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彤：“上次喝喜酒，有个长辈直言：喜酒就是办给别人看的。大家都是出了份子钱的！什么叫份子钱，就是你的生活人家凑了一份子，所以有权找个地方对你的生活说叨说叨。这话是不是有点恶毒？但是我保证喜酒场里八成宾客都是这样的。所以现在才有那么多人不想办喜酒。”

找一家白事公司并不难，只要医院有人亡故，这些公司会主动上门。恰好，这些公司里，有几家是和陈觉霖有过交往的，又有两家是连锁，在b市也有负责人。于是苏彤找到两个表姑问了问，大致定下了负责奶奶后事的白事公司。

苏彤和她爸妈大致讲了下情况，在看了报价之后，二人没再说什么。

差不多的流程，就是多一个异地运送遗体，总共加起来还比爷爷的后事便宜。如果说苏彤爸妈昨天还为苏彤的硬气捏一把汗，那今天看见这单子可真就没话说了。

同样没话说的，还有一旁的二大伯。看着他尴尬的微笑，苏彤想他是不是正在庆幸昨天没有反驳苏彤的话，没有反驳爷爷那场仪式的费用确实虚高了。

不过，这些都无所谓了。

签好了合同，苏彤还是去了一趟店里交代工作。店里的人看到她一副冷漠又疲惫的表情，再想到那晚被她骂的一无是处的亲戚，谁都不敢多说一句。倒是临走前，倪天来了一趟。

他一看见苏彤就强势拥抱：“老板娘，你家里的事情我听说了！节哀啊！”

苏彤被抱了个措手不及，想推开这恶心的男人，可是又要顾着假意谈合作的面子，最后只好把两只手插在衣兜里，忍住冲动。

倪天：“哎，真没想到会忽然发生这种事。现在外面都是喜迎圣诞的气氛，老板娘怕是要更难过了。”

苏彤：“生老病死没办法的事儿，我看得开。倒是倪总，麻烦你亲自跑来一趟安慰我。”

倪天：“哎，应该的嘛。怎么说我们很快就是一家人了。”

“一家人？”苏彤知道他的意思，可还是忍不住要怼一怼，“倪总这是和我求婚？”

倪天：“哈哈哈哈，老板娘真的看开了，还能开玩笑。”

苏彤：“倪总，新的合同我看过了，里面关于aa占比的部分和我们之前说好的不一样。”

听到苏彤开始说正事，倪天也收起了玩笑面孔：“确实不一样。今年市场不好，总部对明年的预期也比较低，红虽然是非常有实力的店，但是考虑到之前几个事件......这个占比已经是比较低的了。”

苏彤：“这要是低的话，那高一点岂不是要把我赶出我自己的店了？”

倪天：“老板娘不能这么说呢。高也好低也好，你都还有经营权。等明年业绩做出来了，你可以要求加啊。”

苏彤干笑两声。

倪天：“老板娘也不用急着马上做决定，先处理好你的私事，这个才是现在最要紧的事儿。至于合同占比的问题嘛，你要是实在觉得你的占比太少，大可以去市场上问问看。”

倪天敢这么说，自然是在市场上做过打点了。不管别家真实的想法是什么，在倪天，在aa的施压下，他们都不可能给出更好的条件。

不过，同样的，苏彤无所谓。决定和倪天，和他背后的集团抗争，苏彤就已经摒弃了和他们有利益关联的所有企业了。

苏彤：“行吧，我得再想想。不过，又得麻烦倪总等我几天了。”

送走倪天后，苏彤驱车回家接上她爸妈还有二大伯，又给表姑叫了车，一行人一头扎入丧事的流程里。

从a市到b市，从灵堂到豆腐饭店，苏彤招待了好几波熟悉或是不熟悉的亲戚。这种感觉，说实话，和在红招待客人没有多大区别。

就连小孩儿在用餐途中嬉戏打闹被爸妈长辈骂到痛哭都是一样的。

就连吃饭聊八卦的场面也是一样的。

仪式这天，二姑妈没有来，二大伯也只是进来鞠了个躬就走了。

一些亲戚发现这事便问了两句。有一些被知情人科普了，有一些则直接问到了苏彤爸妈这里。

反正最后，大家几乎都知道苏彤把二姑妈骂了一顿的事儿，并就此展开了激烈的讨论。

苏彤看着饭桌上奶奶的照片，再听听周围的讨论声，忽然觉得人生最重要的两场仪式其实和仪式的主角毫无关系。

结婚喜酒也就算了，还能自嗨。可这丧仪原本是为了哀悼亡者，给亲近之人，关爱之人一个追忆的地方。但实际上他们都在追忆什么？

特别没意思，苏彤心想。这么一想，就连黑白照上奶奶的笑脸都多了一份冷漠的意思。

仪式一共持续三天。等到第三天回去休息时，苏彤接到了安周的电话：“你要把自己的份额全部卖给周培他爸？那你......你岂不是完全脱手了。”

安周的声音有些激动，看来陈觉霖还没说服。

果然，安周打电话的同时苏彤收到了陈觉霖的信息：“你徒弟我搞不定。”

苏彤：“安周，不管我卖给谁，怎么卖，最后我都得脱手的，不，应该说是放手。”

安周：“那你怎么不早点和我们说？你单方面决定好了，然后让陈觉霖来通知我们是什么意思？不相信我们？”

苏彤：“我相信你们......但是我也相信倪天。”

安周：“......我不同意。你要是这样把店卖掉走了，我不会接受的。”

苏彤笑道：“安周，你是三岁小孩儿需要妈妈陪伴吗？我已经抓不住红了，趁她还有时间，还有价值，找一个品德良好的靠山给她，难道不好吗？”

安周：“不好！你......”

苏彤：“安周，你听我说。这世上不是所有事都能如你所愿，如我所愿的。我知道你为什么反对，无非就是觉得我把店一卖，从此就会离你很远。可是如果你真的那么需要我，那么再远你也会找来我的。”

安周：“如果我真的去找你，你会见我吗？”

苏彤：“干嘛不会？你站我面前我就躲不了啊。还记得我之前和你说的，你对我的喜欢只是因为见过的人太少吗？我觉得趁这次机会，你也可以重新考虑一下你的喜好了。或许没了我，你反而获得更多呢？”

安周：“我不需要更多，也不想见更多人。”

苏彤：“......这不是你想不想，而是你需要。我直说吧，你觉得这些年你的心里眼里只有我是深情。但于我而言，这是你眼界不够宽，阅历不够多。你或许是个好朋友，好徒弟，好助手，但并不是能给我带来更多的男朋友。不管是物质的，还是精神的，这些年都是我带领你，从来都不是你带领我。可我喜欢的恰恰是后者，是方哲那样帮助我学习的，像王均然那样带我走上西点这条路的，甚至是蒋旻那样为我打开人脉招揽更多生意的。而这些事情，你做不到。”

安周：“......你不试试怎么知道我做不到。”

苏彤：“安周啊，你的性格我知道，人狠话少行动多。如果你做的到一早就做出来给我看了。”

安周：“......”

苏彤：“而且这件事说到底是公事，把私人情绪带进去也不合适。这也是我说你见识还太少的原因。”

苏彤的话或许没错，但她也担心这话还是有点重了。

对安周来说，这个决定太突然。就好像自己攒了好久的钱就为买件什么，结果好不容易存够了钱却发现商品已经下架似的。

苏彤也有过刹那的矛盾，要不要这么说。但是想到近几个月来的事情，她必须给安周一次会心一击，让他彻底死心。免得将来为她受累，最后像她爸妈之间，像那些亲戚之间，把情谊都耗费光了。

安周沉默半响，丧气道：“所以你决定了？”

苏彤：“是。我累了，我不想再做下去了。但是我又不甘心卖给倪天，所以决定转给周培。周培的话，我至少还有机会回去看看。”

安周：“……好。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