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冗长而肃穆的会议终于结束，冷枫暗自长吁一口气。在座的各位也大都像是死里逃生般，放松的神绪逐渐驱散持续许久的紧张与戒备。

冷枫不知道这样的黑道碰面多久一次，但她可以理解这些人的心境――殷肆所具备的与年龄不相符的深沉叵测，对事情利落狠绝的处理手段，谁都无法看穿猜透，更无法预料哪一天因为什么原因，或许自己就会突然成为下一个魏仲山。

魏仲山的尸体已经被人拖走，怎样处理无从得知，但之前他被亲手带出的小弟毫不留情地杀死的整个残暴过程，以及此刻仍刺眼地附着在座椅，会议桌与地毯上的醒目血渍，大概需要很长时间才能从他们的心里消除。于是，会议一结束，所有人便都灰头土脸神情惶然地匆匆离开了。

而直到所有人都走*光，殷肆依旧坐在那里，掏出烟点燃一根，缭绕烟雾中目光掠过两侧那些已然空了的位置，不知在想着什么。

“你看到了什么，冷枫？”

他突然开口问道，声音散发着薄凉。

“畏惧。”

她看着他回答。这一刻她才发现，他身上的那股暗涌的暴戾已经退去，他再次将自己隐在一具无害又淡漠的面具之下。

而她分辨不清，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

“畏惧…”

他意味深长地重复，吸口烟又慢慢吐出，“那你知不知道，畏惧之后会是什么？”

“从此变得更加谨慎。”

她想了想说道。

――她清楚殷肆除掉魏仲山的用意，一是消除所有不服从他的隐患，二是杀鸡儆猴，给所有人一记提醒的警钟。

岂料，他摇头。

“这些人不同一般，黑暗的生活使他们练就了一项本能，面临生存上的威胁，首先想到的应对措施是‘抵抗’与‘清除’障碍，而非乖乖承受从此变得顺服。”

冷枫看着他，思忖他话里的含义，见他缓慢回过脸，用深沉的凤眸直视着她。

“他们中的很多人…都想除掉我。只是时机还未成熟，他们不敢轻举妄动而已。”

她怔愣，继而别开眼。

――是的，这一点她清楚。而刚刚她也的确看到了，一些人脸上轻微闪过却被很快掩下的恐慌与…憎恶。

“为什么，你不把看到的所有内容说出来？”

他站起身走到她面前，近距离凝视她。

“如果我告诉你，你会不会像你说的那样，马上‘清除’掉他们？”

“或许…”

他低语，手指挑起她的脸，迫使她无法躲闪地与他面对面。

“如果那样，岂不加速了他们对你的反抗？”

她冷静道。

闻言，他意外般地挑下眉，随即，又突然意味不明地笑了。

……

殷肆很警觉地带着她从废弃工厂的另一个出口离开，坐上了另一辆车子。

路上，依旧是静默，但似是比之前更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阴沉。

殷肆沉默地开车，一样的面无表情。

寂静中，冷枫瞥向他紧握方向盘的手，忍不住地想着曾有多少人在这双干净利落的手中丢了性命，从次杳无音讯，于这世界中永久消失。

慢慢向上，又看向他线条清冷淡漠的嘴唇。

下达处决命令时，看着魏仲山被手下小弟亲手杀死的整个过程，他竟表现得那样轻松自然，像是已经做过无数次同样的事。甚至，还有一些…享受的样子。

他的内心深处，究竟住着一个怎样的灵魂？

“在看什么？”

他忽然侧过脸抓住她淬不及防的目光，淡淡撇起唇角，有些嘲讽地轻笑，“是不是觉得，我是个可怕的魔鬼？”

她不语，有些尴尬地转开眼。

“那么，对于一个魔鬼，冷枫，你会为我付出与牺牲多少？”

这话令她再次看向他。

会对他牺牲到何种地步吗？她说不清，但直至心中的目标达成之前，她都会一直谨慎而忠诚地守在他身边，做他的贴身护卫。

“如果你今天因为我而面对死亡的威胁，你会后悔吗？”

冷枫听出他话里的玄机，敏感地向车后看去，果真发觉不远处，一辆没有任何光亮的车子正紧紧尾随。

“不过就算后悔也为时已晚，危急时刻…已经开始。”

殷肆这样宣布，随即也突然关掉车灯，踩下油门极速狂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