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作者:美丽的蛇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8089

听到范剑的赞誉,黄琼摇了摇头道:“明智不明智现在远远还谈不上。对于这位郡主本王一时还真拿不出什么法子。该说的本王都已经说了,不该说的本王也说了。父皇却是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固执的很。父皇那句话单单要试探本王,到也罢了。若是父皇那番许一个皇后位置的话是真的,本王才真正的忧心。”

“父皇要增开商埠,势必要触动桂林郡王府的利益。一个区区皇后之位真的能安抚住桂林郡王府?本王看倒是不见得。原来一家独大,独吞的每年数百万两银子的利润现在要与别人来分,甚至还要让出大头,换了谁也不能干。别说还不知道将来如何皇后的位置,这天下除了皇帝之位外,恐怕没有会愿意来换。更让本王担忧的是父皇还有你们口中的那位郡主的为人。那位郡主若是真有如你们所说的聪慧无比,才更加让人忧虑。”

“若是遇到一位强势的与其相当的皇子到还好说,至少能压制住她。若是只有常人之资的岂不是要被她玩弄于股掌之中?有一个强势的皇后对朝廷并非是一件幸事。”

“增开商埠,为朝廷增加岁入这本是一件好事,但若是涉及到桂林郡王府,本来简单的事情却变的复杂。一个外藩让朝廷忌讳到如此地步,这又能怪谁?是历代授予桂林郡王府权柄的先帝,还是心存顾忌的父皇?”

听到黄琼的这些话,一直不知道皇上为何坚持为那位郡主指婚皇子的贾权与范剑这才明白事情的因果。方才了解到原来此中还有如此缘故。

贾权出身读书人家庭对这些了解不多,但出身武林世家,更是大商人家庭的范剑对英王所说却是深以为然。一个区区皇后的位置,让桂林郡王府拱手让出一年数百万两银子的红利换了谁都不见得能答应。

沉思良久,范剑才道:“王爷,剑在家中之时曾经对桂林郡王府有过一些了解。剑的家虽然经销的是各种木材,与桂林郡王府并不重叠。但同在商场,与桂林郡王府不可能不发生关系。所以剑在家中之时曾奉家祖之命对桂林郡王府曾经做过详细的了解。”

“泉州、广州二市舶司虽然控制在朝廷手中,但对外通商之权却是自我朝开国以来便掌握在桂林郡王府手中。所有来我朝通商之域外商人采购我朝货物,只能经过桂林郡王府设置在二地的商行。朝廷二地的市舶司只是负责收税而已,其余的压根就插不上手。”

“我朝之丝绸、茶叶、瓷器、药材向来为域外商人青睐有加。在西方诸国更是极为受王公贵族的欢迎。一匹上好的丝绸在极西诸国甚至能卖出天价。而西方诸国之香料、琉璃以及诸种奇珍异宝等诸般饰物在我朝富贵人家也是大受欢迎。桂林郡王府独掌我朝对外通商之权,这一进一出,一年进项又岂是数百万两银子能够挡得住的?您的担心并没有错,若是让桂林郡王府将这么一大块红利让出去不是一个皇后的位置能够安抚的住的。”

“皇后之位看着尊贵无比,但实则实权有限。**不得干政,这是太祖皇帝定下的铁律。除非这位皇后所出之子将来能够继承大统,否则就是一个牌位而已。当然也有可能这位皇后是一强势之人,在靠着身后桂林郡王府的势力可以在朝中有一定话语权。但这也要有一个前提,便是皇帝本性相对懦弱。否则若是遇到一个比她更强势的皇帝,这个皇后就只能是一个牌位而已。”

“至于其所出之子能否继承大统,这谁都不能保证。我朝历代先帝,除了太宗皇帝为太祖未得志之时之正妻所出之外,其余无一人是皇后所出嫡子。诸嫡子即便有被立为储君之人,也大多被废。无一人得以继承大统。往后的事情虽说谁也说不准,但任谁都不会把希望寄托在虚无缥缈的事情上。就像您不相信皇上的承诺一样,桂林郡王也不会相信。”

说到这里范剑用眼角瞄了一下黄琼,见这位年轻的王爷面色如常让人看不出一丝他心中究竟在想着什么,心中暗暗树起大拇指赞了一声才又道:“皇上也好,桂林郡王也好,都是久为上位者,若是这点心思都看不透,恐怕屁股底下的位置早就不稳了。”

“只是剑有些弄不明白,桂林郡王要求给那位郡主指婚皇子究竟是怎么想的,我们不知道,但皇上自然是心中有数。而皇上的用意桂林郡王也应该能猜想的出来。既然相互的心思都能猜出来,那么为何皇上与桂林郡王还要如此做?求此对双方皆无大用之事?难道只是为了向天下人证明朝廷与桂林郡王府是一体的?”

“皇上心中很清楚,增开商埠且朝廷将通商大权收回,桂林郡王虽不会明面上反对,但桂林郡王府却有这个实力将朝廷不应该是皇上的打算搅黄。”

“王爷说句不中听的话,若是桂林郡王真的存下了这个心思,别说朝廷想要在新增的商埠收取税银,以桂林郡王府如今在行商上的势力,就连朝廷目前由泉州、广州二市舶司的税银都很有可能告吹。桂林郡王府就有这个本事让朝廷在这方面连一分税银都收不上来。”

说罢范剑看了看听完他此言后一脸不敢相信的贾权,有些自嘲的笑笑道:“贾兄您还别不信。如今大齐天下的那些小商小贩剑不敢说,但那些大的行商有七成要看桂林郡王府的脸色行事。更别提桂林郡王府本身还控制着大量的茶园以及丝绸坊。”

“据剑所知,江北一些商户还差点,比如山西、陕西、河北路的诸商户桂林郡王府的影响还少些。但在淮南以南,尤其是江南以及江北的扬州的那些大商户宁肯得罪朝廷也不敢得罪桂林郡王府。得罪朝廷至少还有一些转圜的余地,若是得罪了桂林郡王府,你死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即便是我家在江北,逢年过节、什么桂林郡王府的七大姑、八大姨的生辰寿诞也不敢稍有耽搁,早早便备上厚礼。小理以我家在商场之上不依靠桂林郡王府尚且如此,那些在桂林郡王府眼皮子底下讨生活的行商岂不是更不敢稍有怠慢?”

“王爷,依剑所想,皇上此举若是真心的应该是想借此手段安抚一下桂林郡王府,给朝廷争取时日。只是那位桂林郡王能不能上钩,在剑看来很悬。”

“皇上想要从桂林郡王府分走一大杯羹,许一个皇后的位置安抚桂林郡王这倒是可以理解。桂林郡王府如今上缴的钱粮占朝廷岁入三成,在新开的商埠税银没有上来之前,朝廷对桂林郡王还要大力安抚。”

“但桂林郡王此份心思就有些难以理解了。他难道就真的甘心自己手中的银子被朝廷拿走?别说皇上,就算是一个普通的老百姓都不会相信这位桂林郡王就为了一个王妃或是皇后的的虚衔而将大笔的利益拱手让给朝廷的。天下万物,熙熙攘攘皆为名利。为了一个看不到将来的虚衔,放弃那么一大笔让人听了都眼红的利益,恐怕没有人会相信。所以剑以为,对于王爷来说,皇上的心思到还无妨,真正重要的是这位桂林郡王是怎么想的。难道他也需要时间来安抚朝廷?可他需要时间安抚朝廷来做什么?”

范剑此言说的很直白,说的也很自然,并未因为眼前这位年轻的王爷也算得上是上位者说话而有什么忌讳。

听罢范剑此言,黄琼眉头不由的紧紧的邹了起来。范剑说的没有错,老爷子的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现在并不是最重要的,目前最重要的是这位桂林郡王是如何想的。他究竟是对老爷子的准备增开商埠一事毫不知情还是真的甘心放弃每年这么一大笔进项?

若说桂林郡王对老爷子的想法毫不知情,黄琼心中压根就不信。老爷子既然已经做出这个决定,绝对会先与桂林郡王通气的。若是没有桂林郡王的配合,增开商埠一事根本就做不到。这一点清楚的不仅仅是商人,朝廷尤其是老爷子心中也是清楚的。

对于范剑的分析黄琼心中还是认可的,但对于范剑得出的结论却有些不太愿意相信。范剑的分析结果黄琼听的出来,他长篇大论分析下来的结果居然是说桂林郡王有异心?

沉默良久,黄琼才道:“不太可能吧?广南西路地瘠民贫,单靠一个广南西路根本养活不了大军。若是没有外界补给,不用多一万大军不算饷银,单吃就足以将广南西路吃垮。历来广南西路驻军所需粮草都是由湖广南路与广南东路接济的。失去二路的粮草接济,单凭广南西路一地所产粮食,根本就养活不了多少人。”

“况且广南西路边军、地方卫军虽因为水土、瘴气的原因,大多由本地或是湖广南路、川西路招募,也不有如北地边军调换频繁,但统军诸将却与北地边军一般,都要逐年轮换的。小理调度频繁,他桂林郡王拿什么去收买边军、地方卫军诸将?不在原有边军、地方卫军等诸军头上打主意,他单靠广南西路一路之力拿什么去养活大军?”

“就算他桂林郡王府富甲天下,但一旦被切断粮源,也无能为力。他总不能拿银子当粮食给他的大军吃吧。没银子养不起大军,但有银子没有粮食,有再多的大军也要溃散了。”

“还有,无论此位郡主指婚那位皇子,都要留在京城,也就是说相当于留在朝廷的一个人质。传桂林郡王将此女视为眼珠子,颇有股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中怕掉了的疼爱。还有他那位世子,至少也要在大婚之前在京城呆上数年。他一子一女都在京城为质,他如何敢造反?”

说道这里,黄琼突然闭了嘴。想起在后世之时在史书之上曾经看过,在清初三番之乱之时,那位平西王爷最疼爱的世子不也在京城为质,也不是一样没有耽误他扯旗造反?更没有因为爱子在人家手中而心存顾忌。史上已经有无数个例子证明,对那些所谓上位者来说最不值钱的就是亲情。反正他们儿女众多,也不见得会在乎少这么一两个的。

“王爷,地瘠民贫的广南西路固然是养活不起大军,但临近广南西路的安南却盛产粮食。只要有足够银子从安南足以买到够养活一支大军的粮食。而如今的桂林郡王府最不缺的便是银子。广南西路原并不靠海,但在开国之初那位桂林郡王调整之后,广南西路如今背靠大海。有了海运的补给,桂林郡王府便可以绕过驻防边军从安南弄到足够的粮食。虽说广南西路并无可以对外通商的港口,但这些控制在桂林郡王府手中的海岸走私些粮食,甚至兵刃什么的还不成什么问题。”

“况且,王爷广南西路诸边军与地方卫军之防御大使、防御使、节度使、都统、指挥使一级的武官虽按定制与内地驻军调换,但下层武官却因为水土的原因极少调换。这些人才是军中精华所在。只要控制住这些人,广南西路的边军与地方卫军还不是轻松的便攥在手中?”

“至于这位郡主与那位世子,王爷,桂林郡王对此位郡主的疼爱您是亲眼所见还是亲耳所闻?皇上没有见过,您也没有见过。他说是眼珠子便是眼珠子,他说不是,便什么都不是。嫡子、嫡女,您知道他们肯定都是吗?而世子?王爷,您相信桂林郡王他这位堂堂的郡王就这么一个儿子吗?王爷道听途说会害死人的。

说到这里,范剑看了看黄琼听完自己这番话之后有些阴晴不定的脸色,有些艰难的咽了咽唾沫之后又道:“王爷,就算这位郡主的确是桂林郡王的眼珠子,但在必要的时候,也不过是一个棋子而已。一样该舍会舍出去的。当然,剑并非说桂林郡王必有谋反之心。但事出反常,必然有妖。”

“王爷,无论皇上此番心思究竟何为,但有一点,您一定要对这位桂林郡王多加提防。剑总感觉这位桂林郡王不是那么简单的。皇上要增开商埠,必然要事先知会桂林郡王府。朝廷无论怎么做,都不可能绕过桂林郡王府。而桂林郡王来京已然一月有余,皇上不会不与其商议。据剑所知在桂林郡王抵京的当天,皇上就在含元殿单独召见了这位桂林郡王,并单独长谈了将近两个时辰。虽然不知道究竟详情如何,但皇上总不该在这两个时辰之中除了与桂林郡王叙旧,什么事情都未谈吧?”

“既然什么都知道,可为什么会如此的平静?还上赶着想要将女儿嫁到皇家,难道真的就为一个体面?这些皇上不信,王爷您自然也不会信。”

“如今的桂林郡王看起来什么都有,财势、地位什么都不缺。人家虽然不过是郡王,但却是丹书铁卷,世袭传承,正儿八经的铁帽子王。这份体面就连皇室诸王都没有过。”

“论财势,不说别的。单单一年朝廷岁入,桂林郡王府上缴的钱粮就足足占了三成。甚至如今的朝廷都要看人家脸色行事。若是桂林郡王府打一喷嚏,这朝廷就要伤风。观天下,还有那家有这个能耐?”

“但王爷话是这么一说,若说桂林郡王府究竟还缺什么,也不是没有。桂林郡王府表面上的确什么都不差,财富、体面、荣耀。但有一点不知道王爷想过没有?”

“你是说权利?而且是那种执掌天下的权利。”听到范剑的反问,黄琼有些不太确定的答道。如今的桂林郡王府的确什么都不缺。若是按照范剑所说他们还有什么是没有的,那么除了那种执掌天下的权利之外,黄琼想不出还有什么是桂林郡王府没有的。那些类似百里侯之类的在上位者眼中的微末小权恐还入不得堂堂桂林郡王府的眼中。

听到黄琼的回答,范剑颔首道:“没错,如今的桂林郡王府缺的正是这执掌天下的权利。”

“王爷是人都有野心,尤其是到了一定位置之人。桂林郡王府自开国至今百余年间,经过数代人苦心经营,积累下巨大的财富。百余年来,我大齐天下的财富至少有三成流进了桂林郡王府。剑不知历代桂林郡王是如何想的,但剑知道一个拥有了这么大一笔不知有多少人眼红的财富的人最怕的是什么?”

“他们最怕的是失去自己的财富。寻常百姓家如此,一般富商、地主家如此,剑的家族也是如此,没有道理桂林郡王也不会如此。王爷,在手中没有与这些财富相对应的权利之时,你的财富再多,将来也不见得会是你的。”

“桂林郡王府的确富甲天下,这一点没有人能够否认,也没有人会否认。如今的桂林郡王府就算再低调,但在世人眼中也是高不可攀。想来惦记桂林郡王府财富的人不会在少数。不要说一些皇亲国戚,就是我大齐历代先皇恐怕惦记的人也会不少。”

“剑曾听家祖说过,当年世宗皇帝在修建永昌宫之时,因国库空虚拿不出所需银两,曾几次派人去桂林郡王府打秋风。桂林郡王府先后被迫报效银两高达二百余万两银子。要知道当年修建整个永昌宫不过耗银三百八十余万两,按照这个耗银数额来说,可以说整个永昌宫有大半个是桂林郡王府出的银子。”

“王爷,按照桂林郡王府一年的进项来说,桂林郡王府拿出这些银子并不困难,甚至可以说轻而易举。但自愿拿是一回事,被人强迫拿又是一回事请。被逼着出这么大一笔银子,任谁心中都不舒服。”

“王爷当年不仅仅是桂林郡王府,就是我们范家业被迫报效了价值近百万两银子的楠木。永昌宫三大主殿所用楠木都是我们范家无偿报效的。不单单出了价值几十万银子的楠木,我家还搭上了近万两银子的运费。还有贿赂工部验收官员的数万两银子。这些人若是不打点明白,一个不合格,我家的损失就不是数万两银子那么简单了。”

“剑并不是找后账,但家祖在说起当时之情时眼中的那股子无奈却是剑终生难忘。剑的家族不过是一普通商人,都如此,那么桂林郡王府就能甘愿咽下心中这股子恶气?王爷,前车之鉴。当年世宗皇帝能够逼迫桂林郡王府贡献二百万两银子修皇宫,那谁能保证会不会有下一位想将桂林郡王府的所有财富据为己有的皇帝?”

“如今的桂林郡王府拥有富可敌国的财富,也有表面上的荣耀与地位,但却缺乏与这些财富相等的权势。对于桂林郡王府来说,若是想保住自己的财富不失,不被皇帝夺走,那么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自己去做皇帝。”

“更何况王爷,当年开国之初的实情,您、我虽然没有见过,但这个江山究竟是谁打下的?是雄起于草莽的太祖、太宗皇帝,还是那位大小数十仗,未尝一败,百战百胜的桂林郡王?这一点我大齐的历代先皇心中清楚,饱读史书的您清楚,作为当年那位战神后裔的历代桂林郡王心中也清楚。”

“王爷,谁也无法保证当年的那位桂林郡王的后人会不会生出当年这座花花江山是我们祖先打下来的,你们黄家人能座上龙庭,坐稳龙庭是我们家先祖拿命换来的。既然你不仁也就怪我们不义的心思?”

“王爷,俗话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剑还是那句话,剑此言并不是说桂林郡王府一定有异心,会谋逆。但剑认为桂林郡王府指婚一事没有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简单,您还是小心为上。”

说到此处,范剑有些诡异的微微一笑道:“不过王爷,这桩婚事依剑所看,不成固然不是什么坏事。但是成了,对王爷来说也并非都是坏事。凡事有一弊必然也就有一利。只不过究竟是利大还是弊大,就看王爷怎么去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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