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生日快不快乐
作者:霖郊野      更新:2019-11-04 05:43      字数:9477

2006年 4月 24日 林霖

我有点想老赵,想起他背那些诗时的样子。有时候我自己都想不明白,为什么在矿上的最后一天要跟别人比赛跑,如果不比的话,那个小孩就不会死了,或者那些小孩如果不去矿上偷煤,也没人会死。对于那个小孩的死,我好像是有点儿责任的,但我不能赔他一条命给啊,我可以折几年阳寿给他,但警察再没有找过我,这意味着我是无辜的。

不知道为什么十七最近总是盯着我,是不是因为这段时间太闹腾了,我还问了黑点子和苶子,有没有发现十七很关注我们三个,这两傻子以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盯着我,笑我太把自己当回事了,还讽刺我脸上又多了几个青春痘。黑点子说下石涅煤矿上招妇女给窑黑子做大锅饭,一旦去了就回不来了,慢慢就变成了那些窑黑子的小老婆,最后就被拐回家了。有时候我觉得黑点子不傻,只是爱吃,尤其对泡方便面情有独钟,他还有个特点总喜欢把塑料叉子别在方便面桶沿上,而且经常邀请我和苶子一起泡面,再搞个脸贴热泡面桶的比赛,看看谁能把脸贴在方便面桶上坚持得最久,还不喊烫,这种没有奖励却分输赢的傻不拉叽比赛,我们很上瘾。但前天看新闻说,吃到肚里的方便面要经过二十一天才会被完全消化最后变成屎,这个新闻看得我后怕,黑点子的肠子里都是方便面,想想都恶心。苶子还好一点,在语文书上画他梦幻西游里养得宠物宝宝,并且向我介绍他的宝宝叫什么、每次可以打掉对方多少血,他经常说得很激动,甚至他妈的还有点儿骄傲,但我对网络游戏没什么兴趣,因为都他妈的是假的。

2006年 5月 1日 林霖

我们村西边有个约莫五亩地大小的水池,村里都叫它“鱼池”,但是这个“鱼”字不知道是哪个“鱼”,我问过老妈,老妈就说是因为那里面有鱼,所以叫鱼池,一直也没有人问过这种问题,我是第一个这么问的,然后就被老妈说是闲出毛病了才会问这种问题,我不闲只是随口一问,就像村里人见面打招呼,不熟的人问吃了吗?熟人见面是问吃什么了?

我们把游泳叫凫水,这个鱼池水很深,村里有几个擅长凫水的大人憋着一口气潜下去,有的说是15米左右,有的说是30多米,那个说30米深的人,说池底有个很大的口子,还能继续往下潜,但是很少有人下去,怕上不来,都说这个鱼池从中间剖开是个葫芦模样,那个口子就是个分界线。在上小学期间我们这些娃娃是不允许靠近这个鱼池的,也是我们村默认的规矩,只要是看到有小孩在鱼池边玩都会被赶走,而且被家里知道自己去过鱼池边玩回去肯定是逼抖伺候屁股。

每年入伏前,家里有小孩的,尤其是调皮捣蛋的那种都会被提前警告不要靠近鱼池,但是夏天的时候,大人们最爱在里面凫水,鱼池周围是一圈杨树,我们经过的时候常常是听到鱼池里大人们爽朗的、猥琐的笑声,却看不清鱼池里面的样子,他们肯定和坐在澡盆子里的我们一样喜欢玩水。不让我们靠近的原因其实就是五年前有个小孩在里面淹死了,至于怎么淹死的,说不清。听老妈说那个小孩会凫水,人们也不知道原因,后来大家认可的一种说法是小孩自己不慎摔倒一头栽进水里,实际不是淹死是落水前已经死了,他只是死在了水里。有一点奇怪是小孩的二股筋背心和大裤衩子都穿在身上,鞋却丢了一只,有人说是被大鱼咬掉了,或者是被水底的杂草缠住了,后来越说越离谱,说浴池里进了不干净的东西,村长为了安稳大家的情绪就请了老nia,但还是没人敢下水,最后村长又去外面的煤矿上弄了一些雷管,炸了一天,死了很多鱼,鱼池都被炸浑了,整整三天,鱼池才又变清澈,人们也信了鱼池还是很干净的,那个小孩的死就是意外,谁都不能再瞎猜瞎传。

那个小孩死了之后,我们这些还没有学会凫水的人,就再没有机会碰鱼池的水了,自家的澡盆子连腿都伸不开根本学不了凫水,我和苶子的老妈都说了同样的话,鱼池底有怪东西,喜欢往下拽正在凫水的小孩,我他妈的是不信的,但是为了迁就苶子对此深信不疑的自尊,我也就信了。鱼池是村里整个夏季最烦躁的地方,蝉声恼人,边上住着的几户,每到夏天他们这些老媳妇就会从村西头抱怨到村东头,直到太阳落山,蝉哑了它自己的金嗓子,老媳妇们才回家做饭。

于是我就盼着冬天的到来,等着那一池水冷成冰,我就可以在冰面上打滑车。妈的,伏天未完,却让最没耐心的我盼等寒冬。

2006年 9月4号 林霖

我今天才知道硌节辍学了,初一读了两年,他最终还是没有能够坐进下石涅中学的二楼的教室。像硌节这种情况,对外,只说是在家里养病,因为下石涅中学怕被人举报学龄期的学生未完成九年义务教育就无故辍学,但是最终还是会给他初中毕业证。

一号开学的时候,我们再一次进行分班,我在学校公告栏上找我所在的班级时,里面并没有看到夏青的名字,有点小小的难过,原来这他妈的就是分开的感觉。十七也留在了初一,课间十分钟,当我在二楼往下看的时候,时常会看到十七的身影,感觉他像一个留级生,一个老留级生。我已经上二楼了,他还在一楼,他也不再是班主任,也不教数学,他当了语文老师,总觉得十七开学后精神面貌变了,脸上不再那么多愁,不再像初一教数学时总是一副眉头紧锁的样子,其实这也不能怪别人,作为一个数学老师,却不会做应用题,搞笑的一点是暑假前开最后一次开班会的时候,又捎带宣传了他家的蜂窝煤,告诉我们人走了,人情还在。我也终于相信了,十七的副业真的是在卖蜂窝煤。

夏青和黑点子去了一零九班,我和苶子在一一零班,两个班之间隔着一堵有二十年历史的青灰色砖墙,我们唯一的共同点是在共用着学校西边的厕所。我想我是喜欢夏青的,因为我的胡思乱想里总有她。

初一的时候,我看不到学校围墙外面的样子,虽然我知道对面就是一片玉米地,初二到了楼上,比之前高了三米多,看到外面的柏油路,玉米地,进村的大卡车越来越多,基本都是前四后八,村里的煤矿开了,村里也有了很多窑黑子,黑点子的爹就是其中一个。人们常说窑黑子是吃阳间的饭,在阴间干活的人。我是不是还没有长大,因为我一直在阳间吃饭,但是没有任何人告诉我以后要去阴间干活。下石涅煤矿到现在有半年了,我从来没有进去,老妈也不断地警告我,不要去矿上玩,如果被她发现我去了矿上,就打断我的腿,对老妈可能会打断我的腿这个警告,我信百分之五十,因为即使不是打断我的腿,踹几脚肯定是避免不了的,老妈的吓唬方式以及用的语句从来都是夸张手法,但是在现实基础上的夸张,不像李白嘴里的白发三千丈,听着都他妈的瘆人。

初二的班主任,叫肉丸子,她教我们英语,这个外号是苶子起的,因为苶子看不惯肉丸子那么胖还喜欢穿紧身的牛仔裙。我们对胖子向来有种恶意,因为大多数人不胖,胖子群体较少,是弱势,但是弱势群体不是应该被保护的吗?有些道理想不通,因为经不住琢磨。

2006年 9 月10 日 夏青

今天是教师节,我们凑钱给班主任买了花,而且听说食堂今天做了红烧排骨,学生半价,老师免费,本来回家吃饭的学生,也都带了饭盆,等着中午的下课铃一响就冲去食堂抢排骨,抢完再带家回吃,黑点子竟然带了两个饭盆,最后一节课他手里一直拿着就没放下过,写字都是单手。一个个好像都带着爹妈的命令一样,抢不到就不让回家吃饭。这排骨也是下石涅煤矿为了犒劳老师们,我们算是凑热闹,毕竟这半价的排骨很诱人,这一天或许是每个学生最有钱的时候了。

我本来不想去抢的,一个女孩哪好意思跟一群男孩抢红烧排骨,肯定被那些男生笑话,还会被说一些酸话。但是黑点子给我打包票,说他会给我排队、占位置,到时候把饭盒递给他就行,我也是运气不好,初一的同学分到初二还是一个班的有十二个,熟悉的只有同村的黑点子,他还是我的同桌。黑点子连头发都是方便面的味道,一到吃面的时候,还喜欢哧溜方便面,那油点子就到处乱飞,我的笔记本上面到处都是油花儿。

下课铃刚响黑点子就两眼放光,嘴里一直悄悄咒骂着讲台上拖堂且唾沫横飞的班主任,同学们都在拧鞋底,镜面的水泥地一会发出一声尖叫,班主任肯定是故意的,奇怪地是楼道里也没有听到学生跑动的声音。不要脸!是不是老师们都约好了今天一起拖堂?就为了那顿免费的红烧排骨!还不如秃子十七了,好歹十七从来不拖堂,铃一响,马上合书走人。我看着黑点子硬生生在两个铝制饭盆上用大拇指甲掐出一道道印子,大概过了五分钟,班主任才说下课,楼道里都是男低音“操! 操!操!”、男高音“红烧排骨,爹爹来了!”

我刚下楼梯口,就被苶子拉住了,他告诉我“林霖刚才被警察带走了”,说完就跑了。

去他妈的红烧排骨,林霖都被警察带走了,苶子还撒欢儿跑去食堂抢排骨。

2006年 9月 12日 老赵

这事也是日怪了!事情都过去半年了,才抓到那个倒矿车的,也不知道抓回来干嘛,本来已经解决了,又翻出来,想起那个小孩死得模样就瘆的慌,这不是真的故意杀人吧,村里又传开了,暗地里说是那个小孩的妈与那个矿长有一腿,在家里乱搞的时候被这小孩撞见了,而且小孩还把这事告诉他爹了,两口子大吵大闹几天后,一家子又和好了……也不知道这些闲话怎么传出来的,出事的时候,警察盘问时也没见有人这么说过,事情过去半年了,一个个唯恐天下不乱,我看有个求的一腿!但是那个倒矿车的为什么要跑?是不是做贼心虚?也许就是因为怕麻烦,本来也是个外地人,来这儿除了挣钱还能干嘛。这事要是不弄清楚,每次有点风吹草动,警察都得来我家一趟,警察找上门肯定没好事,尤其是跟村里人说不清楚,坐在村口晒太阳的大爷们总让我透漏一点真实的消息,我透你大爷,我透他八辈儿祖宗,该说的我都说清楚了,还要个鸡毛的真实消息,爹爹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怎么会摊上这种事,我一个人大人也就算了,起码能说清楚,可怜的是那个林霖,他和保安是仅有的两个正面看着煤山的人。我问过林霖,他当时正在向其他小孩收钱,根本不知道上面发生了什么。况且他跑到大门口的时候那个小孩已经死了,而且煤场中间都是烟雾,根本看不清,而保安吓得半死不活,到现在说话都迷迷糊糊。警察们一直问这个初中生林霖,能问出个毛线!

不过前天在派出所看着林霖的精神状态还不错,跟我打招呼的时候很轻松,他算是我的一个小伙计,到现在有半年没见面了,我平日里读诗这事,没人知道,也是碰巧被他发现了。现在小孩的心思都读不懂,跟他们讲苹果好吃,偏偏问你要钱买个老汉梨,都跟一头头倔驴一样,抽几鞭子,见了血也不长记性。我家那个夏青,学习还凑合,不用我担心,但是有小心思,我是不好意思看她写的日记,但管不住她妈的手欠,时不时就打开夏青的抽屉,若无其事地看她的日记,看了还要跟我一五一十地说。我姑娘夏青也是傻,天真地认为她抽屉上的锁只有一把钥匙。总觉得这村里不能再住了,以后肯定住县城里好一点,而且县城的房价也会涨,我这几年拉煤挣了几个钱,跟夏青她妈商量商量去县城买一套,方正县里只有一所高中,以后夏青考上了高中,一家子就住在县城,也方便一点。

2006年 9月 16日 夏青

教师节那天红烧肉挺香的,我没打到,黑点子给我倒了半盒。可惜林霖没有吃到,那个黑点子,吃得满嘴流油,啃剩下的骨头还含在嘴里,跟吃棒棒糖一样,在嘴里咕噜来咕噜去,就他那种吃法,一根葱都能嚼出甜味,是个人看了黑点子的吃相都觉得香。

我爹怎么会有《汪国真诗集》这种书,难道我这个后爹还喜欢读诗,看不出来呀,平时胡子拉碴的,只会拿着一份报纸跟我谈论国家大事,说我这辈人太自私,一点都不知道爱国的感觉是什么,关键我爹还让我把这本书转送给那个林霖,我都说了我们不是一个班了,还让我送,也不知道他俩是什么关系,好像他俩是对父子,神神秘秘的,还不让问为什么。

我怎么拿给林霖这本书,这都不在一个班了,本想着让黑点子帮忙去送,黑点子说了句“我才不当你们定情信物的跑腿人哩!”,定个屁!我俩见面都是话不投机半句多,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躲着他,也感觉他在躲着我。本以为我爹会在书里写点什么,翻了半天,什么都没有,就是本旧书,每页都写了一首诗,读起来要么热血沸腾,要么轰轰烈烈,有些话用在作文里不错。而且我爹自己都说了,答应十三号给林霖的,自己一忙就忘了,今天刚想起来。林霖肯定以为是我故意把着不给他,我怎么解释,我说我忘了还是说我爹忘了?他会信吗?

我有必要跟他解释吗?他是谁呀,我爹给他送书就不错了,他有什么好挑三拣四的!

2006年 9月 17 日 林霖

老赵一个星期前答应送我的《汪国真诗集》,昨天夏青才给我,她这个傻子,是不是自己看完了才给我。还没来得及跟她说声谢谢,她脸红得跟猴屁股一样了,转身就走,我又没欠她钱,这书也是她爹的,又不是她的,小气惜惜的,虽说她不是老赵亲生的,怎么一点都没学到老赵的豪爽。初二不在一个班,连往日的情谊都淡了,还是黑点子靠谱,晚自习的时候还找我吹牛逼,我顺便打听一点夏青的情况,尤其是问清楚有没有人追夏青。硌节那货已经辍学了,他也不可能再缠着夏青了。夏青应该不可能喜欢上黑点子吧,他俩现在是同桌,而且初一就是一个班又是一个村的,如果黑点子喜欢上夏青,我肯定要跟他绝交,妈的,我应该相信谁,黑点子应该不会这么做,他知道我喜欢夏青,以后我要经常给黑点子买点方便面,不能让他动了喜欢夏青的念头,他们班的女生除了夏青好看一点,虽然还有几个漂亮的但都太普通,一头只知道吃的猪很可能拱了我的白菜,妈的,怎么越想越觉得黑点子和夏青在一起很符合现实中的情况,白菜配猪,天长地久!我他妈的该怎么办!

教师节那天我很感动,因为警察去教室找我的时候,已经到了下课的时间,肉丸子故意拖堂,不让同学跟着起哄,因此我跟着警察离开学校的时候,初二的人都没有看到,唯一的遗憾是没有吃到红烧排骨。那天的情况后来想想也觉得莫名其妙,整个初二的班级都在拖堂,好像知道各个老师都知道警察要来找我,就我一个人蒙在鼓里,当然这都是我在猜测。半年前那件事,我并不刻意回避,因为它最近总是主动来找我,我已经记不清当时煤山上到底有几个人影,大门离得煤山很远,又是逆光,我更本看不清人影,唯一有印象的是我在收“赌资”。警察让我去指证派出所的那个人是不是当时倒矿车的,我怎么可能分辨出来,警察看我一直摇头,一脸地不高兴,好像我说错话一样。妈的,我确实是就没看清过人脸,我只记得人影都是模糊的,都不知道当时是不是个人,也许是个鬼影了,村里的老人都说,下石涅开矿的地方是土地爷的家,他们为了挣钱放雷管炸山,就把土地爷的家炸毁了,土地爷肯定要派山里的小鬼出来祸害我们。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我妈让我去看老nia,我看是他们才应该去,也去喝一喝那碗价值一百并且还是热水滚煤灰的黑汤,就都想明白了。

2006年 10月1 日 林霖

昨天下石涅煤矿邀请我们学校派代表去矿上看晚会,一个班出5个人,我是其中之一,估计是因为我是下石涅村的,夏青和老赵也在。为了庆祝国庆节,矿上请了县里最好的剧团,还有一个特邀嘉宾,是国内很火的一个大明星,妈的,在台上就唱了三首歌,老赵跟我说就这十几分钟,那个明星拿走了二十四万,一首歌八万!对村里的老人来说最开心的是矿上请了省里有名的山西梆子剧团,这一点我实在是不喜欢听,不知道老人们怎么想的,一个个都耳背脑钝的,搬着一个小马扎,晚上几个人挤着取暖,还一坐就是两个小时,屁股都不带动一下,我听完那个明星的歌就想回去了,如果我再继续听戏,其他同学就会说我是瞎狗看星宿。没想到一折戏后,底下的那些二流子嚷嚷着说,“没人看,下去吧”,还吹流氓口哨,往台上扔鞭炮,把戏子都吓得跑回后台了,接着那个尖嘴猴腮的主持人出来赶紧热场子,说是还请了年轻人喜欢看的舞团,下一幕就是,老人们又不乐意了,拿拐棍敲马扎抗议换掉唱戏的,最后是二流子们赢了。

一米高的音响里刚刚还唱的是咿咿呀呀的戏剧,马上换成了动呎打呎,打呎动呎,随后出来两个女人,妈的这么冷的晚上,就穿着三角裤衩子和奶罩子,在台上上乱扭,疯狂地甩头,那个穿黑色裤衩子的女人,还很有节奏地地蹲下岔开大腿,她一岔,底下的人就色兮兮的地啊欧一声,刚才还骂骂咧咧的老人,看得眼睛都直了,拐棍都不拄了,在小马扎上不自然地晃动着,高潮的时候,那女人背对着我们拉扯裤衩子的腰边,然后就听到类似皮筋打在屁股蛋子上的声音,二流子们就按耐不住了,然后有个人就冲上台跟着那两个女人一起扭,仔细一看是硌节,上去还没半分钟他就开始脱外套,刚刚扔了大衣,一个大妈上去就把他拽下台了,那估计是他妈。

后来就看到了夏青一个人往暗处走去,我跟着,在一个巨大的铲车那儿我看到刚才台上像二流子一样脱外套的硌节和夏青说着些什么,我再走进就会被他俩看到,就悄悄退回去找老赵,告诉他有个二流子在铲车那欺负夏青,说完我就跑回家了。

校长这下还有什么脸跟我们说礼义廉耻,带着我们就去看这些老女人的半拉屁股蛋子,晚会开始前还上台致辞,说什么感谢下石涅煤矿给下石涅中学捐课桌,关心老师的辛勤付出,屁!真是跟苶子一样,钱都往裤衩子里装了,一股子骚臭,要是传出去,他还混个毛线。临了,台下有个人喊,“还不如让那些娃娃们上去做广播体操哩,不知道你们这是闹求的点甚,尽是点尿鳖子盛酒,没一个正经的东西!”

昨天晚上如果我有钱,我是那个矿长,肯定请的是光良,学校里谁不爱《童话》。

2006年 10月 4日 夏青

我爹晚会那晚不管青红皂白上去就踢了硌节一脚,以后我们再见了面得多尴尬。肯定是林霖那个憨货跟我爹瞎说了什么,那天我看到林霖向我们悄悄走过来,正准备跟他打招呼,还没招手,他就跑开了。我爹回去就跟我妈说,“你女儿早恋了,还喜欢上一个二流子!”把我妈吓得不轻,一激动还把偷看我日记的事说漏嘴了。幸亏在我的日记里,没有写出林霖的真名,而是以一个木字代替,他的全名里木字就有四个,快赶上森林了。

我喜欢林霖,但是不会早恋,因为不想偷偷摸摸地谈恋爱,更不想影响彼此,就这样心里有个念头挺好,安安静静地外表,暖暖和和的内心。而且我们以后的距离会越来越远,现在隔着一堵墙,到初三的时候,也许就隔着一个班,高中时也许会隔着一层楼,如果考上大学,难以想象我们会隔着一座座山,一条条河。我等待着这一天,等待着当我们之间真正隔了山水,我是不是还会喜欢他?我在不停地改变,我不想冲动地跟一个男孩牵手,因为我不确定,我是不是他眼里那个唯一的女孩,他也会变,会认识更多的女同学,来自其它镇里的,肯定有比我好看的,肯定还会有很多很多的女孩出现在他的周围。

我现在唯一期望地就是我们都在相似地轨迹上并排走着,初中毕业时都考上高中,高中毕业时都能考上大学,因为在大学之前如果有谁因为某种原因中途离开、辍学了,那么我们就很快陌生了。那晚硌节找我聊天,说还是待在学校好,我相信那是他的真心话,只是他才去矿上待了两个月,我感觉已经不像是在跟一个同学聊天,很别扭,他没有了学生这个身份,就是一个混社会的人了,我讲起初二班里的事情,他满脸的不在乎,确切地说是不屑,但是他为什么又想回到学校。他在台上像个疯子一样甩着头,从来没见过他那么夸张的样子,看着很陌生,很害怕。我觉得之前我了解的硌节都是假的,或许是硌节改变得我不认识了,不敢认识了,但是为什么改变得那么快,还是学校的生活本来就很慢,只是我周围的人都是这个样子所以我感觉不到,但是硌节的表现,让我有点乱,到底是谁走快了?还是我们走得太慢了?

2006年 10月15日 林霖

我们村要在下石涅中学后面那块荒地上建一个戏台,以此来抗衡上石涅的戏台,当然这钱要下石涅煤矿出,他们也乐意出点钱,因为村里的大妈大爷们最近闲来无事,在路边拦进村的前四后八要钱,说是这些大车太重,破坏了村里的水泥路面,车上荡起的煤灰都吹到了自家的门口,晾在院里的衣服还没干,都粘上了媒粉,这一切必须得到赔偿,矿上狗太多,他们不敢去,就拦这些外地的大车,向大车司机讨要个说法,说白了就是要个十块八块钱,然后就放行了,要不然就搬个凳子坐在路中间,村里的路窄,对小车来讲是双向道,但对于大车来说就是单行道,那些大妈大爷们坐在路中间,就把这些前四后八的路堵死了。

听老妈说,这些司机挺野性,有几个不给的,就耗在路边好几个小时,索性堵了进村的路,这时大妈们没办法,就放行,但是,第二天再见到这个司机,当着司机的面在路上撒那种指甲盖一般大的水泥钉,而且是有三道关卡,给钱,就马上把路上的水泥钉扫了,不给,双方都采取非暴力不合作的方式,司机们没办法就找矿上反映,矿上刚开始也是一副关我屁事的态度,因为只要是属于在煤矿大门外的,发生什么事都与他们无关,但是几个养前四后八的人,联合起来,就不去下石涅煤矿拉煤了,矿上一着急,就找村委会商量对策,最后的决定是在村里选个地方,盖一个戏台,每年阴历七月十五还要给村里唱五天大戏,不知道哪个风水老nia给找的地方,说是盖在下石涅中学后面最好,可以保佑煤矿以后顺风顺水,是一件积德行善的大好事。拦路的事就此作罢,没人想和整个村的利益作对。

下石涅中学后面那块荒地听老人说以前是片乱坟地,但是由于背靠着一座烧土山,那片遍布坟堆的荒地活生生被日复一日去拉烧土的人们踩平了,我总感觉那片地的样貌就像我的脸,因为升入初二后我脸上的青春痘更猖獗了,整张脸起起伏伏,摸上去就像家里的搓衣板,手指像是在脸上翻山越岭,我的外号从疙瘩汤变成了疙瘩粥,妈的,感觉全校人的青春痘都集中长在了几个人的脸上,我就是其中最受青春痘欢迎的那个人,不过还好是在初一没那么多痘痘的时候认识了夏青。

烧土对我们来讲是一个名词,这种土是橘红色,里面还有一些白色丝带的矿物,具体也不知道是什么。因为单纯买煤炭烧很贵,村里人一年一亩地的收成都不够买两吨煤炭的,也不知道祖宗怎么发现煤粉和烧土和在一起,可以当柴火用,做成一块块符合自己炉子容积大小的煤糕。做煤糕可以说是每家每户入冬前必备的工作,就像储备大白菜和山药蛋子一样,有了煤糕晚上就不用熄火,睡之前在炉子里放一块煤糕,在上面再桶一个窟窿眼儿,一晚上就不用管了,省钱还安全。有时烧土里混着一些小矿料石子,晚上会听到嘭嘭地爆裂声,每当这时候,老妈肯定数落一句我,“你下次拉烧土的时候看看,别拉这些参着料石的,你听听,这炉子里就像打嗝一样,要是炸堂了,我们还过个求!”

这两天就有三台挖机在那片荒地上工作,哎,不知道都刨了谁家的祖坟,原来杂草丛生的地方很快被翻腾了一遍,盖了一层橘红色的烧土,看挖机工作成了我们课间的消遣之一,还打赌如果三台挖机打架谁更厉害一些,这对于我来讲是个好事,因为它比抽烟有趣。

2006年 10月19日 林霖

黑点子上晚自习前告诉我,今天是夏青的生日,妈的,我怎么不知道。我身上除了四根烟,一毛钱都没有,况且学校旁边就一个供销社,还主要是卖粮油米面,里面的东西长得最像生日礼物的就是一个沙漏,可是好多人都买这个送给喜欢的人,而且供销社老板也不会做生意,进的沙漏都是粉色,看着很土。我是不是该买个礼物送给夏青,但是以什么名义了,一送礼物肯定别人都会误会我们的关系,妈的,黑点子为什么今天告诉我这件事,还不如明天再说了,错过了也就算了。要不然给她写个贺卡,但是我的字那么丑,要不然让黑点转述一句“生日快乐!”,那样是不是有点太敷衍。

当晚自习结束的时候,鼓足了勇气准备去找夏青,想着亲口说一句生日快乐,刚到自行车库,就看到了硌节拿着一盒比巴卜泡泡糖跟夏青火热地聊着天,我他妈的就空着手。硌节笑得很猥琐,而且夏青也咯咯地不停笑着,像只刚下了蛋的老母鸡满院子广播。

#####每天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