还有个弟弟叫李牟。说起杞县李家，那可是大名鼎鼎了。”老者似乎有很多话要说，李澈忙打断道：“多谢老丈。”随后又问了李府的住址，道谢之后，朱中和笑道：“李兄所说的这个李岩，是李兄的亲戚吗？”
李澈笑道：“非也，李某是慕名而来。在下在顺德时，就听说李岩公子，为人仗义疏财，乐善好施，兼且文武全才，李某识英雄、爱英雄，因此不远千里，前来拜见。”
朱中和道：“文武全才？这个李岩真有李兄说得这般好？如果真是这样，朱某也想见识一下此人。不知道刚才那个老者所说的李信是否就是李兄所提到的李岩呢？”
李澈摇头道：“这个在下并不清楚。”
众人牵马走在街市之上，忽见前面不远处，一簇人群围成了一个圈，不时发出阵阵喝彩之声，看来人群中必定有什么热闹。这群人几乎将整个街道占去了大半，李澈见一时之间难以通过，便将马匹的缰绳交给亲卫，挤进人群，朱中和和琴心也跟着挤了进来。在后面，朱中和的四名侍从，也从人群后挤进来。周围人见这四位侍从长得凶神恶煞般，知道惹不起，纷纷向两侧避让。
人群中，却是一男一女两个街头卖艺之人，正在表演杂技。那男的是个老者，年纪在五十到六十之间，须发花白，不过脸庞很大，满面红光，两个眼睛非常有神。那个女子，却是个是七八岁的姑娘，身穿红色的衣裤，留着长长的鞭子，长得眉清目秀，大眼细眉，美丽程度直追高蝉和萧解语。
此时那红衣女子正在表演绳技。她在人群中，将一条绳子挥舞地如同水蛇一般，不一会儿有将绳子盘起来，绕着自己的身体不断旋转，又不时将绳子突然伸直，形成一根长枪。
一套绳子耍完，那女子收起绳子，躬身拜谢正在鼓掌喝彩的围观之人。那老者拿起抱拳朗声道：“各位杞县的父老乡亲，老汉父女因家乡旱灾，无法生存，流落此地，身无长物，只有表演些杂耍，挣点银子度日。希望各位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多少施舍些铜板，老汉父女再次多谢各位了。”说完作了个罗圈揖，然后拿起一个破碗，转圈向周围的看客讨要赏钱。
众人见老者上来要钱，纷纷往后退却，转了小半圈，没有一个人给钱。那老者来到李澈面前，朝李澈和朱中和来人作揖施礼，李澈从怀中掏出一两银子，放到老者的破碗里面。朱中和笑道：“李兄，如此好看的杂耍，只给一两银子，未免小气了。”说完，从怀里掏出十两银子，放到破碗里面。
那老者本来见到有人给一两银子，已经吃惊不小了。现在又有人给了十两银子，更是惊讶万分。李澈笑道：“李某随身带来的银两不多，只能给这些了。”
朱中和道：“想不到民间的艺人杂耍如此好看。”
李澈知道他身处王府，肯定无法见到这么新奇的东西，刚要说话，那老者道：“多谢两位公子打赏，来，红姑，快来拜谢两位公子。”
那红衣女子低头过来，朝两人万福道：“多谢两位公子打赏。”
“你叫什么？”李澈有些吃惊。
那叫红姑的红衣女子抬头看了看李澈，回答道：“小女子叫红姑。”
李澈刚要说话，只见旁边的人群一阵骚动，有人喊道：“宋小官人来了。”
人群一分，一个年轻的公子哥，出现在李澈的视野中，他的身后是四个差役。那小官人指着老者和红娘子说道：“把他们给我抓起来。”
四名差役答应一声，如狼似虎地将红姑和老者围了起来，就要动手捆绑。李澈断喝一声：“住手！”
那四个差役和那个宋小官人都吓了一跳，用异样的眼光看了看李澈，那宋小官人缓步走到李澈面前，笑道：“是你喊助手的？”
李澈点头道：“不错，是我喊的。我来问你，光天化日，为何要抓人？他们犯了什么王法？”
“本县知县大人早就有令，禁止街头卖艺杂耍行为，难道你不知道吗？”那宋小官人打着官腔喝斥道。
“好奇怪的法令，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宋小官人？”人群之中忽然想起一个年轻的声音，众人看去，只见从人群中站出来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男的英俊，女的漂亮，两人看相貌相似，似乎是兄妹。说话的正式那个年轻男子。
宋小官人回头看时，呵呵笑道：“又来了个管闲事的，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李氏兄妹。李牟，今天这件事情，你也要插手吗？你不怕我以妨碍差役抓差办案将你拿办吗？”
李澈听到李牟的名字，想起刚才问路之时，那老者说起李公子的弟弟就叫李牟，看来就是此人了。
那叫李牟的男子笑道：“宋小官人，你欺负外来人可以，李某身居杞县多年，可是从来没有听说过什么禁止街头卖艺的法令，只要宋小官人拿出证据，李某自然再无二话，不再管今日这件事情。”
宋小官人辩解道：“官府的法令条文，岂是随便就拿出来给人看的？”
旁边李牟的妹妹嘲笑道：“宋小官人，如果知县公布的法令条文不给人展示出来，百姓如何知道知县大人有次法令？”
宋小官人脸上一红，嬉笑道：“小慧，多日不见，你不但漂亮了许多，脾气也大了许多呢。你是金枝玉叶，犯不上为这些下等之人抛头露面，找个人家赶快嫁了，相夫教子，岂不更好？”语气中满是猥亵之意。
李慧怒道：“你无耻！”
旁边的李牟道：“宋人龙，别仗着你爹是知县，就可以为所欲为。今日这件事情，我李牟管定了。”
宋人龙哈哈笑道：“我知道你们兄妹俩都会武艺，可是你们如果敢殴打官差，那就是造反，看了你们的头，都不足为过。不过，看在我喜欢小慧的份上，杀了谁，也不会杀小慧的。”
李慧满面通红，道：“我爹已经拒绝了你爹的提亲，你仍是贼心不死，阴魂不散，有胆量的话，就和本姑娘过几招。赢了我，我就嫁给你。”
李牟忙对李慧道：“妹妹，别说气话。”
宋人龙却笑道：“你大哥李信上次打过我，可是看在小慧你的份上，我爹没有追究，还自降身份，向你爹提亲，可是你们李家，不知好歹，断然拒绝，真是可笑。这件事情以后再说，今日我要执法办事，闲杂人等不得阻拦，否则以造反论处。”
李澈旁边的朱中和忽然喝道：“不得无理，大明有你们这等人，真是天下人的耻辱。”说着抛出十两银子，说道：“说到底，你就是为了要钱，这是十两银子，拿去吧。”
旁边的一名官差笑嘻嘻地从地上捡起那十两银子，刚要说话，宋人龙脸上通红，喝到：“今天管闲事的人怎么这么多？你是哪来的？你也不打听打听，我宋人龙乃是知县宋大人的儿子，银子有的是，缺你这十两吗？”
李慧娇笑道：“宋人龙，你每天带着人在街头上没事找事，不就是为了讹诈银子吗？杞县人谁不知道？就是你爹的那些银子，也都是这么来的。”
宋人龙大声道：“不得胡说，你们反了不成？”宋人龙本以为有四名官差助阵，对付两个江湖卖艺的父女，讹诈些银子，那是小事一件，说不定这个卖艺的美丽少女，也能收入自己的房中，哪成想半路中忽然杀出这么多的程咬金来。
李牟和李慧兄妹不说，就是刚才喝阻他的李澈和扔银子的朱中和，虽然是外地人，可是看衣着都不是普通人，特别是那个朱中和，抬手就是十两银子，而且衣衫华美，非富即贵，让他有些不敢轻举妄动。
而且这两个外地人身后，站着多名大汉，个个怒眼圆睁，死死地盯着自己，让他更是感觉胆寒，料想今日之事，可不像以往那样顺利。
可是他仍然死撑道：“我告诉你们，杞县境内有股马贼，贼首叫红娘子，我看这个卖艺女子，就是那马贼红娘子。本来此事是秘密进行，不过你们一再相逼，我就告诉你们事情了。官府剿匪，利国利民，你们还要阻拦吗？”
李澈见红姑的脸上迅速掠过一丝惊诧，随即又收敛如初，心道：“难道这个红姑，真的就是红娘子？”
李慧骂道：“你放屁。这位姑娘年纪不过十八岁，如何能是马贼？你也不用脑袋想想，要是马贼，会这么麻烦地扮成江湖艺人，跑到县城来挣银子吗？”
宋人龙怒道：“官府捉拿马贼，何必给你解释？我说是马贼，就是马贼。你们要是敢阻拦，那就真的是要造反了。”
“造反怎么了？”人群中又有一个粗声粗气的声音响了起来。众人回头看去，只见一个彪形大汉，从人群中站了出来，年纪在三十岁左右，相貌普通，身上的衣着也非常普通，看起来像个庄稼汉子。
宋人龙的鼻子都快气歪了，今天管闲事的人怎么来了这么多，而且一个比一个横，一个比一个大胆。宋人龙指着大汉说道：“就凭你这句话，我就可以将你抓起来砍头。今日本公子心情还不错，就饶你一条狗命，你赶快从我眼中消失。”话虽如此说，可是却毫无底气。
那大汉仰天笑了一会儿，道：“可是在下今日的心情却不太好。”说完，用锐利的目光看着宋人龙。
宋人龙吓得一哆嗦，有些发颤地说道：“你想怎么样？光天化日，你要殴打官差吗？你这是造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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