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义无反顾
作者:漠瑾汐      更新:2019-11-22 19:31      字数:4022

苏卿三下两下啃完了鸡腿,我见她嘴边挂着黏黏的酱汁,忙殷勤地抽了几张纸巾给她擦干净,动作不可谓不温柔,她的眼睛咕噜噜地转了两圈,突然望着我咧着嘴笑了,改口道:“还是妈妈好。”笑得比花朵还灿烂的苏半夏瞬间笑不出来了。“为什么呀?”忍冬用手支着下巴,兴致勃勃地望过来。“就因为你妈妈给你擦嘴巴?”“不是呀。”小孩子认真地摇摇头。“我忽然想起来的,爸爸会欺负妈妈。”此时苏母正巧从厨房里出来,乍一听见这话,把苏半夏欲要伸出去的筷子给打了下来。“你胆子肥了啊敢欺负你老婆?”他委屈,泪汪汪地看着我:“老婆我有吗?”我歪着头一想,好像只有我欺负苏半夏的份儿,可苏卿却不服气地大喊大叫:“有的有的!爸爸睡觉很奇怪呀,会压在妈妈身上,妈妈被都他压痛了,有时候还会叫出来呢,他还不肯下去,这难道不算欺负吗?”小朋友纯洁地眨巴一双漂亮的眼睛,一桌子的大人却撑不住爆笑出来,而我和半夏,自然是囧地一张老脸都不知道往哪儿搁才好。

我们和你明明是睡两个房间的呀,我们明明锁门睡觉的呀,我们明明半夜三更才进行的呀,你是怎么看见的呀怎么看见的!然后,三岁之后,蜕变开始了。比如说某小朋友五音不全,但热爱绘画,可是别人家孩子吧,一般都胡乱画画漫画,或者去外边写生,可这位咳,喜欢在她爸的白衬衫上画出人的五脏六腑,还会正经八百地拿着小棒指给我看:“妈妈,这个是心脏,这个是胃,这个是小肠,全长五到八米哦”并且在事后还会一脸自豪地要我夸她,真的是后来我把苏半夏的医书全部都锁到柜子里,可殊不知未卜先知的苏卿小朋友早就在自己带了锁的小抽屉里藏了一本,她大字不识几个,就照着上面的图涂涂画画,我犹自觉得,美术界的一个新星,正在冉冉升起。另外一方面,她遗传了她爸遇事冷静的特点,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集中体现在一次发烧我带她去医院打屁股针的时候。护士自然认识苏半夏苏医生,所以对待苏卿就格外亲切些,一边准备药水一边问:“卿卿怕不怕痛呀?阿姨一会儿轻点打哦。”女儿看了她一眼,没说话,自顾自地脱裤子。护士也就一笑了之,并没有往心里去,麻利地扎针、推注、然后摁住棉花球帮着碰了碰,还一边夸奖道:“不愧是苏医生的女儿呀,真勇敢。”我在一边听着,说不得意是假的,可是我也没好意思牛逼哄哄地鼻孔朝天说“那是,我卿辰的女儿能差吗”,道了声谢后拉着已经自己提好了裤子的苏卿往外走,并且夸赞了她一番。要知道,这位小朋友可不是吃素的,她只听我和苏半夏的话,别人的一概不理。我正想说好孩子呢要相亲相爱,你这样多不可爱呀,她就立马给我来了一句更不可爱的话。卿卿小朋友冷冷地朝身后望了望,眼神那个犀利呀,也不知道像谁,而后仰起头看我,嘟了嘟嘴说:“妈妈,为什么打个针要那么多废话,嘴巴累不累?”“呃”我无语凝咽。苏半夏呀,怎么教育的你女儿啊,看我回去不收拾你!学雷锋日刚过去不久的一个周五,握着白粉笔的女孩站在从后排搬来的椅子上,一笔一划认真地书写着黑板报,嘴里轻声地哼着曲调:“学习雷锋,好榜样,忠于革命忠于党”女孩的歌声太轻,以至于在只有她一个人安静地出奇的教室里也只能听见低声的喃喃。她是一班的宣传委员,其实她原本也不爱当班委,只是一个做班长的男朋友给了自己好大的压力,总觉得自己要不做些什么,站在他身边总是矮了一截似的。于是本着戴顶高帽子的念头,卿辰接下了宣传委员的工作。所谓工作也无非出出板报,她并不觉得辛苦,因为每当班级的黑板报得了奖,同学老师的目光投过来时,她会有种长了对翅膀飞上天的满足感。想到这儿,女孩儿轻哼着的调子变得越发轻快起来。粉笔头在深绿色的黑板上咯咯吱吱地响着,窗外叫嚣着的是一群在篮球场上飞奔的少年,三月份的阳光暖暖地洒下,铺陈了一地的金黄色。时光静谧,隐约美好。板报出起来并不很难,纪清早已将画儿画好,她所要做的不过是添字而已,于是在站上站下多次来调整位置之后,不多久,墨绿的黑板已被清秀的粉笔字所填满。少女满意地瞅了几眼,擦干净了凳子放回原位,洗干净手上的粉笔灰,关门,上锁,动作利落地跑向学校小卖部,再出来时手中多了罐汽水儿。

篮球场上厮杀地正火热,她在场外安静地站立着等待,表面上是在看球赛,实际却只是跟着一名面目清隽的少年的身影飞快地移动自己的眼球。一群男孩子都是个中高手,打起球来也有模有样的,鞋子磨过地面的急停声不绝如缕。女孩出神地盯着阳光下灿灿然好像会发光的苏半夏看,只觉得她的少年果然是所有人中最好看的,就连侧着脑袋用肩膀上的t恤擦汗的样子也是那么与众不同。男生也注意到了这边思绪又不知道飘到哪里神游的卿辰,朝同伴们嘘了一声,比个暂停的手势便蹑手蹑脚地小跑着过去,伸手,合掌,眼前突如其来的“啪”的脆响让女孩结结实实吓了一大跳。“啊!”她本能地惊呼一声,脚步踉跄地往后倒退半步,被苏半夏及时拉了回来。少年呵呵地笑着,带着恶作剧得逞的狡黠,刘海儿被汗水打湿了一些,却仍旧是清爽干净的模样。开学军训被晒黑的皮肤也早就白了回来,一双眼睛惯常地轻轻弯起,眯成漂亮的新月形,脉脉含情。“喏。”卿辰扬着嘴角把汽水递出去。“想什么呢这么入神?”他接过,随口问道。右手四指悬悬地扣住罐子,食指微微一勾,易拉罐的拉环便被轻易地打开了。女孩没答话,而是被这帅气的开瓶方法给吸引去了注意,硬是要他教她,好让她学会后可以在别人面前显摆显摆。苏半夏心知她学不成,但还是耐心地教了几遍,可惜女生的力气到底小了些,卿辰只觉得自己的手指都要断掉了也拉不开苏半夏用指轻轻抵着的环儿,泄气地放弃了这个想法。她摇头晃脑地四处张望着。

“哎,去那儿坐会儿吧。”手指指向的是主席台的方向。“看他们跑步去!”苏半夏点头,虽说对卿辰这个喜欢看别人累死累活跑步的恶趣味感到好笑,但到底也只是依着她,信步走到草坪上拿了之前脱下来的校服外套,朝同学挥手道了别。男生们都是不安分的主儿,此时正“噢”、“噢”地起着哄,但这么多年下来被无数人用暧昧眼神看过的苏卿二人早就习以为常,脸不红心不跳地在众人的注视下走远了。他们绕过场上的人群迈上主席台的台阶,拣了最高处的位置坐下,初春时轻柔的风拂过脸颊,两个人不约而同地舒服地眯了眯眼睛。“苏半夏。”“恩?”少年的眼神不知落在了哪个角落,扬起头咕咚咕咚了几口汽水,淡淡地回应。他喝水时不会像一般男生那样滴滴答答满嘴都是还以为自己特别爷们,易拉罐放下来的时候也只是湿润了嘴唇。他一向讲究。卿辰其实不知道自己叫他是想说什么,只是想叫便无意识地叫了,苏半夏也不着急,悠哉地伸长了腿,她随着他的视线望过去,目光落在了塑胶跑道上飞奔的少年们身上。

不可否认,男孩子们撒腿跑起来的样子真的很帅。苏半夏喜静,常常是捧着一本书就能静静地坐上一天的,但他要动起来也丝毫不亚于其他男孩子,体育很棒,篮球打得也不赖。卿辰有时候会想,真正的三好学生就应该是这样,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你有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她问。“想去的地方?”苏半夏抓住话尾念了一遍,他脑袋里冒出的想法居然是“有你的地方就是我想去的地方”,可他说不出这样的话来,也不想说,于是捏扁空了的汽水瓶,随意地拿在手里说。

“没有。”“哦”卿辰有些失望地沉吟一声,但随即又重新振奋起来,比手划脚地描述着自己心仪的城市。“我啊,我特别想去古镇,s市的古镇就不错,但离我们这儿远了点。”“为什么是古镇?”“喜欢啊。”她回答地理所当然。“小桥流水的日子多惬意呀,总感觉生活到了那里,就连时光都变慢了。每天喝喝茶下下棋,多好。”苏半夏听了忍不住发笑:“飞行棋吗?”卿辰愣了愣,不明白这么好的意境怎么能被轻飘飘的一句话给毁灭地无影无踪。“你”了一声扑上去就要往他身上打,苏半夏笑着求饶,连声说:“好了好了我带你去还不行吗?”夕阳缓缓下坠,最后的一点炫目染红了半边天,她原以为他的那句承诺也只是玩笑话,随着天空一点点被黑暗笼罩而消散地不见了踪影,不想他却当了真。

苏半夏对于承诺的看法是:要不不说,既然说了那就一定要达到。年少的时候啊,常常是脑袋发热地向着荆棘遍布的未来奔跑,心往往比天都高,却因思虑不周全留下数不清的遗憾,但这却比长大后失去了那份义无反顾的勇气好得太多。当卿辰说出想去古镇那样的话的第二天,苏半夏就敲响了她家的门。那是周末的清晨,她早早地起了,正应付着堆得小山一般高的功课,门上的咚咚声倒没叫她吓一跳,反倒是把她从一团乱线中解救了出来。“谁啊?”卿辰放下笔,拖沓着鞋子去开门,其实她一早就从猫眼里看见苏半夏的脸,只是疑惑这一大清早的自己莫不是看花了眼,他怎么会这时候过来?“我。”门外是带着笑意的嗓音。她咔嗒一下打开了门,只见苏半夏神清气爽地出现在自己面前。他穿着浅蓝色的衬衣,袖口卷到小臂处,外面是一件套头线衫,白色,很晃眼。苏半夏笑出了一排白牙。“早!”

“早”卿辰也不知道自己是被他那身行头给晃了眼睛还是由于眼前少年的笑容灿烂地过分,痴痴地附和一声后方才被那份明朗传染了似的,拍了一下他头上的棒球帽,笑说。“你要踏青去?”本是玩笑话,没想到苏半夏却点头,把帽子摘下来扣在她头上,半推着她进屋。“快换衣服,我们踏青去。”她愣头愣脑。“我们?”话一出口却忽然顿悟,惊喜地几乎跳起来。“你要带我出去玩?”“恩。”“去哪儿去哪儿?”她无法抑制自己激动的心情,哪里还顾得上换衣服,只知道抓着苏半夏的衣摆一个劲儿地询问,可苏半夏却封住了自己的嘴巴,存心要吊人胃口,任她再怎么死缠烂打就是不肯开口再提一个字。其实她的心里清清明明和镜子一般,就是想要从他口中听到确切的答案,好让自己高悬着的一颗心有个落脚点能放下来,可有人就是不说她能有什么办法,只好悻悻地回到卧室找出一套与脑袋上顶着的棒球帽相当的运动服来,随手理了理头发就准备出发。可就在手指触及到门把的一刹那却又触电般地缩回来,重新回到书桌前,从一个造型别致的小匣子里翻出一支唇彩,为自己的嘴唇微微着了些颜色,这才算万事俱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