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作者:美丽的蛇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8439

在返回郑州的路上,一改来时的话语不断,依旧是骑在马上并肩而行的二人一路之上却是显得沉默异常。只是在偶尔的对望之中,两人可以看到对方的眼中都不约而同的充满了浓浓的担忧。

与不知道此刻心中担忧什么的苏进相比,黄琼忧心的不是这几个人包括钧州那位知州究竟想要做什么,而是担忧宫中的那位德妃究竟是想做什么?

这几个人敢如此做究竟是倚仗德妃之势,打着德妃的旗号下来搜刮还是得到了德妃的什么指派?若是这几个人包括钧州的那位知州在内此举是德妃授意的,德妃如此做究竟意图何为?是单纯为了聚敛钱财,还是别有所图?若是别有所图,她如此做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那位陈爷既然张嘴闭嘴提及德妃,黄琼认为这个人,甚至他身后的钧州知州想必定然与德妃有一定关系。否则在这德妃的原籍所在,甚至不少德妃的族人还依旧定居的郑州府,那里会有人敢冒充她的亲属行骗?还如此大张旗鼓的提及德妃的名号?况且就算别人有心想挑起自己与德妃的冲突,也不会选在郑州。没有那个人会愚蠢的在别人宗族势力极为浓的家乡下手的。

黄琼很清楚,随着蜀王被召回京,自己恐成为一心为宋王谋取储君之位的德妃当前最急着打到的敌人。如今还留在郑州处置使位置上,权知郑州善后事宜的自己现在恐怕已经代替成了死老虎的太子,以及被召回京,此时早已经偃旗息鼓的蜀王成为德妃心目中妨碍宋王更进一步的最大绊脚石了。

这位德妃的为人如何?从被他教育出来的宋王身上就可以看的出来,恐怕这心胸不会太开阔。若是她将自己当成对手,倒是会想尽办法暗中下手。处心积虑的将自己搞掉,为自己儿子登上储君之位扫清一切可能的障碍,怕是这位德妃娘娘此刻最迫切的愿望。尤其是现在宋王上位之最佳时机的情况之下。

只是她会这么愚蠢吗?用这个不见得能伤及自己,到是很有可能将自己装进去的笨法子?甚至还让人光明正大的打着自己的旗号,唯恐天下人不知?想到这里,黄琼摇了摇脑袋,实在有些不敢相信这位德妃娘娘会如此的愚蠢?

这位德妃娘娘能在众多妃子中脱颖而出,自大行皇后病重便暂摄六宫事,应该不会这么没脑子。若是单纯依靠老爷子对其父亲的君臣之义,她根本就不可能做到今天的位置之上。难道她真的是为敛财,也不像?

她如此做派,恐怕只能连累她甚至宋王的名誉。在郑州府她这个桑梓之地,她不可能做出这样自损名誉之事。难道是她的家人打着她的旗号敛财?思虑良久,黄琼却是百思不得其解。难道真的是自己多疑了?

相对于出宫以来早已经习惯了在阴谋中生活的黄琼第一个念头是琢磨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阴谋,苏进担忧的却是这几个人怎么处置?这些人敢如此做,想必身后还是有相当的依仗的。若是一个处置不好,轻了无法解民恨,倘若其中有人再浑水摸鱼。很容易让刚刚平静下来的郑州再次动荡起来。若是重了,万一这些人真与宫中那位有关系,这该如何?想起钧州知州的背景,苏进心中充满了担忧之心。

看着与自己并肩而行,一路之上除了偶尔流露出担忧的眼神之外,面上却平淡无波始终看不出什么想法的英王,苏进心中苦笑不已。

英王这一路之上始终不发一言,让他也一直琢磨不出这位英王心中到底是怎么想的。这位王爷虽然年轻,但却始终让人琢磨不透。若说心思之深沉,依苏进所见甚至在当年未就藩之时的蜀王之上。英王不开口,苏进很难琢磨透他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他真的只有十六岁吗?看着英王与皇帝几乎如出一辙的侧脸,苏进心中感叹到。自己那个与英王同年的,却读书不成的儿子若是有这位王爷三成的手段,自己也就不必为他的前途操心了。

两个人一路上的沉默直到已经看到郑州府的城墙之时才由苏进打破。只是他提起的却不是一行人被捆的结结实实的那位陈爷与他的几个狗腿子,而是将话题转到了司马宏身上:“王爷,您相信那个司马宏说的话吗?”

听及苏进居然提起了司马宏,黄琼心思一转道:“怎么苏大人对他心存顾虑?”

“这到不是。只是感觉御用司之事涉及之面太广,需知御用司不禁牵扯到工部、户部,还有内侍省,甚至宫中,王爷若是冒然插手实属不明智之举。就算他司马宏的话都是真的,可王爷,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御用司自创立以来已经经百余年,积弊日深,这其中的很多事情需要好好琢磨才能琢磨明白。就算皇上亲自处置,也要犹豫一下。您接下他的那个条陈是不是有些冒失了?”

闻言,黄琼微微一笑道:“谁说本王要管此事?接下这个条陈不代表本王就要插手此事。你难道就没有感觉到本王如今的麻烦已经足够多了吗?本王如今那有那个闲情逸致去管御用司之事?”

黄琼这话,反倒是将苏进弄的有些糊涂了。半晌才苦笑道:“王爷既然不想管此事,为何还要接下司马宏的那个条陈?您这是不是有些?”

“你是不是想说本王言而无信?你以为本王力邀他进郑州府真的是吃饱了撑的?本王只是准备待回京之后,给他寻一个起复的机会而已。当年他的那个案子,既然当事者除了他之外大多被处于极刑,而独留他一人被发配陇右,去年更是被赦回,想必父皇对此案的前因后果还是清楚的,所以才对其重拿轻放。”

“你也知道不管是在我大齐,还是历朝历代,私造御物之罪都是死罪,等同于谋逆。不要说死罪,就是流放的能够活着回来的都极少。他被流放到陇右,那里虽然清苦一些,但是却比崖州要好的多,至少不用担心瘴气。”

“与我大齐流放犯官最常去的崖州以及黔中路相比,陇右的情况虽不说是最好的,但至少也在中上。况且陇右也不都是沙漠苦寒之地,据本王所知那里有不少好地方的。他面色虽然显得苍老,但从肤色上却可以看的出未经过大的风霜。想必他去的地方应该不差。而且在那里应该过的还算不错,否则他的双手怎么会如此细腻,完全不像一个流放充军之人应有的双手?”

“他既然在陇右过的不错,想必在那里有人定是对其多加照应。而他一个因罪流放的犯官若是没有人打招呼,谁会去管他的死活?而这普天之下又有几人能让那些边军将领如此听话之人?”

“而且我大齐目前在陇右占据绝对优势,数年前的几次大仗下来,元气大伤的回鹘早已经不敢寇边。没有了边患,他在陇右安全的紧。最关键的一点就是他说他的长子在他被流放之时居然依旧在边军任职,并未受到他的牵连,你没有觉察出其中的意味吗?”

“若说当年对他没有有如其他人一样处以极刑是皇上念及他并无大罪,无非是一个知情不报的罪名而已。你也听出来,当年的事情涉及到当今的太子,就算皇上重拿轻放,没有杀他,但为了太子,恐怕也会让他在陇右委屈到死。而他去年便被赦回来,你说这其中难道就没有什么吗?”

说到这里,黄琼看了看苏进一脸吃惊的表情,摇头道:“你真的以为本王没有琢磨出来这个家伙心中想什么吗?他在得知本王的真实身份之后,不外的是想利用本王替他传递一下消息,让皇上还记得有他这么一个人而已。”

“本王如今与太子水火不容,他在朝中为官多年,就算他如今潦倒,但毕竟还有一些交好的同僚。想来他的那些同僚还是对他多少有些照顾的。你没有看到他那间屋子虽然有些陈旧,但却并不破败吗?本王就不信,他的这些同僚就不会将京城的一些消息传递给他?”

“本王若是想伸手管这件事情,只需将他的条陈交给父皇便是,又何必邀他一起回郑州?既然父皇有意起复他,那本王做一个顺水人情又何乐而不为?而且就他的那个条陈来看,此人的确有一番本事。至于的人才若是真的任由他留在那个小村子,倒是有浪费了。”

说到这里,黄琼面色微微一变道:“至于御用司一事,本王不是不想管,只是现在本王还没有这个能力。此事牵扯到祖制,又牵扯到数万匠人之生存,更牵连到宫中,非本王能力所能及也。”

“王爷,如果不是亲耳听到您的这些分析,亲眼见到您,下官真的不敢相信,这些都是一个在冷宫那里生活了十六年,才出宫不过半年的人所能分析出来的。王爷,恕下官冒言,您真的只有十六岁?您这城府可比下官这为官十年余的人强的太多了。不说别的,单单就这份观察之细致就不是下官所能企及的。”听完黄琼的分析,苏进沉默了好大一会才感叹道。

听到苏进的感叹,黄琼沉默了良久才语气中带着几分凄凉的道:“环境改变人,本王这也是被逼出来的。本王出宫之后,有人一直视本王为眼中之钉、肉中之刺。本王若是不尽快成熟起来早就被人弄的连骨头渣子都剩不下了。你那里是大不了丢官,到本王这里丢的是命。人活一世,这命得自己去挣。百姓家如此,天家更是如此。外人看到的只是我们这些皇子的荣耀,我们的心酸有谁知?”

这还是黄琼第一次在外人面前表露心态。他略带凄凉的语气,让苏进听了心中也有些不是滋味。想起这位年轻的王爷出宫以来的一幕幕,从当初的被冷落,诸兄弟都瞧不起之极走到今天皇上的器重,这其中要付出多少艰辛?良久苏进才叹了一口气道:“时也、命也、运也。好在您挺过来了,不是吗?王爷。”

“挺过来了?不,你说错了。应该说本王只是还活着而已。世间之事如浮云,谁又能说得清将来会如何?”对于苏进的话,黄琼摇摇头,并不赞同。挺过来了?最多也就是一时而已,今后自己的命运如何,这结局会不会比韩王好到那里去,却又何尝能够说的清楚。

思及此处,黄琼抬起头看了看铅灰色,阴云密布的天空,心情就犹如这天色般却是愈发的低落。

看着英王有些不豫的面色,苏进想劝几句,但喉头动了动最终却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皇室之间的事情自己还是少参合为妙。自己这个人性子太直,玩那些阴谋诡计与自己找死没有什么两样。原来自己一直参与的单纯是朝政,是以皇帝才一直在护着自己,自己若是搅和进皇子之间的内讧,恐怕皇帝就不会在护着自己了。非但不会护着自己,弄不好到时候便是杀自己而后快了。

自古以来,参与到皇子之间储位之争的大臣有几个好结果的?在这种事情上明哲保身还是最正确的。自己为宦,是想为天下的百姓造福,又不是想单单为自己谋富贵,何必去蹚这个浑水?

心绪低落的黄琼自然不会知道身边的苏进想些什么,即便知道了,也不过是一笑了之而已。他对强人所难之事,并无任何兴趣。他推荐苏进接任郑州知府,只不过是出于公心而已。若是苏进是那种过于热衷名利之人,他反倒是不喜。

当再一次陷入沉默中的二人返回黄琼英王行辕所在之郑州兵马司衙门之时,却见到胳膊吊着的郑洪正在兵马司衙门外来回有如拉磨般来回踱步,不时的抬起头看着路上,显得极为焦急。

见到黄琼赶回来,郑洪明显的松了一口气之后,急忙几步迎上来,一躬身道:“王爷,您可算是回来了。”

“郑大人你这是怎么了?出了什么事情?让你如此急迫?”见到面色紧张的郑洪,黄琼指了指他裹着的胳膊道。

郑洪看了看黄琼身后之后,欲言又止,犹豫了好大一会才一躬身道:“王爷,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请里面详谈。”

心中暗疑这个家伙不会是惹下什么祸事的黄琼的点点头,转过身对刘虎吩咐道:“将那几个人送至知府衙门,你亲自审讯。不要怕用刑,本王只要口供。不过,你下手要有些分寸,别弄死了,这几个人本王还有用处。”

听到英王吩咐刘虎的话,还不知道英王这次外出发生什么事情的郑洪有些疑惑的看着站在一边的苏进。看着郑洪一脸不解的望着自己,苏进摇头苦笑道:“先进去吧,一会你就知道了。你我这个郑州府的知府、同知做的不称职啊。”说罢,扔下一头雾水的郑洪,随着已经先行的黄琼进了衙门。

待到黄琼的书房几人落座之后,郑洪轻轻拽了苏进袖口一下,小心翼翼的问道:“到底发生何事?那几个人怎么触怒王爷了?”

他这番问话有意压低声音,却未想还是被黄琼听到。黄琼摆手制止住正要回答他的苏进,对着郑洪道:“这事先不急,你先说说你这是怎么一回事?不过是让你去抓几个番僧,你怎么搞成这个样子?别告诉本王抓人还需要你这个同知大人亲自上阵。”

”王爷,下官无能辜负了您的厚望,请王爷责罚。”听及英王的问话,再看看英王平淡之极看不出任何表情的脸色,这段日子接触下来,对这位王爷的性格已经多少有些了解,知道这位英王心中越是怒极,这脸色越是平淡,一连想到刚刚那几个被刘虎带走的人,郑洪膝下一软,没有回答,却先请起罪来。

见到郑洪这个样子,黄琼道:“有什么事情,你先起来回答,别动不动的就跪下,本王没有那个习惯。说吧,出了什么事情让你搞成这个样子。你总该不会让那几个人跑了吧?”

听到英王的问话,郑洪有些羞愧的道:“这到没有,不过没有抓到活口。这些人功夫高强,骁骑营那些寻常的军士非是他们的对手。若不是王爷早有预料,调了弓箭手,恐怕还真的被这些人跑掉了。只是这些人都被射成了刺猬,没有能捉到活口。所以不知道这些人到郑州来究竟有何目的。”

“这些人胆敢抗拒官差,定是图谋不轨。而且从这些番僧与大理人住处收缴出不少利刃,甚至还有弩箭一类的兵器,也证实了其必有异心。若不是王爷早有预料,恐这后果定然不堪设想。”

他说之事早在黄琼的预料之中,是以对未能捉住活口一事黄琼到没有生气。他只是担心郑洪是否能彻底将隐患清除干净。黄琼略微沉思了一下道:“你在这些人中发没有发现有我大齐人士?”

“回王爷的话,下官并未在他们中发现有我大齐人士。无论是那些番僧还是大理国人相貌、着装与我大齐人士区别极大,这点很好判断。在他们中的确未发现有中土人士。不过那些番僧中有通晓我中土语言之人,所以下官曾与其沟通了几句话。下官手上的这伤口便是他们趁下官不防,暗中发射短弩所伤。所幸下官被身边同去的带队骁骑营将领推了一把,是以只是擦破了点皮。若是他反应慢了一点点,下官恐怕就再也无法见到王爷了。”

说到这里,郑洪偷偷的看了一眼听完自己这些话之后英王脸上的表情,又道:“不过据店主交待,这些人在住进那家客栈之时,曾有一个中土人士随行。不过那个人带着一个很大的帽子,很难让人看清他的长相。而且将这些人安置到那家客栈之后,那个人就再也没有来过。”

“下官担心这些人是在密谋对王爷不利,更担心那个再未出现的人还有其他同党,加之王爷在临出去之前又没有通报下官,所以这个,这个下官担心王爷会出什么意外。”

“意外?是啊,本王倒是遇到让本王意外之事了。本王没有想到,居然有人敢在本王眼皮子底下逼迫百姓补缴所谓自韩王就藩之后至今所欠之赋税?”

“什么?居然会出现这种事情?”听罢英王所言之意外,郑洪大吃一惊。居然会有人敢如此胆大妄,黑白颠倒的逼迫百姓补交赋税?这实在有些让他难以相信。当他转过头向苏进求证之时,却发现苏进也是一脸冰霜的正微微向他点头。

见到转过自己的老友也点头示意英王所言为真之后,郑洪略微犹豫了一下道:“究竟是那处官员如此胆大妄为,敢至皇上的圣旨,王爷的命令于不顾,做出如此欺君忤逆之事?”

“还能有谁?除了咱们那位堂堂的钧州知州大人,还有那个人敢如此胆大包天?从今儿的情形来看,他如此倒行逆施也有些时日,你我居然全然无知,我们转过父母官做的实在是不称职。”听罢郑洪的问话,苏进摇头苦笑道。

“什么居然会是他?不过若真是他所为,倒是不奇怪了。此人是德妃嫡亲侄儿,几次科举都名落孙山,最后还是德妃在皇上面前求情,皇上看在他祖父,也就是德妃的父亲面子上才给了恩萌。不过此人因性子贪婪,所以一直为皇上所不喜,一直在六部任些微不足道的小官。我之前还纳闷这个家伙这次难得捞到外放的机会怎么会如此的老实,原来在这里等着那。”

“原本按照皇上的意思,是让他在六部闲职上呆到恩萌的上限便致仕回家。既成全了德妃的体面,也算圆了对老臣的情分。只是不知这次他撞了什么木钟,皇上居然会给他一个外放的机会。既然难得由外放的机会,这个家伙不大捞特捞才怪。反正他身后站着的是德妃,就算皇上知道了,也会留一丝情面,不会彻查到底的。”

说罢,郑洪转过头对着苏进道:“苏兄,你一直在京城为官,对这个人的品性你不了解?这个人在京城官场可是有名的什么钱都敢要的主。”

“这个我之前倒是也略有耳闻,只是与他没有接触过,对其人不算了解。况且,我一向认为传言不可信,却没有想到他真的会如此的胆大妄为。”对于郑洪的反问,苏进也只能苦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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