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辉出身的第二年，曾少阳第一次高考失败。刚进考场，莫名的流鼻血，涓涓细流染红了白色的的确良，也染红了白色的考卷，看着考卷上朵朵殷红的小花，曾少阳感觉无比的炫目，仰头的瞬间都未来得及叹息便眩晕了过去，考场一片错愕、惋惜、呆滞及好奇的眼神投射过来，像正午阳光的直射，不绕弯地聚焦在曾少阳的方位，未等聚焦点燃插曲的主角，曾少阳就被托抬着送出了考场，随后跟上的担架载着瘦弱的身躯，轻松地被送到医院。就在被抬出考场的那一刻，鼻血便开始断流，曾少阳本来就白皙的脸庞更加瘆白，一朵朵红色小花像字幕一样来回地在脑袋中漂浮，执着的来回显摆，让人来不及思索，思绪只能跟着来回摆动，左右左右左右......，如同家里的摆钟，只是下面的摆锤晃动，时针未曾走动。等曾少阳睁开眼睛，他心里也这么想，同时也让他产生了一个疑问：“难道时候未到？”曾少阳想用力摇摇头否定自己的潜在想法，隐隐作痛的头让他赶紧放弃得不偿失的动作，只能用力撰撰拳头，无论如何任何细小的动作都代表了此刻这位好学生的态度，毕竟16岁的他对高考还是很在意，瘦弱的身板不允许他放弃，广袤的大地不允许他涉足，家人纯真的期盼也不容许他辜负。

就这样，曾少阳和自己的第一次高考就这样擦肩而过，虽然大家感到惋惜，但是出了这个人祸，也实在没办法，都鼓励着让少阳来年再战，即便有疑虑，也是不露出一丝的犹豫，给予得都是坚定的支持。曾少阳也替自己感到懊恼，他是个自信的人，也是一个自负的人，有时候他对于自己的执着也分不清是自信和自负，好在需要判断的事情不多，除了吃饭、睡觉、念书，无其它需要重复及特别关注的事项，即使是能够和哥哥姐姐玩耍的时候，也是附随。好在这点挫折，让曾少阳相信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的道理，更加坚定了来年必定会一飞冲天，也就更加刻苦、努力。。

曾辉是个让人感到莫名好带的孩子，还特别的圆润，没有一个地方不是圆的，几乎不哭不闹，有谁来抱，交接过程中，总是滴流着两个水灵的眼睛，满含期盼地带着笑意，张着没有牙的小口，满嘴的口水，配合着一抓一松的小胖手，用力地蹬着双脚，可能是惯性的作用，胖小子一准以为要喂他奶，可是就算揽入怀中，不给他吃，他也不闹，招牌动作就是含着手，鼓起两个圆圆的腮巴，笑意绵绵地盯着你，笑意中平静而认真，不哭不闹，哪怕饿了也是，不知多少人败下阵来，都不好意思去逗他。胖小子长的很快，都说小孩长大就像草疯长一样快，一眨眼又过去一年，曾辉已经虚岁三岁了，走路不算很稳妥，但是也很不错了，曾荣的媳妇又怀孕了，这一年年底，县里派工作组到欣欣村辅导工作，村里考虑再三决定派曾荣作为工作组的贴身随从，曾荣也不负众望，不光很好地配合工作组的工作，还和工作组的女组长黄思敏关系很好，主要是黄组长挺欣赏曾荣的工作能力，和工作态度，而且曾荣也年轻，发现、培养这样有能力的基层干部，本来也是工作组的内容之一。不巧的是，曾荣媳妇怀二胎孕事情，也是工作组要抓的事情，而且还是此次工作的重心，为此，黄组长在不同的场合暗示着曾荣，但是曾荣有自己的底线，他感觉自己现在一切都挺好，再生一个就更加圆满了，何况自己还年轻，机会有的是，大不了就是罚点钱，也没什么大不了，就这样一拖就是一个月，工作组的工作也快接近尾声，黄组长实在是等不下去了，从她的角度看她这是在挽救一个有着大好前途的年青人，这既是她的工作，也是对这个年青人负责，思前虑后，她决定找曾荣好好谈一谈。这天下午，黄组长把曾荣叫进工作组的办公室，关好门，让曾荣坐在自己的对面，特地起身给曾荣倒了一杯水，递给曾荣，曾荣突然间有种莫名的压力，这还是黄组长第一次和自己单独交谈，还这么郑重其事地给自己倒水，曾荣赶紧地起身接好杯子，故作镇定地说到：“黄组长，您有什么事情交代吗，有什么需要我配合和去做的，您尽管吩咐”，“哈哈，小曾啊，也没什么事情，你先坐，喝口水”曾荣抿了一小口，缓缓地坐下，等着黄组长的口训，“小曾啊，我问你，现在国家提倡只生一个孩子，规定也下来了，你作为村干部，这个事情我看你们村做的就很好，但是还是有人有抵触情绪，道理你也懂，这个工作是个长期的工作，关键是思想工作要作通，我想听听你真实的想法，我们可以开诚布公地谈一谈，主要是个人的想法，你来说说看”，曾荣一听这个话题，立刻就更紧张了，拿在手里的杯子也不知道是放在桌子上好，还是拿在手里好，心里定了定，思索着既然是个人想法，那就先敷衍下，口气郑重地说道：“我个人是支持国家规定的，从长远看这个政策毕竟对每个家庭都有好处，农村人思想观念上是有点落后，这个只要宣传工作到位，大家认识提高，局面就会变得更好，现在是有些人躲在外面生，或者像游击队似地……”，“好了，这些我都知道，我直说了吧”黄组长不想听着曾荣这些面上的话，直接打断，接着说道“自从我到这里督促和检查工作期间，我认为你的工作和能力是值得肯定的，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组织上现在在考察你”，黄组长直直地看着曾荣，坚定的眼神不容曾荣有一丝的怀疑，曾荣此刻的心就更悬了，也更复杂了，像打翻的酱醋，但却无法着地，悬在空中荡啊荡，荡地心里更空了，在这种场合，黄组长的话不容他不信，但是却提不起勇气去接黄组长的话，这时真的要感谢手里还有个杯子，还能让手放在上面，懵然和欣喜交织在眼神中，不知道哪一个更多些，顿了下，黄组长接着说到：“我希望你不要辜负组织对你的信任，尤其是不要做违背纪律的事情，这两天我希望你能处理好自身的事情，在我离开前，我希望看到该有的结果”，这是最后通牒，也是挽救，或者在曾荣看来，多少还有点威胁，曾荣此时已经无法再逃避这个问题，模棱两可肯定是不行了，“黄组长，您放心，我肯定会以身作则，给您一个满意的结果”，“不是给我，是给你自己，我相信你会处理好的，虽然我们相处的时间不长，但是我们对你还是很肯定的，你一定要好好把握，年青人虽然机会很多，但是你也知道，在农村的机会毕竟是有限的，这进进出出打听消息地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今天这么和你说，原则上已经违反纪律了，但是我不希望看到你失去该有的机会”，“非常感谢黄组长的信任，感谢组织的信任，我做的还远远不够，但是一定会好好努力，不辜负组织和黄组长的信任”曾荣知道这是表决心的时候，不敢怠慢，“我自己的事情，我一定会妥善安排好，原则问题上一定不拖后腿”，“那就好啊，我们不是不通人情，你是干部，要起到表率作用，不然群众怎么看我们呢，还能相信我们吗？”“回去好好做家里人的工作，要把眼前利益和长远利益结合起来，即是减轻国家的负担，也是减轻自身的负担，于公于私都是利大于弊，其他的我就不多讲了，你自己抉择，年青人要有气魄，也要懂得取舍，时不待我，好好珍惜”，有了曾荣的态度，黄组长也是饱含关怀，这些语重心长的话，到了曾荣的耳朵里，也进入了他的心里，曾荣此时必须做一个决断，但是这个对曾荣来说既是机会，又有点突兀的事情，着实让他下不了决心，此时唯有先过黄组长这一关，曾荣站起来语气坚定的说道：“黄组长，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安排，我这就回去做工作”“好的，你抓紧，我等你好消息”黄组长也不挽留，站起来送曾荣到门口，拍着曾荣的肩膀说：“也不要太强硬，好好沟通，道理一定要讲透、讲明”，“嗯，黄组长放心，我会按原则办事，好好沟通，多谢领导关心”就这样曾荣带着既兴奋，又彷徨的心情，回到了家。

到了家后，曾荣先去看着熟睡中的儿子，儿子正躺在爷爷用蒲苇做的摇篮中，安详地沉睡，曾老奶奶在旁边专注地摇着摇篮，在曾荣眼中，此时此刻是那样地静谧和平和，晃荡和挣扎的心也跟着归于岑寂，就像夕阳西下后平静的水面，完全了却无痕也不可能，总有几只水蜘蛛在画着圈儿。曾荣想象着再有一个儿子或者女儿的情形，更多地偏向了女儿，俗话说的好，有儿有女，才是圆满，曾荣也一直这么期盼着，现在这情形，还是要面对现实，可现实给自己的选择着实有点残忍，曾荣想着想着又烦躁起来，不觉起身去厨房看看正在做饭的媳妇，吴艾莲正在厨房添着火，秸秆放进去很快就燃烧，通红的灶膛里，映着吴艾莲的脸，有点熏烫，使得本来因劳动不怎么白的脸，在60度灯泡和灶火的衬托下，像火烧云一样，越发发亮，这个不识字的农村媳妇，是吴家最小的女儿，排行第七，下面还有一个弟弟，上面三个哥哥，两个姐姐。父亲在她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母亲辛苦拉扯大，虽然中等身材，在农村算是中上等个子了，端庄、淑静的脸庞，让人一眼看去就很亲近。还是个很能干的人。在欣欣村，在农活上能够超越吴艾莲的妇女还真没有。曾荣进来后，吴艾莲抬头微笑地看着丈夫说道：“嗯，今天回来有点早，事情都忙完了”曾荣默认地嗯了声，左右看了下，吴艾莲一面添着柴火，一面说道，“晚饭马上就好了，你去堂屋吧，看看儿子醒没醒，这里烟大”，曾荣看着媳妇继续专注于烧饭，不忍打断她，默默地退出厨房，走到打谷子的场地上，脚放在石磨上，用力地推着，石磨轻轻地动了动，曾荣也无心让石磨滚动，索性一屁股坐在石磨上，思考起他该如何取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