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4 章 从此博豆是路人
作者:白萝大人      更新:2019-11-12 13:07      字数:5027

月色悄悄躲进云层里,水月洞天的夜晚静谧祥和,一切都显得平静而寻常。

豆豆刚踏进房,伸手就要把房门关上,却被一只大手挡住,一个人影步履不稳地顺势跌了进来。

“龙大哥?”豆豆退了一步,闻到龙博满身的酒气,看到他踉踉跄跄地站起来,不由蹙起眉宇。看来,他是真把自己灌醉了。

龙博看到她蹙眉后退,意识到自己醉酒的模样吓到她了,努力稳住身形,有些局促道歉道,“对不起,我只是想……跟你说几句话。”

豆豆轻轻“嗯”了一声,点燃烛火,照亮了一室光亮。她又倒了杯热茶放在桌沿,面上淡淡的,平静地招他过来坐下。

“喝点茶,解解酒气。”

茶雾袅袅,龙博依言坐到她的对面,拿起茶杯一饮而尽,芳香的茶水入喉,头脑果是清醒了不少。

他看着她,张口正想说些什么,目光却越过她,看向她背后床榻上的衣物。

她的衣物叠得整整齐齐,包括她的首饰和地契物件,一同叠好放在床榻的布帛上。

她竟连行李都整理好了。

呼吸一窒,龙博看向豆豆,沉默了会儿才沉声道,“你早就决定要走?”

“是。”豆豆知道他已经看到,索性大大方方地承认,自嘲笑道,“这不是你想要的吗?带上这些地契银两,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过我自己的日子。”

她还记得在他童氏祠堂说的那些话。

龙博深深注视着眼前的豆豆,眼眸微深,低哑着开口道,“你还在怨我?”

“你怨我,我认。那天我确是说了一些混账话,只要你能消气,要打、要骂、要怎样都随你,但能不能别拿自己撒气、别拿自己的安危赌气?你现在能去哪?还能去哪?若你再遇到危险,再出了事……我不敢想,豆豆,我真的不敢想。”

龙博神态坚定的盯着她,言辞恳切道,“豆豆,不管你信不信,我是真心实意想娶你为妻。”

豆豆望着龙博,看见他的眸子里清晰地映着自己的倒影,心里怅然若失,苦涩道,“龙大哥,我从未怀疑你对我的感情。可为什么你要在这时候娶我,你我之间都心知肚明。”

她伸手止住龙博要说出口的话,“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就只问你一句,希望你能诚实的回答我。”

“你说。”

明亮的眸子灼灼把他凝望,豆豆不自觉地握紧手心,克制心里紧张的情绪,故作平静地问道,“若没有这个孩子,你会在这时候与我成亲吗?”

龙博一怔,眼眸如泼墨般沉静无声,他想说会,可盯着她的眉眼,话到舌尖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早已认定了她是永生的唯一,永生永世非她不娶。但若不是她怀有身孕,他绝不会在这样危险关头娶她为妻。

从他的沉默中,答案昭然若揭。豆豆心里涩然无比,虽明知他的答案,却还是抱有一丝希望,他的缄默,把她心中最后一丝光束也给扑灭了。

看那双灵动的眸子渐渐灰暗,带着绝望的悲恸。龙博误以为她是忘不掉遭受的屈辱,凝视她的眼神带着痛心和怜惜,“你知道我从不介意。过去不会,现在不会。将来更不会。”

他终于控制不住内心的情感,紧紧包裹住她握拳的手,不让她挣脱,低沉的嗓音如微风缓缓徐来,“豆豆,我在意的只有你,也只要你。”

豆豆沉痛地闭了闭眼,手心握拳,指甲深深刺入肉里。她自然明白他误会了,可如今已没有解释的必要。

她的眼底渐渐冷了,用力挣开他的手,冷声道,“可我介意。”

豆豆眼睁睁地注视眼前她爱了一千多年的男人,想起那些无数次的转身背影,眸中隐现零星的纠葛的痛楚。

“龙大哥,你知道吗?有时候我在想,我们的感情一步步能走到现在,是不是都只因为我的坚持?”

她的眼睛恍恍然的,泪意无声地充溢眼眸,“若你当年身中玄隐针之时,和天雪成亲之时,和尹仲决斗之时……当你为了天下大义、为了族人选择放弃我的时候,若我也放弃了,我们之间……是不是早就结束,是不是不会走到现在?”

“这段感情一直以来都是我在苦苦维系,你说离开就离开,说回来就回来,你把我当成什么?把我们之间的感情当成什么?一个随时可以抛弃又捡回去的物件吗?龙大哥,我也有感情,也会心碎,也会绝望,也会累。”

龙博怔怔地,未曾想过自己竟给她带来这么大的伤害。

“不是这样的豆豆,我只想护你周全,只想守护你的纯粹,未曾想到这样竟给你带来这么大的伤害,对不起……是龙大哥不对。”

龙博盯着她沉寂的脸庞,突然觉得紧张,伴随着一种深入骨髓的惶恐,“……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豆豆眸光温热,凉薄的笑了,轻轻道,“龙大哥,这么多年我等怕了。我曾捧着一颗心给你,可你却把它弄丢了。”

“正如你在童氏祠堂所言,我们都不是原来的我们了。一颗伤痕累累的心,怎么能温暖另一颗?以后你想当英雄你就去,你想赎罪你就赎,你想做什么就去做,我不会再缠着你等着你盼着你。如你所愿,我会离开这里,离开你,过自己的日子。”

烛光摇曳,映着她的脸庞忽明忽暗。

在这无声的静默后,她终究是开了口,“龙大哥,未来的路豆豆不能陪你了。我们……分手吧。”

翌日清晨,豆豆还是走了,毫不留念的,带走了她所有的东西,走得干干净净,就像从未来过水月洞天。

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空荡的屋里只留下两张龙泽山庄、龙家老宅的地契和刻着“龙颜”的金锁,她把他们之间所有的联系,都悉数归还。

当童战得知豆豆离开的消息,心急如焚找到龙博时,他正抱着酒坛喝得烂醉如泥,四仰八叉地瘫在地上,仿若整个人掏空了一般,睁着空洞的双眼,无论童战怎么呼喊都没有丝毫反应。

原来被人抛下是这种感觉,他现在知道了,原来她曾经这么痛。

眼角无声淌出两行清泪,点点滴入尘土。

俗世。

熙熙囔囔的街道上,两侧摆满了大大小小的摊位,此起彼伏的叫卖声不绝于耳,摊位美食炊烟袅袅,时不时掺杂着孩童的嬉笑声追闹声,集市里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一玉面公子牵着一辆朴素的马车在集市里行走。他简单束发,蓬松马尾扎在脑后,一身江湖打扮,浑身上下包括那朴素的马车,都没有任何值钱的物件。

他的身形虽比一般男子娇小些,但那张面容白皙如璞玉,眉目清秀,也惹得不少年轻姑娘的注目。

端木离夏谈完生意,和小四从茶楼走出来。他翻身上马,看到不远处一群女孩面露娇羞低低细语,不由顺着她们的视线看去,正巧那玉面公子牵着马车拐进右巷,衣玦消失在转角之处。

“庄主,您在看什么?”

端木离夏收回目光,执马掉头,淡淡回道,“没什么。”

“庄主,接下来我们去哪里?方才雪飞姑娘派人来请您过府,说是一同商谈婚礼细节。”小四也跨上马,恭敬地问道。

“不急。”端木离夏皱了皱眉,一想到那娇惯泼辣的女子,太阳穴就隐隐作痛。

他微微思索片刻后,说道,“今日三花坊进了一批前朝古董,我们去看看。”

“是。”两人策马扬鞭,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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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生阁。

几个老婆子围坐一桌,嗑着瓜子说些家长里短,叽叽喳喳地好不热闹。

一人影踏了进来,几个老婆子闻声看去,是一位江湖打扮的玉面公子。

一老婆子吐出口中的瓜子壳,上下打量着他。人倒是眉清目秀的,不过看这身打扮有点寒碜,怕是没多少油水。

不过,能赚多少是多少,老婆子堆起客气的笑容,迎身上去,“姑娘,您是要找稳婆还是奶娘?”

玉面公子一愣,诧异地低头看了一眼平坦的胸部,明明都束胸了怎么还能被看出来?

老婆子嗤笑一声,自然是看出她的惊奇,笑而答道,“我们这几个稳婆做了多少生意,若是男是女都看不出来,那还混什么啊关门回家算了!姐妹们,你们说是不?”

几个老婆子笑着点头称是。

豆豆微微一笑,“家中并没有生产妇人,只是有事询问一二。”

老婆子微微一愣,放下箱子问道,“原来如此,若是有关妇人方面的问题,姑娘但问无妨。”

“我听说收生阁在此营生已近百年,方圆十里家中有产妇,均是找你们接生?”

老婆子点点头,“确实如此。”

“既然如此,我想跟您打听一个人。”

豆豆笑眯眯地拿出一锭银子放在她眼前晃了晃,又忽而合拢手心,笑道,“这是二十两银子,若您有她的消息,这锭银子便是你的了。”

稳婆寻常接生只三两银子,一条消息换二十两银子,值!没想到这看似清贫的女子,出手竟如此阔绰。

老婆子赶紧换上讨好的笑容,“姑娘请问,我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豆豆清浅一笑,眉眼生动,“二十多年前有‘接生圣手’之称的刘稳婆,现人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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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稳婆便是二十多年前接生龙氏兄弟的稳婆。

听收生阁的人说,刘稳婆在十年前就已告老还乡,老家在天山脚下的一个叫安和村的地方养老,但她们已近十年没有联系,不知她是否还在世。且收生阁的老婆子只能说出大致方位,详细地址并不知晓。

上一世,豆豆只忽然听闻桑月可能是龙家血脉,但此事未下定论就惨遭灭族。她只能肯定,桑月并非恨天亲生儿子,究竟是不是龙氏后人,还需要找到刘稳婆后,再做定夺。

这次她必须亲自找一找这刘稳婆,好好问清楚尚在襁褓的龙颜有何特征,以及当年到底发生了何事。

此去天山,来回少说也要一个月。若是寻人不顺,可能还要住上一段时日。

闹市里,豆豆牵着马车在街上溜达,准备买一些吃食和用品,备着路上所用。

没走几步,就听有人在二楼向路过的行人卖力呐喊,“大家快来看看咯,三花坊新进一批前朝古董诶——”

豆豆诧异地抬头,竟不知不觉走到三花坊。而外楼的布置,分明是六年前的模样。

那二楼的小厮眼尖地看到她停驻在楼下,极为卖力地朝她喊道,“公子,我们三花坊向来童叟无欺,您有兴趣要不上来看看?这可是今日新进的前朝古董啊!”

豆豆想着看看也不妨,不知是谁重开了这三花坊,遂绑好马车后,上楼一探究竟。

她上楼逛了一圈,人还挺多的,布局和从前相差不大,但装潢得十分华丽大气。她淡淡扫了一眼货品,确是上好的前朝古董,有便宜的也有昂贵的,看来这幕后老板不仅有钱,而且生意头脑极好。

轻笑一声,她向身边的小厮试探问道,“我记得以前这儿便是三花坊,可停业许久。现在这老板,可还是韩家?”

“呦,客官,听口气您是本地人?这您可有所不知了,韩家早就转手了,现在这三花坊是端木山庄的产业。您看看这装潢,这古董,哪里是从前韩家能比的?”

那就难怪了。

豆豆笑而不语,随意看看就举步离开了三花坊。下一刻,内室帘幕被掀起,端木离夏从里头走出,在门口送客的小厮急忙迎了上去,“端木庄主,您这是要回府?”

端木离夏淡淡地“嗯”了一声,踏出门扉在二楼栏杆处往下眺望,正好瞧见楼下一个公子牵着一辆朴素的马车缓缓离去,他微微眯了眯眼,记起方才在集市曾见过这辆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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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西下,天边染上一抹绚丽的晚霞。闹市里人渐渐多了起来,酒肆也热闹非凡。

端木离夏走在前头,小四牵着两匹马跟在后头。

“公子,我们什么时候去雪飞山庄啊?”

又来了。端木离夏扶额,无奈地看向身旁的小厮,翻了个白眼,“你这么想去,不然我直接把你送到雪飞山庄如何?”

“小四不想!可……”小四一想到雪飞冬日那泼辣样儿,双眼满是惶恐。今日若不把端木离夏带去,他可承受不了雪飞冬日的怒火。

“不想就对了。”端木离夏敲了一下他的脑袋,露出痞痞的笑,“别再提她了,不如我们去醉香楼,找个姑娘听个小曲,还不比面对那母老虎来得强?”

姑娘嘛,就该惹人呵护惹人疼,哪像那个凶悍的母夜叉?

“可是……”

“没有可是,今个儿我请客。”端木离夏豪气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扬起一抹痞笑,“听说醉香楼又来了个姑娘,那小曲唱得,可得把人骨头给听酥了。走,今日我们就去见识见识。”

他们这么说着,听见旁边有几个女子在酒肆门口切切私语,说是里面有一个白白净净的公子,生得竟比女子还好看。

端木离夏顺着她们的目光看去,竟是今日遇到两次的那位公子,正背对着酒肆门口,低着头吃面。他的目光又落到酒肆门旁,果然看到一辆拴在树上的朴素马车。

嘴角扬起玩味的笑容,他倒要看看这个公子到底是何模样,惹得这些年轻姑娘如此钦慕。

端木离夏踏进酒肆,正对着他坐了下来,露出春风十里的笑容,“这位兄台,今日在下有幸偶遇兄台三次,既是有缘,不如结识一番。容在下做个自我介绍,在下是……”

那位公子低着头,默默喝完最后一口汤,不急不慢地抬眸笑道,“端木离夏,我原以为你只对姑娘感兴趣。原来,你也好男色?”

她灵动晶亮的眉眼,在他的世界生生绽开了花,灼灼十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