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作者:美丽的蛇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8257

“哦,先生何来此一说?父皇今天来的目的,本王虽然还一时琢磨不出来。但是本王绝对不相信你父皇会因为如此‘小事’,就撤换一个从三品的京兆尹,父皇不会如此草率下决心吧?”

“京兆尹乃是天下诸地方官之首,其管辖范围更为畿甸首善之区。我朝历代京兆尹无一不是经过精挑细选的能员干吏或是根基深厚之人。大多数的京兆尹在离任之后,都会外放一路大员。即便放不上安抚使,也会晋升至于中枢。撤换一名京兆尹不是张嘴说说而已,是要经过深思熟虑的。”

“这个张迁虽然为人骄横,但是其背后站着的是太子,还有他那个宠冠朝野的武昌侯父亲做后盾。父皇,岂能说撤换就撤换。”对于贾权之前的分析,他倒是满赞同的。

这个流言传出来的时机并不算好。此时自己正办老爷子交待的差事。此时传出这个流言,明眼人一看就是冲着自己来的。至于是冲着自己来的,还是冲着老爷子交待的差事来的,这至少在表面上是没有什么差别。所以他对贾权前半部分的分析还是很赞同的。

只是后边的这个分析黄琼却不赞同。他不认为这些对于皇帝来说的小事,会动摇这个根基深厚的京兆尹在皇帝心目中的地位。如果说皇帝下旨训斥,到还是有可能的。但是要说撤换掉,这不太可能,

“王爷,不知道您仔细听没有听皇上与刘虎之间的对话?这个京兆尹贪也好,党附太子也好。在皇帝心中都算不上什么。但是有一点这个家伙却是犯了皇上心中的大忌。”

“您曾经说过,在上次您与皇上去过那里之后,皇上曾经给过京兆府一个口谕,命他取消所有针对流民之苛捐杂税和摊派,不得在去流民聚居地骚扰。可这个家伙不仅置若罔闻,照收不误,如今还要加上什么抚恤钱。”

“说轻了,这是贪性不改,敛财不择手段。说重了,就是蔑视圣旨,轻视君王。而恰恰这一点是皇上绝对不能容忍的。即便这个家伙的后台在硬,背景再深厚又如何?出了这种事情,恐怕谁也保不了他。至于太子?哼哼,咱们这位太子爷恐怕会在第一时间就撇清关系,摘出自己。”

“而在下所说的皇上要动这位京兆尹,抗旨不遵只是一个方面。其最根本的原因也正是在此靠山太子身上,而这一点也是皇上最无法忍受的。王爷您想,这个家伙既然是太子的人,那么他不择手段,甚至不惜触犯天威敛财的目的是什么?他搜刮来的那些钱财难道都是为了自己享用,恐怕不见得?明眼人都清楚,这其中大部分恐怕要孝敬他的主子,也就是太子吧?”

“而太子身为一国储君,将来这整个天下都是他的,他现在要这么多钱干什么?这些皇上能不琢磨吗?皇上处处以唐太宗为榜样,虽说皇上的作为,与唐太宗相差甚远,可这唐太宗一手策划的玄武门之变,恐怕皇上记得比谁都牢。而唐太宗敢策划玄武门之变,根本在那,就在于其多年囤积的实力上。”

“没有经历过战事的太子自然是没有唐太宗当年征战天下时,拉起的班底那样的实力,但是这个实力却未尝不可以用钱去买。太子如果真的背着皇上另建一副班底,才是皇上最忧心的事情。”

“太子要钱不外有两点。一是拉拢大臣,二是为自己留一个后路。古往今来,历代的废太子有几个好结局的?太子失去了储君之位,也就失去了一切,最好的一个结果就是像前唐承乾太子一般幽禁而死,其余的大多数不是死于自己的父皇之手,就是死在自己兄弟手中。即便勉强活命也是圈禁,恐怕终此残生在也无法出高墙一步。他留这个后路又有什么用?”

“太子现在大势敛财,其实说穿了就一个目的,拉拢大臣,增加自己在朝中的势力,与咄咄逼人的韩、陈二王抗衡,保住自己的储君位置。他知道自己失去了储君的位置,失去的不仅仅是单纯的一个帝位,而是失去了一切,包括自己的身家性命。”

“但是这在皇上的眼中却不一样,太子的这番可以称的上自保的举动在皇上的眼中未必没有要提前篡位的意思。太子如此拉拢朝臣,是不是也想学唐太宗,来一个玄武门之变?要知道历史上,以太子身份弑君或是谋逆的可也不在少数。若是没有这个心思,这个天下将来都是他的,他还这么拉拢朝中大臣是什么意思?”

“今上其性格本就多疑,人又有些刚愎自用。若是他开始疑心太子,恐怕太子之位被废也是早晚的事情。而这个京兆尹,皇上动他几乎是必然的。需知这位京兆尹已经不单单是抗旨不遵的问题了。”

“先生分析的极有道理,权受教了。不过对于太子的对手,先生还少说了一个人。也许在太子眼中韩、陈二王,包括本王都还不在他的眼中。本王在太子的眼中,最多也就算是一个麻烦制造者,还称不上他的对手。有一个人恐怕才是他的心腹大患,这个人本王虽然与他有过数次见面,却始终摸不透他。”

对于贾权的这个分析,黄琼还是相当认可的。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凡事多听取一些意见还是有道理了。况且眼前的这个家伙,对于玩这些阴谋诡计,貌似比自己在行的多了。

他虽然不信自己那位真的会只因为这些事情就撤换掉那位京兆尹,但是多做两手准备还是好的。更何况如果身为太子左膀右臂,主要财源的京兆尹真的被撤换,太子至少要手忙脚乱一段时间,至少可以给自己争取一段时间的缓冲器。

黄琼知道今天今天如实向老爷子汇报那位京兆尹恶行的事情一旦传到太子的耳朵中,自己和太子也就等于公开撕破脸皮了。以太子的为人,找老爷子报复他自然还没有这个胆子,但是肯定会将火气转移到自己这个始作俑者身上。自己先带这皇帝没有通知任何人的去流民聚集区逛了一圈,让皇帝知道了他手下的这位京兆尹做了什么好事。今天又相当于背后告黑状。若是这个京兆尹真的被撤掉,怎么看都是自己弄出来的。

自己想要掐掉他钱袋子这个新仇和之前将他安插进来的人撵出府,让他大丢面子的旧恨加在一起,这个死结根本就无法在解得开。就算自己想妥协都没有余地了。自己手中虽有可以给太子致命一击的把柄,但是却苦无证据,只能成为一个心理安慰罢了。自己现在多分析一些,多听取一些建议,对自己将来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一个人纵然是神,他的思路也是有限制的。

“王爷您是说蜀王?”贾权的反应也很快,黄琼一提起这个对太子威胁最大的人马上就反应了过来。贾权现在心理清楚,韩、陈二王现在已经是死老虎。私募军队,打造兵器,这两点无论那一条都是谋逆大罪,即便他们是皇子,恐怕皇上也不会轻饶了他们。

虽然不清楚皇帝因为什么还不动手,但是有一点可以清楚,这二王已经死定了。即便太子被废,二王也已经基本失去了继承皇位的可性。就算皇上不杀他们,一辈子圈禁也是必然的。而除了这二王之外,可以称的上太子最大威胁的就只能是同样身为嫡子,朝中势力虽然还没有浮出水面但是绝对不会小到那里去的蜀王。

这个蜀王是中宫所出诸皇子中,最受当今宠爱的一个。在就藩时所赏赐的财物、土地也为各已经就藩各皇子之首。不说别的,仅仅这一点,说蜀王是太子所要面对的最重要的对手就不过分。

“王爷,这个蜀王在下实在不了解。在下在坊间之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蜀王的任何传言。唯一听说过的就是这个蜀王文采出众,是当今诸皇子中最受皇上喜爱的一个。也是就藩之时,受赏赐最多的一个。现在成都的蜀王府就是原来唐僖宗在成都的行宫改建的。这在我大齐朝可还是独一份。”

“至于其他的在下就不是很清楚了。不过从在下仅有的一些所了解的情况来看这个蜀王在京师中的评价还是相当的不错,远高于太子和其他诸王。听王爷说,王爷与这个蜀王有过几面之交,不知道王爷对此人的印象如何?”

“本王虽然与这个四哥有过几面之缘,但是对此人总是感觉看不透。本王这个四哥看起来,并没有其他几个皇子身上所固有的骄、奢二气,看起来很平易近人,对人总是笑呵呵的。对任何事情,都很少评价,也从来不多言多语。”

“但是我能感觉出来,他绝对不像表面上显示出的那么简单。他的眼神看人的时候很特别。虽然大多数的情况之下,都是给人一种和煦的感觉。但有的时候,你可以感觉出来他的眼神就象一把利刃,可以看透你内心的一切,将你扒的一丝不挂。”

“本王出宫虽然时间不长,但是却也知道京城中关于皇子,特别是已经出宫和就藩的诸位皇子的各种传言甚多。刚刚听先生所言,本王这个王兄从出宫到就藩数年,却极少有传言。

“先生在这洛阳城中也厮混了数年,难道没有感觉出这里面有什么异常吗?本王曾经听永王说过,本王出宫没有几天,整个洛阳城中关于本王的各种流言就已经满天飞了,而本王的这位四哥,出宫如此长的时间,却很少有传言出现。”

“事情反常即为妖,一个亲王,在京师居住如此长的时间,不要说负面的传言,就是正面的传言都没有。你说这是不是不正常。出现这个情况,只能说明本王的这个四哥很有手腕,治家也极为严密。他的蜀王府甚至可以达到针插不进,水泼不入得地步。也正说明他隐藏的很深啊。”

“本王总感觉我这个四哥手中有一个庞大的无形的关系网,他的这个关系网甚至可以动摇一切。本王有个直觉,本王自从出宫以来,所遇到的几次事情都和他有关系。包括那柱神秘出现的催情香。甚至父皇在韩、陈二王封地的耳目暴露都与他有关系。”黄琼总感觉这个蜀王将会是他遇见的最可怕的对手。这种感觉即便是对太子的时候都没有过。

贾权摇摇头道:“王爷,您的直觉如何,在下不好评论。不过以王爷的眼光都看不透这个蜀王,在下有一点却可以肯定,这个蜀王绝对不会这么简单,至少不会象表面上看的这么简单。不管怎么说,这个蜀王不管他的心思如果,但是至少在太子没有倒台之前,他还不会以您为对手。对于他来说,太子才会是他现在最需要面对的敌人。”

“不过,王爷,今天的事情,权这里还是要说一句恭喜王爷,贺喜王爷。您今天的所为在皇上心中可以说大大的增添了分量。尤其是那是苟利国家生死矣,岂因福祸避趋之,相当的精彩。当称的上至理名言。”

“只是,王爷您的这个折子不管怎么说,恐怕都要会给你带来一些麻烦。就算按照在下删除过之后的上,也不会是那些宗室可以容忍的。没有人愿意受到弃已经到手的利益。”

“单单这个朝廷强制规定最高地租,就很难让他们接受。据权所知道,时下宗室地主的地租很少有低于五成的。您要求朝廷规定的最高地租不得超过三层五,这一年下来,在下宗室要少进项多少银子?他们能干吗。”

“宗室尤其是那些爵位高一些的宗室,他们不会允许自己的利益有一丝一毫的伤害。王爷,您还是先别考虑蜀王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了,还是先考虑一下您即将面对的麻烦。在下可听说,皇上已经下旨临汾郡王、彭城郡王、燕国公、源国公、大兴郡公、河阳郡公以及皇上目前唯一还活着的亲弟弟雍王几个或是资格极老或是辈分极高的宗室进京。”

“权虽然一时还没有猜测出来,皇上召这几个在宗室中辈分极高的人入京,是与皇后的病情有关系还是和整顿宗室与关系,但是这个时候召集他们进京总归不是喝茶叙旧吧?权还是希望王爷能够及早做好准备应对可能遇见的麻烦。”

“有什么好恭喜的,你不会真拿老爷子的话当真吧。老爷子只不过是说了一句佳儿而已,本王看更像是随口说说而已,又喜从何来?先生不会幼稚单从这句话就认为老爷子有易储之心,想要改立本王位太子吧?”对于皇帝的夸奖,黄琼并不怎么以为然。

黄琼现在不想去琢磨皇帝心中在想着什么,他知道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只能给自己带来无端的困扰和危害,自己还是老实一点好。况且他上的这个折子的目的,也并不是为了在皇帝心中争取更好的位置,而是的的确确为了天下百姓着想。

所以对于皇帝的夸奖,他也并不怎么在意。眼下他更为担心的是刚刚从贾权口中得知的皇帝召几个老资格的宗室进京一事。贾权这个家伙有他独特的消息来源。若是从他嘴里说出来,这个情况应该是真实的。现在已经将荣华富贵寄托在自己身上的他,没有胆子更没有必要欺骗自己。只是黄琼有些猜不出,皇帝召集这几个宗室入朝究竟会有什么想法?

单单一个皇后的病情还不至于让皇帝召集宗室进京。按照大齐祖制,别说一个皇后病危,就是皇帝上西天了,宗室也只是在各自封地服丧,无旨不得入京。难道皇帝召集真的想解决土地之事?

对于这几个宗室,黄琼还是略有耳闻的。临汾郡王、彭城郡王,是现在诸宗室中现存最年长的两位郡王,也是年龄最大的。

这二位郡王,一位是太宗皇帝的嫡子,也就是高宗皇帝的同母弟弟,世宗皇帝的亲叔叔晋王之嫡长子。一位是太宗皇帝的之六子襄王之嫡长子,按照辈分来说,这二位老爷子也得叫一声叔叔,也得礼让三分。

这二位郡王,是宗室中有名的富翁。那位临汾郡王拥有的土地不仅占据了整个临汾府八层的丰腴之地,还遍及整个山西路,就连河北路的部分州县都有其土地。据说王府存银高达数百万两之巨。

而那位彭城郡王也毫不逊色,拥有的土地遍及淮南、淮北两路,甚至湖广北路以及两浙一代也有不少土地和茶园。其名下的当铺、药铺以及各种生意更是遍布天下。民间号称彭城千万,宗室首富。

更难得的是这位郡王不仅敛财手段极佳,更是好色如命。府中姬妾高达一百余人,可以称的上美女如云。这个数量比号称三宫六院、七十二偏妃的皇帝老子还多。其在生子的本事上,更是一绝。

曾经有过一个好事者送他一个绰号叫百子千孙。虽然比喻的略微有些夸张,但是没有夸张到哪里去。仅从这个绰号,就可以大体上说明了这位彭城郡王家的人丁是如何之兴旺。

千孙虽然目前还看不出来,以后不知道会不会有。但是其百子的数量只多不少,其所生的儿子和女儿加一起足有百余人。如果他的那些儿子也和他这个老子学习,依照他还在不断增加的儿子数量,千孙前景也是指日可待。

甚至因为儿子过多还闹出一笑话。这位老郡王在过六十大寿的时候,指着一个两岁的孩子问是那个儿子给他生的孙子。等后来这个孩子抱着他的大腿喊爹的时候才发现,这个两岁的孩子哪里是他什么孙子,根本就是他数量众多的儿子的一个。如果真的实行俸禄制度,不说别的,单单养活他们一家人,朝廷就要支出将近一路的钱粮收入。

至于自己的那位还从来没有见过面的亲叔叔,雍王目前名下的财产和土地虽然不能与两位老郡王相比,但是也没有相差太多。当年这位雍王在就藩的时候,一张嘴就向当年的世宗皇帝要六万亩的田庄。若是不是当初朝中大臣坚决反对,才将永业田降为一万亩。而在自己外公当年大权独揽的时候,又收缴了他一半的封地,恐怕自己的这个亲叔叔,绝对会后来居上,不用巧取豪夺,直接就可以夺取宗室最大地主的宝座。

这几位在加上那老爷子叔叔辈分几位国公、郡公,除了雍王之外,其余这几个人可以说是现存宗室中,资格最老,也是辈分最高,更是最富的几位。他们名下的土地,几乎占了整个宗室手中的土地总数的三层。难道老爷子是想从他们先动手整顿宗室?

想到这里,黄琼自己就否定了这个异想天开的想法。今天与老爷子的那翻长叹,老爷子已经明确表态,不对强行收缴宗室名下的土地,暂时更不会推行俸禄制。

冥思苦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出来老爷子召集这几个宗室中的大富翁进京究竟是何用意,黄琼也干脆的不想了。既然皇帝都不着急,自己一个无权无势的皇子着急个什么劲。反正天下是老爷子的,又不是自己的。将来的事情,将来再说。自己现在还是按照老爷子的想法,先把奏折拟好了再说。

只是提笔的时候,一想起来当初自己与刘虎初次见面时候悲愤的眼神,想起几个流民聚集区中那些流民悲惨的生活状态,黄琼手中的笔却是说什么也写不下去。

黄琼的心中很是烦躁。要是真的按照老爷子说的去修改自己这份奏折,自己的这个折子也就没有了任何意义。想及此黄琼将手中的笔一扔,站在窗子看着夕阳西下那一抹让人陶醉的绚烂,静静的沉思起来。

今天的一番对话,让他心中明白,皇帝并不想通过大动干戈,大刀阔斧的改革来改变目前的几乎已经快达到顶点的阶级矛盾。当然阶级矛盾的这个词,只是他用来形容目前形式的词,除了他恐怕就是大齐朝最博学的学者也不明白这个后世的政治词语所代表的含义。

对皇帝已经有些失望的他,第一次在心中产生出了争夺帝位,不在依靠何人,自己去改变天下大势的想法。既然山不来就如来,那么如来就去就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