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化十二年二月的南京城以是暖和了不少，只是那烦人的雨雪还在断断续续的下着。本是春玉贵如油的，可突然间变成了淫雨菲菲了。

这雨中夹杂着雪花，直下的人心惆怅。就是大白天的天也阴暗的看不见个所以然，更不要提黑夜中了。

况且元月时那南京城刚刚发生了地震。听说锦衣卫的昭狱都被震塌了。一时间也是天降灾异，人心慌乱。北京的皇帝老还为此专门祭祀了天地，祈福消灾。

但即便如此，也是全国上下人心不稳。更不用提南近日南京城中锦衣卫个个都跟长了虱子一样的上窜下跳，似是查找着什么极其重要的人物。一到了白天，更是缇骑纵出，大有把整个南京城都掀翻了的意思。而且一到了晚上，那些个指挥同知一类便一队队的全登城楼，进密室一类的秘密地方嘀嘀咕咕，也不知道他们筹划汇报个什么。

人们都说，这和那南京的地震有莫大的关联。

这一日夜里，南京城北门金川门的城楼子上，那锦衣卫的蒋秀才带着他那一队“高人”就在开这样的秘会。

而且，人们都说这金川门附近的事情最近越来越诡异，从今年那守护了金川门64载的驸马爷赵辉突然无疾而终之后，这城门便渐渐的怪异了起来。一时间也成了南京城里除了京城地震以外的一件大事。

原来，自从金川门守备赵辉今年刚死了之后，那赵辉的尸体还在城门上停着。他锦衣卫便钻了这么一个空子，一股脑子的占据了这金川门的守卫，不许旁人接近，也不知道在嘀咕些什么。

所有人都猜测，恐怕锦衣卫要有大动静了。

他蒋秀才更是每天都在带着人在这金川门附近晃悠。白天布点暗查，晚上就都避开六扇门和兵部的家伙，躲在这金川城楼之中“密谋”，外人根本无从知晓，此刻这金川门，本就刚死了守备驸马爷赵辉，更是显得这一队人的动机十分的神秘诡异。

但锦衣卫的作为，又岂是那些个升斗小民所知道的。

此刻，只见那不大的城楼子紧闭门窗，中居然聚坐着七八个锦衣卫，全都看着那同知蒋子禅，个个的神色紧张，宁重。

那蒋秀才更是一脸的恐惧之色，甚至手都有些颤抖。他似在思索极其奥义诡异的问题，脸上时而抽搐一下，时而以手抱头。偶尔用眼睛瞟一下围坐在附近的几个人，却始终是一言不发。

其余看着他的几个人也都心事重重，有的愁眉苦脸，有的双眉紧锁，更有的微带抽搐，但也全都一言不发。

一时间这城楼上静的跟坟墓一般，孤灯人影之中，极其诡异奇怪。

最后那蒋秀才似乎是下了极大的决心，突然站立起来，长叹一声道：

“唉！一年来的辛苦……天要绝我啊！”

紧接着蒋秀才把手里的牌九使劲往桌子上一甩。当时就狠道：“都是一群混蛋！合起伙来骗老子的钱！不玩了。”

随后秀才大手一挥，也不管身后那些人嘲笑讥讽连连，自己狠一甩门。出去“透风”去了。

原来，这蒋秀才一伙子在推牌九，聚众烂赌。

话说那徐弘接了北京赫思欣赫大人的密信之后，也不知整天忙些什么。竟不管了这妖道的案子，全都一鼓脑的把这烂摊子推道蒋秀才处。这蒋秀才当时就火了，到不是因为自己被派来管这个什么破案子，而是因为徐弘给他派的这些个“高人”一个个的也太高了。

现在蒋秀才的手下，除了又老又花的吴老头，就是又干又瘦总共没二两骨头肉的王从喜兄弟这类，都是逃跑第一，坚挺无能的家伙。如果那瞎眼的陶迁要是还活着的话，估计徐弘也的交派给他。

蒋秀才眼看着别人的队里都是兵强马壮，偏偏就他蒋秀才的人是又老的驼背年轻的废物，还有一个得了“疯病”刚好了的王从喜。真感觉着一个个的都跟痨病鬼似的，不是“骨骼奇异”就是“先天不足”，可果真是高人中的高人，直雷的蒋秀才外焦里嫩，直骂当初老天爷还不如在密道里的时候就“收了”他，何必让他重生一回，受这分洋罪。

可偏偏这还远不算完，最可恨的是那徐老狗居然还笑着对那秀才说道“大侄儿啊！不是老叔我不给你派得力的助手。只是上面密信中催的太紧，又加上南京城刚地震不久人心不稳。故而让你查这妖道的案子，只能给你这七八个人了。不过你方心，这些人都是我千挑万选出来的。”

然后徐弘一一介绍道：比如那吴心善，仵作世家出身！又是最熟悉案情的人，自然是在好不过。大宝二宝更是屠户出身，杀个猪跟玩是的。这王从柱更是世代忠良，跟你也通熟…还有那当初王三歪子诈尸时反应果段，愤然把你踢下去的王从喜…总之，都是精英啊！”

那蒋秀才听完之后连自杀的心都有了。当即回身对那些个“精英”们说道：“同志们那…那徐大人让咱们送死…不是，徐大人让咱们彻查妖道的案子…咱们还是该干吗干吗吧！”

之后这半个多月，蒋秀才超找妖道案毫无进展，正赶上受卫金川门的赵驸马死了，他便带着人套取了一个守灵的闲差。从此就开始了他白天蹲点熬时间，晚上昏天补裤裆赌徒生涯。

可偏偏这些“高人”们别的不行，赌起来却是一流的高手。而且除了秀才自己以外都是相熟的赌徒。

如此一来，结果自不必说。那蒋秀才半个月下来，以输光了他一年的奉禄。真实的体验到了什么是倾家荡产的滋味。

这一次，蒋秀才居然又模到了一附千年不遇的绝世烂牌。当即他秀才便甩手不干了。骂骂咧咧的跑到城墙上“透风”去了。

只身后传来一阵笑声道“欢迎大人下次在来消费，凑够二十两银子有免费的水果…”

唉！那蒋秀才站在城墙上顶烈的寒风雨雪中长叹道：“春花秋月何时了，银子知多少啊…”此刻他秀才的穷酸劲突然上来了，又心痛银子，又没脸回去。便只好自己在这城墙上独自一人乱逛荡。随口便一些诗文吴歌一类。乱唱起来。

但总在这如此风大寒冷的地方晃悠也绝不是个办法。后来秀才实在顶不住了，便在城墙朵子拐角处找了个避风的地方。只自己心里感叹自己这个命苦啊。

“哎！”蒋秀才长叹一声，对着城外的长江渔火唱道：“我说我怎么是天哭星呢，先在终于明白了，老婆本都输了……能不哭吗！”

随即他秀才又搓了搓手道：“这帮混蛋，也没一个人出来找我！真要让我冻死在这冰天雪地中吗。哎！要是有杯酒…”

谁知这个时候，秀才的脑袋上突然出现了一个酒葫芦，正纳闷时旁边又伸出来一碟子积善庵的“笋脯豆”碟子。

“这是…”秀才心中一喜，忙回身看去，是那疯病刚好的王从喜和仵作吴老头二人。

秀才当即欢喜的很，心想总算是带你们不错，还算有些良心，当即吃了口菜压了几口酒，三人寒暄起来。

蒋秀才首先问王从喜道：“疯病好了之后感觉如何。”

那王从喜笑道：“昏昏沉沉的，似是做了大梦一样。哎！”

秀才突然问他道：“你真记不得你进了那昭狱之后的事情吗？”

那王从喜回道：“记不起来了，我和其余二人进去之后没走了几步路，只见到那两个人突然冲着我身后惊讶的看着，似是有什么极其诡异恐怖的东西。然后我就感觉后脑勺一晕，便在没了印象。”

蒋子禅听他说道如此，也是略略思索了一下，便低头喝酒吃豆，不在言语。

在那风雪之中，三个人躲在那城垛子的角楼附近，谁都懒得动弹，只想等雨雪小些在进那远处的城楼不迟。

三人便又在这里说些胡话，正高兴之时，却突然间听到头上城垛一阵异响动，似有什么东西从城墙下蹦了上来。

蒋子禅心中纳闷，忙起身去看时，突然看见城墙垛子上两只绿幽幽的眼睛！而且离得他极近，几乎和他碰了个正着！

这一下子来的过于突然，当时就吓了蒋秀才一个踉跄，他茫然之下忙拔刀去砍那贼眼！

却在这时候，那吴心善突然拦住了他，道“哥儿莫要惊慌，是积善庵的斋猫！”

待那蒋子禅定下心来的时候，在看时，方发现，那的确是一只通体漆黑的老猫，只见这黑猫也不怕人，正坐在城垛子上，歪着头，瞪着两只绿幽幽的眼睛看着那蒋子禅。似乎有些讥讽之意。

积善庵原来是藩王的一座香火院，因最近几年南京老鼠闹的厉害（可能跟老鼠王有关系，呵呵）这积善庵便养了这许多的猫来防鼠患。因这些猫养在佛堂之中，有的便渐渐的得了“佛法”，也跟着不去吃老鼠，反而吃起斋菜来了。

这种猫便是“斋猫”。

其实的猫与其说是吃斋菜，倒不如说是这些猫生性懒惰，既然有现成的东西吃，又何必费力气抓什么老鼠充饥。按说本来这猫是养着无用的，不能抓老鼠，还要费上粮食，与老鼠无异。但偏偏那些善男信女们说什么这是佛祖显灵，教化众生一类，故而没人敢去赶走他们，都反而还当神迹似的善待起来。

长此以往，这金川门，积善庵附近的猫，便是有**都成了“斋猫”了。

蒋秀才见是个什么斋猫，也是心下一奇道：“它来此做什么？那么高的城墙，也爬的上来……”

那吴心善必定是老人，见识的多些，当即呵呵笑道，为了这个!

吴老头用手指了指那碟子里的笋脯豆。

这笋脯豆是金川门下积善庵的发明，是将浸泡后的黄豆加适量酱油、糖煮熟，摊开晒干，和以笋脯，用瓷坛贮藏，历久不坏，取名“笋脯豆”。笋豆味道鲜美、又耐咀嚼，正是这金川门，积善庵附近一等一的美食。这斋猫，自是喜欢无比的。

看来，这老猫正是循着这豆笋的香味找来的。

吴老头信佛的，他忙把那豆子碟拿给那黑猫，笑道：“吃吧，这春日里的笋脯豆，正是最好吃的时候，不过你来的却是晚了些，没剩下几个……”

那猫讨好似的叫了声，低头舔舐了起来。

但就在这贼猫舔的高兴，众人看的可笑的时候，那蒋子禅身后的金川门城楼子中，突然灯火起了变化。

蒋子禅，也是下意识的望了一眼，却突然发现那远处金川门城楼上的灯火，不知道何时变成了绿色。

蒋子禅呵呵一笑，对那仵作吴心善道：“他们又完那上棉门帘子，假鬼锯床的把戏？！”

谁知那吴老头突然摇头道：“不对呀！那间屋子不是他们赌钱的地方…金川门守备赵辉刚死，那房子……好像是停放他尸体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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