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十六 风裂
作者:和时间约会      更新:2019-11-17 21:59      字数:3355

漆黑的夜里最哀伤的无能为力,莫过于那一眼的坚定后转身的决绝,没有留下任何的眷念,不曾有任何的情绪,仿佛那一刻比陌生人还要陌生得不屑一顾。

“救她,或者你死!”冷漠地语气不带任何柔情。

轻尘缓缓地站起身来,不发一言地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人,任由那斩魔的剑刺中了心脏而后狠狠地抽离。

她轻轻地笑了起来,将心中的苍凉压在了不被探视的眼眸里,在第二剑将至时抬手握住了剑锋。

看着那人弃了剑,俯身小心翼翼地抱起地上的女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泪湿眼眸看不清那离去的背影,唯剩轻笑随风而逝。

她慢慢走过去捡起了地上的琴,继续弹起了安魂曲,鲜红逐渐将素白染就成了满眼的刺目。

在东方一缕微光刺破云层之际,楼月影领着三千祭灵使与四方七千高手围困了徐徐弹琴之人。琴声不曾受到丝毫影响,依然不徐不疾,悠扬舒缓。

“魔灵轻尘,蛊惑世人,为祸苍生,人人得而诛之!”

风陌尘一袭白衣端坐飞雪之上,看着中央血染的人义正言辞地宣道。

语毕,琴断,万箭齐发!

突然一只白狐由马下飞奔向了那一身的血人,一道夺目的光从那人所在的地方向四面八方辐射而去,随后化作无数道星雨坠入了梦幽海脱离后的黑暗空洞里,在最后一道星雨消失之际,空洞也随之消失了。

天边一道朝霞,光芒万丈。

“风宫主,魔灵已除,天下之危已解,现如今珠珀宫急需重建,不知可否赏脸和几位盟主一起做客灵月山庄共商大计?”

灵惜尘率先打破了静默端视着马上的男子诚然相邀。

“如此也好!”

说完欣然点头示意,随即一群人浩浩荡荡地离开了绿泽原。

云雪沫抱着一把琴来到了忆尘阁前的灵湖上,端坐湖心亭,晨风拂面,朝阳映波,琴音清韵,潺潺心绪随着乐音缓缓流进了灵湖里。

墨发寸寸成雪,少年瞬间迟暮,唯有一双眼睛依然清澈如旧。

岁月悠兮旧时光,回忆远兮新悲伤;

少年美兮质昭彰,相思苦兮绪彷徨;

离人去兮信渺茫,遥首盼兮神独怆;

此别久兮念幽惘,焚情誓兮意发狂;

抛天下兮又何妨,得一人兮愿以偿;

谋四海兮困孤芳,毁前路兮截程良;

妍妍颜兮慰心房,融融容兮亮眼芒;

续昔遇兮延乐长,日厮守兮永未央。

一曲弹罢,湖面微光摇曳,一只白狐自湖底破水而出,静立波面望着白发苍苍的执琴人一眼,转身朝着朝阳飞奔而去,胸前挂着的星珀在霞光中熠熠生辉,转眼便消失在了湖尽头。

他起身欲追去,却无奈跌倒在了亭中动弹不得,眼睁睁地看着它一点一点远离了视线。

此后几天,忆尘阁内频频失窃,灵惜尘不禁勃然大怒,为此加强了三倍警戒才扼制了偷盗事件。

与此同时,星梦大陆盛传着灵月山庄梦卿仙子与珠珀宫宫主将喜结连理一事,各方英雄豪杰都备礼前往朝贺。

婚礼前一天,灵惜尘第一次来到了星漓居,里面琴声悠悠,意韵绵长。他来到里间桌案旁坐下,倒了杯茶饶有兴致地看着坐在床边弹琴的老者,一边品茶一边赏琴。

“白羽扇被毁,你连最后一丝念想都丢了,却再也等不到她醒来,这般执着值得吗?”

“回首万般皆空,往事成冢!你也会一样!”

云雪沫深深地望着床上躺着的人平静地回答道。

“哦――我会等到她醒来的那一刻,那时她什么都不会记得,这一切都拜你所赐,为他人做嫁衣裳。”

一番嘲讽后心情愉悦地离开了星漓居。

云雪沫独自低语良久后,蹒跚着出了内室,看着庭院中负手望月的人一阵迷殇,每个人都得对自己的选择负责,值与不值其实也没那么重要了。

在这一场以他人名义抉择自己道路的际遇里,说白了,每个人都是自私者,自私地爱着自己而非他人。

他出了星漓居,在经过那人之际,道了声恭喜。

明月本寓团圆时,奈何人间正离别,隔空相对未几曾,谁料今朝话沧桑,白狐坐在星漓居的屋顶上看着下方一脸淡漠的人,眼里倾泻的哀伤一览无余。

当一切终成定局,质问那么多为什么又有什么意义呢,得到的是无能为力的答案,失去的却是无可挽回的信仰。

想问问你为什么那么容易就选了别人,当真她比她重要?

想问问你为什么那么轻易地就忽略了她,当真她变得可有可无?

想问问你为什么那般淡然地就弃了她,当真她变得不值一提?

还是说她怎样都无所谓,因为她从不曾占据一席之地?

时隔多年后的千山万水不过是一场不必要甚至多余的打扰吗?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信仰变了当真可怕,一念之间就可以舍掉所有的坚持,曾经视若珍宝的情谊一夕之间连存在都显得碍眼。

呵,这到底是对别人的残忍还是对自己的背叛?

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变得不再是我们,那么熟悉却终是成了陌路人?

安路,你的婚宴我就不参加了,我会在遥远的地方祝福你。

我怕我的悲伤逆流成河,我怕我亲眼目睹了一个时代的终结,这命运的轨迹终究是让你告别了那段既来的岁月,跨入了那段归去的轨迹,再不复同一片天空,同一片风景。

我们依然能听到风声,却再也听不懂彼此的心声,我听到的是未曾有的遗憾一路追寻,而你听到的可是已得到的圆满原地静守?

再见了朋友,我们终究是归去了各自的方向,我们殊途终究是不复同归!

珠珀宫不到三天就被修缮一新,大红的绸带布满了所有角落,而整个绿泽原随着梦幽海的脱离,曾经的泽国变成了一望无际的草原,车马开始川流,人烟随风蔓延,飞鸟结群探访。

文卉殿内,一黑一白的两人正在执棋对弈,白衣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眼里却噙满了奸诈,黑衣人一副冷漠若霜无情无绪。

“安宫主,明日大婚,要怎么玩一场呢?”

白衣人一脸似笑非笑地看着对面之人。

“献祭!”

他轻描淡写地飘出一句后放下一子,起身来到了北窗伫立。

楼月影看着满盘皆输的棋局,毁掉了棋盘,抬头看着一身黑衣的寂寥,心下一声哀叹何苦来哉!

“灵惜尘恐不会乖乖交出她,你……”

“无妨,她若真想走,没人能拦得住!”

“她会来……”

窗边站立的人不发一言,答案早已经不言而明,那一剑本就斩断了所有的牵连,那一个转身本就是一场没有任何后路的决绝。

若她无情些,也许还能逢场作戏客套一番,奈何情痴又岂能容许那些虚伪肤浅的表演,浪费表情!也罢!

在星漓居默立良久的安路,转身投入了世界的彼岸,他走得很慢却并没有回头。第三次,他将背影留在了某人的眼眸里,只因为有人懂,所以从不曾被挽留。

屋顶上一袭白衣胜雪的人,怀抱着白狐坐在月华下,双眼覆着一层厚厚的白纱,那一剑伤了心,那万箭透了眸。

她静静地望着那人离去的方向,默默感叹造化弄人。

这世间离开的人,总有千百个理由,然而没有一个理由是真正为了她;如若真为了她,他应该知道,她最需要的是陪伴。

这世间留下的人,也有千百个理由,然而一定会有一个理由是为了她;因为是为了她,所以他知道,她最神伤的是离别。然而这一场说走就走的决定,她却无权去左右。

我看着你折了翼

却无能为力

你坠落的轨迹

透着决绝的别离

我看着你迷了路

却爱莫能助

你选择的孤独

不可触碰的禁域

“你的眼……”怀里的白狐呜咽一声。

“呐,风里面总是会带着沙,不过是自己迷了眼,我又如何能怪得了风呢?喏,你看,我戴了眼纱!那么小狐狸,一路顺风了!”

女子将白狐放在一旁,望着它的方向消失在了月光下。

银辉闪烁的湖面,一个朦胧的身影出现在了极目尽头,云雪沫悠扬的琴声戛然而止,晚风带来了一句久违的呢喃,宣告了一场等待的终结。

“雪沫,后会无期!”

鹤发颓容在冲向那消散的身影时,一瞬返老还童,却再也抓不住那层脆弱的羁绊。他怔怔地立在湖中央,静听风吟。

雪沫,这颗心它还不属于你,让我如何给你所想要的一切?

我又如何能自私地许你一句等待?

这世间诸事无常我又如何能残忍地拖住你,只为我历尽沧桑后回归的那一场共话桑麻?

我终究也只是个平凡人,可以在自己孤独的世界里称王,赐予那片荒芜的国度以无上神恩,却无法在你面前肆无忌惮地接受朝拜,那不是天赐的权利,也没有挥霍的资格。

一匹雪白的马奔驰在夜幕下的绿泽原,马上仰卧之人正在翻阅《灵梦诗章》,一页白狐定格在了眼前,旁边一句话:

我能给你的独一无二——

便是陪你度过

往后的每一个日升月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