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就是一个独处的过程，杨小志并不是无法忍受寂寞的人，甚至对他来说，比起当红衣阁首脑，他更倾向于当个宅男。

心安即是归处。

话是这样说没错，但世间又有几人可以真正心安？杨小志自问办不到，金钱、地位、美人，永远是驱策男人前进的动力，心甘情愿也好，被逼无奈也罢，杨小志已经不可能再像原来那样，过着自己悠然惬意的宅男生活。

杨小志刚坐下没多久，柳大尉就出现了，从‘潜龙’特工首领转业成了专职护卫的柳大尉，似乎也恰好在散步，见到了熟人后，很自然地坐到了杨小志对面，随即神神秘秘地凑了过来，笑着问道：“在日本又有艳遇？”

“算是吧。”

“滋味怎么样？”

杨小志咂了咂嘴，像是在回味当时的情形，然后一摊手：“听日本人妻叫唤还挺刺激的，不过女人嘛，都那样，也不见谁会多出些什么东西吧？”

柳大尉哈哈一笑，点头道：“说的也是，都长在一个地方，关了灯，还不是都一样？”

“也不能这么说，脸蛋儿漂亮了，才能让男人有兴趣，这也是不争的事实。”杨小志摇头晃脑地说着，表情略有些猥琐。

男人之间调笑的话语，一般都很轻佻，如果是在戒烟前，或许还会互相递上一桩，气氛自然和谐，其实只要不是情敌，男人和男人之间几乎不存在太难看的表情，也没有多少人会成天阴阳怪气地与他人相处。杨小志和柳大尉认识也不短时间了，朋友这两个字，贵在真诚，在各种利益牵扯中，经历了尔虞我诈，还能称之为朋友的人，实在不算多。

而男人凑在一起，话题总免不了要围绕女人展开，这是一种默契。

杨小志有些无奈地道：“你之前怎么不跟我提一下，‘囚牛’是个女的？”

柳大尉一本正经地回答说：“我这不是为了保护我们组织里的珍稀物种吗？要是让你知道，没准哪天就被你弄到床上啪啪啪了，我不就成牵线搭桥的……嗯，龟公了？”

“你说得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

林茜的脸蛋儿自然不差，虽然动过手术，但底子上佳，至少比村上由美漂亮，杨小志这个一言不合就启动攻略的混账人渣，身边哪个漂亮女人没被他调戏过？反正虱子多了不怕痒，陈婉莹虽然管得严，但这厚脸皮的缺德货，稍有机会就要天高任鸟飞，谁都关不住。

柳大尉可是见证了陈婉莹被一步一步攻略下来的人，深知这混蛋要是对哪个女人起了心思，到最后应该都会顺理成章地加入到他的后宫团里去，所以……柳大尉早就下了决定，不能让姜晚晴和他单独相处。

倒不是柳大尉信不过杨小志的为人，实在是前车之鉴太多，不得不防，万一真出了什么事，他岂不是只能含泪原谅她？

杨小志淡然说道：“其实我接掌潜龙，到现在都还没弄清楚状况，你又转了业，老实说，如果你能帮我的话，我能很快掌握潜龙的一切，毕竟婉莹半道出家，和你们不一样，龙王九子，才是潜龙的真正核心。”

“但我相信你，就算从零开始，你也可以摸清楚一切，我在不在都无关紧要，我跟着陈首长这么久，也相信她能帮你……”柳大尉如是说道。

柳大尉自然不可能听他忽悠，他这种身份转了业，就像迎来第二次生命一样，只有真正经历过那种生死悬于一线的生活，才能明白，安稳才是最大的幸运。有时候人就是这么奇怪，在安稳时，盼望着刺激，体验过了刺激，却又希望重回安稳，跟人夏天怕热，冬天又怕冷一个道理。人是最矛盾的生物，因为思维的诞生，让人区别于其他生物，成为万物灵长。

杨小志也没真打算拉他下水，缓缓说道：“只是有些遗憾，龙王九子少了一个，我还没有和你真的并肩作战过。”

“那有什么关系，即便同生共死，也不代表什么……”柳大尉说着，“人生难得一知己，人生难得老来安，其实可以的话，我反倒希望囚牛接掌潜龙，并不是说她比你强，而是我不希望，你也踏上这条路，这是作为朋友的唯一衷告。”

杨小志叹了一口气：“人毕竟不能事事如愿，我要是现在放弃，之前的所有努力就都白费了。”

柳大尉点头说道：“所以只是衷告，而不是劝告，囚牛和你，都有自己的苦衷，我希望你能理解，她……也是个苦命的人。”

“哦？”杨小志略有兴致，振作了精神，出言道：“愿闻其详。”

“你愿意闻她的翔？”柳大尉冷不丁冒了一句网络梗。

杨小志骂道：“滚犊子。”

柳大尉收敛了嬉笑，正了正面色，才缓缓说道：“林茜在加入潜龙之前，只是一个很平凡的高校女生……”

在和凉川一马结识坠入爱河前，林茜是一个喜爱音乐的女孩子，家庭美满，父亲是音乐教师，母亲是普通的家庭主妇，还有一个很崇拜她的妹妹，林茜最大的愿望，大概是有一天能办一场属于自己的音乐会，这个音乐，并非指的流行音乐，而是古典合奏，林茜擅琴，很正宗的七弦古琴，在大学期间，因为琴艺惊艳，曾经多次荣获艺术表演大赛的冠军。

“他们在北京那段的具体事项我不太了解，因为牵扯到了山口组的权力更迭，我只知道，林茜在那个时候见过筱田建市，也见过高山清司。凉川一马本来是大组长继任的不二之选，结果凭空冒出来了一个奈良崎二，跟你一样，短短半年不到的时间就强势崛起，很多跟他有分歧意见的组系，无不是被他一一讨伐征服，要么干净利落地直接灭除。”

杨小志默念了两遍‘奈良崎二’，这个名字，是他在东京，除了岛村正国外，听到最多的一个名字。

柳大尉叹道：“你永远无法想像，我第一次见到林茜时，她是何等景象，那绝对是我这辈子都忘不了的一张脸，假如要给我看到的所有东西排个名次，那个时候她的脸可以毫无悬念地排在恐怖第一的位置上……”

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最重要的是什么？

或许有人会说是寄托，爱情之类的东西，但全都大错特错，因为不管是哪种身份，只要是女人，都只有一件看得最重要的事，她的脸，就是她的命！

杨小志曾经见过楚夭夭自毁面容后的脸，但那都是用玻璃划下的伤口，至少五官齐全，只是伤口很多，就像脸上爬满了蜈蚣一样，或许一般人见了会做噩梦，但杨小志的定力不错，所以没有表露出任何情绪。

杨小志的定力尚且如此，柳大尉什么世面没见过？

这个曾经在尸山血海里打滚的铁血战士，吸了一口气，沉声道：“你或许看出来了，她的鼻子是假的，是用激光切割的软肋垫起来的……”

“但你可能没发现，她的眼睛……是人造玻璃液粘合了视网膜的假眼珠。”

杨小志闻言一愕。

就见柳大尉吐出了一口浊气，然后略有些怅然地开口说道：“她被奈良崎二挖掉了双眼，割掉了鼻子，然后用她的嘴……”他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这是一件男人听了会沉默，女人听了会流泪的故事，虽然只是零星的片段，但给人的冲击却更加震撼，震撼都不足以形容杨小志此刻的心情，震惊也有，叹惋也有，他从来没想过，那个和他同游东京的女人，居然有过这种遭遇。

“我和义父找到她的时候，她只剩了最后一口气，我曾经以为她肯定是熬不过来的，但她还是活下来了，用她妹妹的视网膜，继续冷眼看着这个世界……”柳大尉说完了这最后一句，便不再言语。

沉默是最适合这个气氛，也是杨小志唯一能做的事。

人类啊，实在是种可爱又可憎的生物，杨小志无法想象，也无法理解，为什么人可以对待同类残忍到这种地步，或许这就是人性本恶的依据，让杨小志第一次感觉到不寒而栗，虽然杨小志手上也不见得干净，才沾染过岛村正国的鲜血，可是如此对待一个柔弱女生，他这辈子都不可能下得去手！

这并非厮杀拼斗，而是单方面的凌虐，杨小志忽然明白，为什么林茜会把他带去东京，这是她的一个请求，虽然没有开口，但这是她为了血海深仇，也为了人性善恶伸张正义的唯一祈愿。

杨小志长叹了一声：“我懂了，本来作为潜龙之主，对这次的行动，应当严厉处决，但我并不是龙王，所以龙王留下来的规则，遵不遵守也无所谓，这件事我会自己处理的，婉莹那边，也不用再提这件事。”

柳大尉嘴角勾起，脸上挂着些笑意，开口说道：“如果我还在潜龙的话，现在应该会高呼一声龙王英明。”

杨小志想要伸脚踹一下他屁股，但被柳大尉轻松躲开，也懒得追打，摆了摆手：“行了，滚吧……”

柳大尉没有逗留，转身离开，临走时想起了什么，回头道：“下个月二十号，我和晚晴准备领证了，我在上海只有你一个朋友，要是你有空的话，就来喝一杯吧，白的，红的，啤的，想喝什么都有。”然后就消失在了路口处。

站起身，杨小志伸了个懒腰，心里虽然替柳大尉感到高兴，但这酒，怕也是不大能喝上了，喃喃地念了一句：“年少当歌纵马，名满华夏。白头结庐听蛙，相安年华……”

“呵，世间有至恶，如何得相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