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是军师。”

“嗯，是军师要出来。”

府中的脚步，渐渐清晰，耳目聪明的李凉、张秦面面相视，进而齐齐会心一笑。少焉，两人不约而同地出现在太傅府的大门口，亲自开门等候郭嘉的出现。

当几乎称得上是骨瘦如柴具象化代名词的郭嘉，脚步轻盈地跨出袁隗府府门，早已等候的李凉、张秦立刻趋步凑上前去相迎，嘴里还热切地询问道：“军师，事情是否顺利？”

“太傅其人，委实是倔强，并非是威逼利诱可以胁迫。”郭嘉先是摇了摇头，但他的口气随即一变，嘴角流露出些许狡黠的笑意，掏出一件东西对李凉、张秦道：“但是没有人规定，必须是信才能起到作用。信物，有时候效果也是相似的，不是吗？”

“高！还是军师高明！”李凉、张秦瞧着郭嘉手中的古玉，双双竖起大拇指，异口同声地恭维说。

“高明，怎么都是算不上。”将李凉、张秦的阿谀奉承付之一笑，郭嘉信步而去道：“只是些许小聪明罢，总算也是不负重托。两位司马，留步。”

“军师慢走。”毕恭毕敬送走郭嘉，李凉、张秦两人立时率人冲进府中。随着一番搜查，确认府中并无任何异样，两人悬着的心也总算是放下。

也就是在郭嘉谈笑中，跨出太傅府邸，进而告别李凉、张秦，消失在雒阳夜幕当中之际。相国府的书房当中，仍旧通明的灯火，诉说着“主人”的困扰未曾消失。

“奉孝…奉孝！”某刻，终于抓住划过脑海的一丝灵感，瞪大眼睛的贾诩，情不自禁是脱口而出道：“没错，是奉孝！好你个郭奉孝！”

相国府书房与太傅府书房，昏暗的灯光，全无不同。就连其中回荡的声音，也是大同小异。

伴随最关键的一点，顺利想通。以点带面，更多的疑惑，顷刻是迎刃而解。只是当一切全然都豁然开朗时，当顺利窥见郭嘉意图全貌之际，拍案而起的贾诩神色慌张、汗流浃背。

“秉承奉孝之道，确实是可以帮助董卓，暂时吹熄关东诸侯点燃的连天烽火，但——”跨出几步来到架前，一把抓过披风进而系上，贾诩的嘴里不断嘟囔着自言自语：“但是，这阵狂风若是反过来，未尝不能助燃火势，让关东诸侯成为不灭的熊熊烈火，彻底将抵抗的凉人焚烧殆尽。”

“先生？！”

自贾诩进驻相国府伊始，就命令何翼接管相国府中一应事务。狐假虎威一跃成为相国府总管的何翼，自然也一直守候在贾诩周遭，随时听其调遣。

因而当贾诩喃语着，匆匆推门而出，意识到什么的何翼，立刻是趋步追赶上去。

何翼与贾诩，自雒阳酒肆相识以来，说长不长，说短亦是不短。目睹视线中回顾的贾诩，脸上流露出从未见过的焦躁模样，何翼心里猛然一突，开始惴惴不安起来。

忐忑不安的他开口询问道：“先生，究竟发生什么事情？”

“发生什么…”连续的眨眼，暂时将眉宇间的焦躁压制。驻足沉吟的贾诩，尝试着强制自己冷静：“是一件事关司隶地区百万生灵的事…只是说来话长…”

须臾的静思之后，贾诩将手重重搭在何翼的肩上，语重心长地嘱咐道：“羽飞，你持相国府令，命令武牙校尉张济，即刻率部封锁雒阳诸门。切记叮嘱张济一言，除非是我亲自签发许可，否则任何人，手持任何信物，均不准放其离开雒阳城！”

一番话急促间说话，停顿喘息少许，想到什么的贾诩补充一句道：“我会在太傅袁隗府前，等候武牙校尉。”

但凡参透郭嘉先前所留下的，“奉孝”两个字的含义，那么郭嘉下一步的行动，自然也就是不言自明。

毕竟，是郭嘉献策董卓奉孝御敌，即以袁隗作为人质，逼迫以袁绍兄弟为首脑的关东诸侯，停止气势汹汹的进军步伐。因而只需要反其道而思之，也就不难想通只要将关键之人袁隗除去，来势汹汹的关东诸侯，就将失去掣肘，进而长驱直入。

甚至如果是进一步挖掘出可能性，倘若名播海内的袁隗，不明不白地死在雒阳。那么无论是在雒阳百官的眼里，还是关东诸侯的眼里，又或者是士林物议、天下百姓的眼中，罪魁祸首舍董卓其谁？

诚如是，虎牢关外诸侯，三军裹孝出征，顺应天时人和，以哀兵必胜之势倾巢而出。想来击溃只凭地利严防死守的守军，也并非是痴心妄想的事情。

当然，董卓或将失败，并非是贾诩焦躁挥之难去的原因。他深深忧虑的，就似他先前对何翼话语中说的，是雒阳以及雒阳周遭诸县的百姓的命运。

虎牢关一旦是岌岌可危，在雒阳必然将要失去最后屏障的状况下，可以预见归来的董卓，势必会将迁都的事宜加速，再加速。届时，数以百万的官吏，以及京畿的百姓，将在董卓以及西凉军冷酷的驱赶中，无序且混乱地踏上涌去西都的歧途。

东都，西都，中间的九百五十里漫漫路途当中，究竟会出现多少妻离子散，究竟会发生多少家破人亡。贾诩单单只是尝试去思索，就已经感觉是如坠冰窟、不寒而栗。

或许，“千万之家，削身无余，万民遗竭，因随以死亡者，皆吏所饿杀也”这段描述着凉人过去、现在以及未来苦难的话语，就将在司隶的百姓上重现…

“诺。”何翼的回答异常的短促，说完已经越过陷入思索的贾诩，朝着相国府大门方向一路疾跑。

贾诩甚至来不及诉说详情，只能长话短说先说明任务，无疑令何翼感受到他的急切。因而何翼虽然不曾明白，贾诩究竟因为何人何事，要在深夜大动干戈，却也意识到事情的紧迫性与严重性。

事实上，随着相处日久，何翼也算是了解贾诩。在何翼的印象里，能够引发贾诩这般不安的原因，除却深埋在贾诩心底的女孩之外，就只有贾诩自觉亏欠的百姓——虽然贾诩极力否认此事，但何翼还是能从他日常的言行找那个，看出些许的端倪。

当何翼先一步匆忙地离开相国府，腿脚稍是缓慢的贾诩，也已经翻身骑上仆役急急牵来的千里马。某刻，正准备挥鞭的贾诩，余光偶然瞥见夜穹当空的明月，他不由在心中暗暗祈祷道：“只希望……这一切，还都来得及。”

驾驭西凉快马，率领着数十玄甲武士，贾诩浩荡离开相国府。此刻，距离郭嘉留言离开，已经过去整整两个时辰。

“驾！快！”

反复加鞭，一马当先的贾诩，逐渐与一众玄甲武士，拉开彼此的距离。伴随着太傅府距离他愈来愈近，贾诩心中的阴霾也随之扩散开去。

倘若他没有任何挽救局势的机会，贾诩或许会听天由命，或许会坦然接受事实。但无论郭嘉是基于什么原因，他确确实实留下指向明确的提示，留下拯救京畿百姓的机会。

只是现在，数以百万的百姓，或许就将因为他的才疏学浅，因为他未能快速解读出徘徊犹豫的郭嘉留下的暗示，进而阻止事情的发生，而将遭遇灭顶之灾……

“来者止步！”

就在贾诩陷入深深自责之际，三声相同的断喝猝然响起，将他生拉硬拽回到现实。急急勒紧马缰，慌乱失去焦点的视线中，是一排竖矛的兵士严阵以待。

此时此刻，正是值宿太傅府的守卫换岗之际。因而这条通往太傅府的大街上，布满凉州士兵。因而，当获报有一骑奔腾而来时，正在交接的李凉、张秦以及张绣，便是齐齐带着亲信前来阻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