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县郊外出了一桩命案,东庄大户陈敨一家十三口被灭了满门,死相颇为奇异。
我接到报令的时候还在家中刷牙,那柳枝味儿确实难闻,加上那粗盐磕牙得很,嘴巴有点儿麻麻的。
“大人,东庄陈氏出了命案,您过去一趟吧。”
我撅着嘴一边刷牙,一边含糊说道:“城郊东庄陈氏是李捕头管的地儿,我过去作甚,我可没这闲工夫。”
“大人,知县老爷亲临,您还是去一趟吧,那陈捕头也去了呢。”
“哦?知县他老人家亲临,这倒是稀罕事。”
“可不是嘛,凤凰县安稳了这么些年,突然死了十三口人家,知县大人能不过问吗?”
手上一顿,我一脸不可思议问道:“十三口人?陈氏一家都被灭口了?我猜应该是陈敨那家吧。”
“大人您猜对了,全死了,陈敨正室没一个活口。”
“啧啧,怪不得知县他老人家亲临,这要上报到太平府,必定轰动整个广西承宣布政使司。”
“大人啊,您还有心情开玩笑啊,快走吧。”
“得嘞,刷好牙了,我吃了早点就去,你赶紧去抓人。”
“啊?”
“啊什么啊,陈敨得罪多少人,大家心里没点数?这要查起来,一抓一大把,罪犯如大海捞针。还不快去查查和陈敨以前有过节的人有多少,带兄弟们把他们主家给我抓来关到牢里去,一个都别让他们跑咯。不稍多时,这件事一定会传遍整个凤凰县,指不定太平府一道罪折下来限期破案,我们这片儿好歹有个准备,不能让人烙下口实。”
“大人,就我们这片地儿就有超过双手之数,还不带其他地片的啊,我们去他们地片抓人,不是越权了吗?”
“你猪脑袋啊,我就是让你去抓我们地片上的人。”
“那其他地片上的人呢?”
“关你毛事啊。”
“啊,是是是,小的马上去。”
我吃着早点,想着今天的命案。
不到半个时辰,那捕快就回来了。
“都抓完了?”
“大人英明啊,有大人编册在手,有大过节的一共十三个人,外带前几个月刚结怨的也都请来喝茶了。”
编册,是我弄出来的,类似于文案。
小户人家粗略简要。
大户人家,里面详细介绍了这家人的一系列信息,大到运粮团,小到偷情和这种结怨的屁事一应俱全。
“他们可还配合?”
“哈哈,我一提大人您,他们就屁颠屁颠跟来了。”
“好生伺候着,别给我弄出什么乱子来。”
“大人放心,小的已经安排好了,马已备在大人门口,小的在门外等大人。”
回房穿好官服,和灵儿紫儿打声招呼,骑马赶往东庄。
东庄在城东,从善结门出,走两里便是东庄良田,再走三里路就是东庄大院。
院中有十户人家,皆是陈姓一族,现在已被控制起来了。
我到的时候,那些人正在被李捕头和陈捕头一一盘问。
说起这个陈捕头,可是个六亲不认的主子,一点都不懂变通,得罪的人真不少。
可你要知道,这陈捕头陈钱坤可是陈氏一族在谱的陈姓人,却一点也不给自家人面子。
说得好听些是秉公执法,说得难听些是朽木不可雕也。
再说了,这是人家李捕头的地片,关你何事。
你陈捕头这般盘问,大家虽知道你的性情,可你不仅是越权,还让人怀疑有偏袒之嫌。
这不,我刚到东庄,就看见陈钱坤正盘问自家老头子呢,你说这叫什么事啊。
“见过知县大人,典史大人。”
“哎,秦捕头你来了。”
典史方肖只是点了点头,眼神就飘到一边去了。
典史是官称,说给外人听的,我们私下常称牙头,方肖没有外人时也是这般自称。
牙头知道我和县令大人有交情,即便我迟到了,最多给个脸色不敢把我怎么样,再者这不是我管的地片,出了人命案关我屁事,倒是你方肖这会儿心情极度糟糕了吧。
这位知县大老爷在外人面前对我客气很多了。
凤凰知县陆桥翘,上任已满三年,再有三年便功德圆满结束凤凰县令一职。
这陆桥翘想着这三年无事,三年后也定当无事,他就可以调任太平府享清福去了,毕竟在这里捞足了油水,够他舒舒服服活两辈子了。
前几日还与我扯嘴皮子,说壶城县穷乡僻壤一群刁民,那边的知县早已焦头烂额,哪有他这般伟绩,我也只能奉承几句。
谁想今日就出了事,还是一桩天大的命案。
仵作正在验尸,我看仵作那一脸汗水脸色通红的模样,想来这十几具尸首相当难查验。
“牙头,这是怎么回事?”
我们这些捕快虽然管着一大片地儿,可却是做最粗最脏的活,也就比平头百姓高那么一截而已。
像知县、县丞、主簿这种官宦人家,才是正味儿在册的官员。
“陈敨得罪的人太多,一家十三口被人杀了呗。”
堂堂的一个典史,居然……
我懒得理会这软弱的典史大人,跑到仵作身边,收起点穴铁尺,撩起下摆蹲在一具尸首旁边。
“身上一点伤痕都没有,也不像中毒的样子,中毒的话嘴唇和眼睛肯定会发黑。”
看了半晌,我从仵作箱里拿出一双手套穿好,翻了一会也没看出什么名堂,掰了掰尸首的嘴巴,问前边验尸的仵作说道:“张老儿,是淹死的吗?”
张老儿年过半百,一家三代世袭仵作一职。
许是仵作行当招来的阴风,到了张老儿这一代硬是没生出个儿子来,生出了七个女儿,倒也闹出个家有七仙女的名号来。
“不是。”
“不是?”
“陈敨一家人都躺在床上死的,面色安详没有一点痛苦。”
“会不会是下毒,我听闻江湖中有这类毒药,无色无味杀人无形,稍稍吸入一点就会失去知觉,最后安详中气绝身亡。”
这个倒是和安乐死有一定的相通处。
“不排除这个可能,等拿去解剖后才知道。”
“张老儿,你有没有听说过苗疆人。”
“听说过,你怀疑他们?得了吧,苗疆人世代从不出山,离我们凤凰县十万八千里,不可能是他们的。”
“也对,不过看这些人的死相,估计也只有江湖上的人才能做到让他们死而不痛苦了。”
“江湖仇杀多的是,秦捕头你人激灵,看出什么没有?”
“嗬,张老儿,你是仵作,你都看不出,我能看出什么。”
我在这十几具尸首来回转悠了一圈,细细检查了一遍,直到最后才发现陈敨指甲缝里有点泥土,看起来还挺新鲜的。。
端详了半晌,我才将陈敨的手放下。
除去手套夹在腋下,起身背着手走向陈敨一家的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