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三节
作者:孔璋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3639

“冰火九重天”之存在,普天下也没几个清楚,但萧闻霜却就是那少数几个中之一人,帝京外一番恶斗,险死还生之余,她为帝京中竟然还潜藏有这样自己从未与闻的高手而震惊,之后,她忆起张南巾当初在太平古洞的只言片语,遂静下心去深入到张南巾的那部份记忆当中,从中察知了“玄武之约”及“冰火九重天”的存在并告知云冲波,虽然,连张南巾也并不是完全清楚这五人的真正身份和力量上限,但至少,萧闻霜已用自己的亲身体验确认了他们的绝对可怕。并不知道眼前这人到底该叫做什么名字,云冲波却通过萧闻霜的告诉知道他乃是绝对忠于帝姓的人物,同时,也曾亲眼见证过这人的强大,心中立时一阵冰寒,却见花胜荣仍在不住搓手,居然已似将对方看做了一只“待宰肥羊”,情急之下,也不出声,只扬起手在花胜荣颈后狠狠一砍,只闻一声低低呻吟,花胜荣白眼一翻,已然昏了过去。这原是极小的动静,却似是引起了那边李慕先的注意:微微张开眼睛,带一些狐疑之色的左右打量一番,已将视线投向这边山石上面。暗叫不好,云冲波拼命压住自己气息,伏低身子,却没什么用处,李慕先端详一番,居然已站起身来。眼见局势就快要“大大不妙”,云冲波心中忽然转过一个念头:“早知还是要被发现,倒不如不弄昏大叔了,凭他那些个花样,说不定真能把这酒鬼当肥羊宰掉…”只是再看看花胜荣:全因方才自己下手时惟恐不重,现下昏得连呼吸也断断续续,就算弄醒怕一时三刻都明白不过来,那里指望得上?后悔也晚,眼瞧着李慕先脸上怀疑之色越来越浓,云冲波心中忐忑,一颗心正跳得几乎要破喉而出时,忽然听得自己身后山路上有一人长声笑道:“兄弟,我来晚啦!”却不正是前几日那汉子声音?笑声一起,李慕先面色立时一驰,转身笑道:“路上耽搁了么?”只听脚步声响,那汉子一面走近一边笑道:“也没什么事,只是受人之托,料理一些小麻烦…”却居然是从云冲波他们来路上走过来的,云冲波大感意外,忽然想道:“他总不会其实一直缀在我们后面吧?”顿时想起花胜荣一路上许多不敬之词,刚刚放松一点的心情立刻又绷紧起来。却喜那汉子倒似乎真没注意两人,大步流星,自山道上走过到李慕先面前,定睛看一看他,张开双臂抱住,笑道:“兄弟,十多年没见啦!”喜悦之色溢于言表。(这个,这醉鬼不是官差的吗?怎么会和这强盗这么亲热,难道说,官贼真得是一家的?)胡思乱想中,云冲波见李慕先也甚显激动,道:“可是十多年啦,这些年来,愚弟坐困方城,大哥你又不肯来看,真是十多年没见啦!”那汉子抓着他两肩用力晃晃,笑道:“比当初结实多了呢,怎么还没被老酒泡烂?”又笑道:“去你那里…我不是自投罗网么?”忽听一个冷冷静静的声音道:“自投罗网…今后或者就再也不会。”随着说话,一名遍体黝黑,身材修长,双眼作宝蓝色的男子自木桥的另一侧出现,缓缓走过,一双眼中异光迸现,只是盯着那汉子在打量。却全无当初帝京中与仲达晤谈时那种邪异不羁的味道,只透出从容温和,虽显高贵,却无轻意,就似一个最顶尖的世家子弟一样。…这个人,他原是曾学得过所有世家子弟应该学得的一切东西。“我下面要说的事情,若果先生可以合作的话,帝京的九门便会向先生完全开放,那时天下之大,先生尽可横行,无须再烦心于蝇飞蠓舞。”并不认得这人便是“冰火九重天”当中最强的“天下大黑”,云冲波却能明显看出这人的地位和实力似乎都比李慕先更高,眼见着顶尖高手接连出现,他直是连大气也不敢出,忽又想道:“刚才打大叔那一下还是轻了些,应该打到他连气都喘不出来才安全的…”一见着天下大黑,那汉子瞳孔蓦地收缩,双手虽仍搭在李慕先肩上,气势却凝重许多,道:“兄弟…你找我来,就是为了让我和他见面?”李慕先轻轻摇头,道:“不是,我的确有私事,但,我也的确希望你们能够见一见,能够谈成功。”那汉子皱皱眉头,道:“也罢。”,说着松手退开几步,两臂抱在胸前,盯着天下大黑。天下大黑略一点头,却道:“有几只老鼠在…不要紧么?”说着已看向云冲波方向,那汉子洒然一笑,道:“一个江湖骗子和他的学徒罢了…不打紧的。”云冲波本已是心振如鼓,直到听见这句说话方才放回肚中,却又有些隐隐不悦,想道:“谁是骗子的学徒啊?”天下大黑此番来寻这汉子原是欲谋大事,自不在意什么枝未小节,心道:“便算是你预伏的手下好了,又能济什么事情…”一笑,抱拳道:“柳先生,那便直承正节罢。”那汉子听他这般称呼,眉头微挑,瞟天下大黑一眼,忽道:“王先生有话便请说罢。”听得“王先生”三字,天下大黑神色微动,旋又解颜笑道:“是我作法自毙…先生责得很是。”轻轻淡淡之间,已将那个“柳”字略过,那汉子却犹是不肯放过,仍在笑道:“说来也巧,今天…今天聚在这里的人,居然都是些把家族、甚至是姓氏也都放弃的家伙…天下之大,却偏偏就让咱们这些人凑到了一起,很巧啊。”天下大黑微一点头,笑道:“果然很巧。”又道:“敢情说,先生当初相援慕先…也是因为这一点上臭味相投了?”那汉子大笑道:“可以说是罢!”天下大黑早跟着一句接上,道:“那未,为了这一点的臭味相投,先生今天又是否肯与合作了?”那汉子笑声嘎然而止,看看天下大黑,忽道:“某虽浪游天下,却也有一庐为家,结于东陵山下,春有华,夏观瀑,秋菊遍野,冬雪皑皑…是个好地方。”天下大黑道:“哦?”那汉子一笑,续道:“草庐原陋,不足称室,但既有人居,时而便也动动俗兴…七年前辞旧夜里,某曾手书一幅对子挂在门外,先生想不想知道是什么?”见天下大黑点头,洒然笑道:“道不行,乘槎浮于海…”不等说完,天下大黑已接道:“…人之患,束冠立于朝?”那汉子鼓掌大笑道:“好,好,真是解人!怪到慕先让你来!”又道:“好么?”天下大黑轻叹一声,忽道:“某与慕先…皆各有苦衷,非出本意…但就吾所知,先生之游草野,却是纯出于心,并非人过…那又是为了什么?”那汉子懒懒一笑,道:“我知道。”信手指向涧边一棵大树,道:“这树…看见了么?”两人连云冲波皆沿他指向看去,见那树生得好生虬劲,如条苍龙般腾盘涧边,粗大若梁,也不知有几百年了。那汉子续道:“此树不过凡木,约已有百五十年之龄,默默于此,世人不闻,若一朝匠人过此,见之而喜,斧斫成器,或者可上贵人,可至美人,说不定可再保存百年千年而不朽不坏,而剩余木料弃置此间,想数月便将腐至不堪,但…”负着手,他徐徐叹道:“左右已失本性,是上至贵人为器,还是弃于涧中腐堕,对此树来说又有什么不同?”看一眼两人,他又道:“吾兄高材神识,想见非吾能及,他欲修天理,弃人俗,循那作怀不乱的功夫,我很佩服,但,却学不来。”“依我想的:生双眼睛,无非要看好景好色,长双耳朵,自然喜欢美曲佳乐,长一张嘴,就想寻些好吃的东西来填它,要是肚子里面有火,就一定要让它发泄出来。”“人生七十古来稀,而就是这几十年中,去掉病沮忧恙奔波劳碌,大约总共也只有六七年时间能够开心而过,相比天地无穷,人总共只有这点子时间可以消受,再要去搞些自己喜欢的事情,未免太勉强了罢?”天下大黑耸耸眉,道:“所以,先生之不愿合作,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和理由,仅仅是因为你的‘不高兴’?”那汉子笑道:“就算是罢。”“合作的话…我的案底想必就能够一清而光,但那样的话,想必也就不方便再做我最喜欢做的事情了。”天下大黑哦了一声,笑道:“倒险些忘了,先生行事,只依一已之快,而之所以要当强盗,也完全是因为自己想干…但请恕在下再冒昧一句,强盗一事,又到底有什么好处,值得先生这样的人物悠游其间了?”那汉子摊手笑道:“有何妙处?此非一言能尽…当初家兄也曾以此相责,但我想儒门学宗也无非是讲个仁义智勇,求个成圣成贤,我强盗又何尝不是?”“不见而能揣室中之藏,岂非圣人?打劫时一马当先,自然是勇,逃走时单刀断后,这便是义,那怕有金山银山在前,也能知道抢得抢不得,这就是智,而且是关乎生死的大智,至于说仁,回家后瓜分财物时能让所有弟兄都服气满意,这难道还不算仁?”“强盗…说来简单,但不具仁义智勇仁五者而能成大盗者,我倒还真没听说过哪!”这汉子侃侃而谈,尽是云冲波闻所未闻之事,只觉这汉子所说明明乃是胡说八道,却又空自搜肠刮肚,只想不出什么话能够驳他,再细思时,居然更觉得这汉子所说竟然大有道理,一片糊涂当中,只好自己肚里呸呸几声,心道:“怎么会笨道要和强盗讲理。”心中隐隐,却也明白,这实在是自己讲不出理的遁词。又见天下大黑长长叹出口气,拱手道:“盗亦有道…盗王之名果是实至名归。”说着退后数步,道:“我的事完了。”那汉子一笑,道:“君是妙人,有空来东陵山下坐坐…”又道:“什么时候想找我,你总归知道该传话给谁。”又看向李慕先,道:“兄弟,找我来…到底有什么事情?”李慕先长长吸了一口气,平平视着那汉子,道:“吾想试剑。”那汉子怔一怔,忽地大喜道:“怎么,兄弟,莫非你也将有突破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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