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自古红颜多薄命啊
作者:张谷秀      更新:2019-11-25 04:36      字数:5400

易香香从小就觉得自己一定是个红颜薄命的主儿,且不说爹妈追求文艺给自己取了这么个和现代文明格格不入的小姐名字,就说那走在街上引人侧目的脸,端的就是红颜祸水的薄命之相。

大抵是这种“要死了”的感观太强烈,也正如她自己预想的那般,果然在二十四岁生日那天,她在去上课的路途中遇上泥石流,被埋在了下面。要说倒霉也是真倒霉,自从父母过世后她便搬回了农村,啃着父母留下的遗产在小山村里做起了教师,本以为避开城市大概率的车祸小概率的跌进下水道能逃过一劫,没想到从没发生过泥石流的农村老家居然发生了泥石流!真的是阎王要你三更死谁敢留你到五更!

当然,如果易香香知道这场泥石流只埋了她一人,更是会大骂老天爷吧!也或许是感谢老天爷,不然如果真的是为了收她而连累别人,总归会有愧疚的。不过,这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再也不用担心自己红颜薄命了,毕竟那会儿是真的薄了。

其实这事说来也怪,她也不知道怎么着就能确切的感受到自己活不到老,但就是觉得自己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可怕得有点诡异。大抵是冥冥之中,感受到了那种自有安排吧。

礼朝。

山清水秀鸟语花香,红袖添香欢乐非常!这是易香香当下最直观的感受。当然,红袖添香自然是不存在的,因为不想留在房里同奶妈学刺绣,便借口要在花园作画。一番簇拥的到了花园,大丫鬟妙琴架起了画架,易香香拿起砚台便泼洒一番,并美其名曰“艺术是常人难以理解的”,便翘着自己的小短腿斜卧藤塌上,享受着小丫鬟画理递到嘴边的葡萄。

这是易香香穿越后第四年,她也长到了四岁。是的没有错,那场泥石流埋了她的身体,却把她的灵魂“抽往”了另外一个时空,礼朝。

虽然易香香历史学的不好,但根据她这四年来的观察,也足够清楚的认识到这是一个架空的时代。这个认识着实让她松了口气,毕竟做先知不是什么好事,那种提前预知历史的能力是足够被当成妖孽烧死一百次的,多的是这样的事迹,可见掌握历史轨迹并不是什么好事。

礼朝这个时代和明朝有一点相似,却更加富饶。而易香香一开始以为之所以叫礼朝是因为这是一个注重规矩的礼仪之邦,以至于她刚穿越过来那会儿一度非常拘谨,就怕上纲上线做了什么不合规矩的事儿受到责罚。显然,她那会儿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是个奶娃娃,上不了什么钢线。

奶娃娃的原身也叫易香香,还不等张开眼看看这个世界,就被现代人易香香“夺舍”,后者堂而皇之的占领了这个躯壳,成了这个时空里一个新的生命。穿越后的易香香经过认真的“察言观色”后适应了这个新世界,父母早逝的她又有了宠溺自己的父亲和母亲,还有一间三进的大宅子,每天丫鬟仆人成群的伺候着,人生简直美妙得令人发指!

易香香的父亲叫易西湖,你猜的没有错,这个爹生在西湖边。也当然,此西湖非彼西湖,此西湖乃是礼朝京都的一大5a级景点,因位于京都西方,才命为西湖。据易老夫人给易香香解释,易家原本是礼朝京都西湖边上的一家小商户,卖香花果干的,易西湖出生那天某位诗人站在江边吟诗道“西湖好”,这才有了这个名字。

这个解释让易香香觉得囧,感叹礼朝人是不是取名字都这么随意!位于西边的湖叫西湖,那位于东边的山是不是叫东山?心里这么想着,便也这样问了出来。易老夫人听到这个疑问后一脸惊诧的说“你怎么知道?”原来京都真的有东山!易香香语塞。

易西湖同万千学子一样,寒窗苦读十年才堪堪得了功名,被派来这个离京都十万八千里的百年县任知县,一看就知道朝中无背景。知县在礼朝也叫知学,易香香觉得之所以这个官位也叫知学,乃是因为礼朝这些偏远山区的人民都非常看重“知识改变命运”。这里的人真的非常爱读书,自从大丫鬟妙琴能写出一手好字作出一首成诗后,哪怕是一个二十几岁的灵魂,易香香也觉得自己就是文盲!

然而文盲归文盲,易香香除了偶尔感叹下,并没奋起直追的想法,她还是偏爱读一些奇人异志或者书生小姐的三流话本,对成为琴棋书画的才女没什么兴趣。况且,她觉得自己给四个丫鬟分别命名妙琴、乐棋、书美、画理,也算是把“琴棋书画”带在了身边,虽然这算是歪理,但她显然觉得很有道理。

易西湖取得功名获了分配后,易老太爷夫妻俩就决定卖了西湖边上的小商铺同儿子一起上任。一来是因为老父亲怕儿子初入官场不懂圆滑惹了事,二来易西湖必然是要带着媳妇林诗涵和那会儿已经三岁且白白胖胖的儿子易洛川一起走的。老父亲想着,百年县实在太远,若真的和可爱的小孙子分开,怕是再无相聚之日。

“说白了就是舍不得嘛!”易老夫人同易香香念叨起过往的时候,后者直接戳破了自己老祖父的脸皮子,惹得在树下乘凉的老爷子脸红了起来,隔空给了自己小孙女一个白眼。

易香香一直就觉得自己这个爷爷啊,那真是个“道貌岸然”的主儿。据易老夫人的描述,过往在西湖边开铺子的老太爷那叫一个“油腔滑调”。不管是官宦人家还是普通人,那都是笑脸相迎,哄得对方服服帖帖。可就这么一个人,回了家就装严肃老头,板着脸教育儿子。易香香也觉得自己的爷爷是个老顽童型的人物,在哥哥易洛川面前和在自己面前,完全是两个样子,教得哥哥易洛川整天板着脸,无趣极了。个中细节,这里暂且按下不表。

易香香摆手示意画理停止对自己葡萄的喂送,睁开眼睛将远处正在采花的书美招呼到身边,让她去厨房问问今晚都吃什么,如果可以的话她想加个糖醋排骨。这有什么不可以呢?主子有要求,下人们是必须要满足的,更别说只是一道吃食。书美兴冲冲的将手里的花塞给了画理,转身就奔着厨房去了,脚步里都是欢脱的劲儿。心里美美的想着,小姐发明的糖醋排骨可好吃了,得让厨房多做点。

“一天到晚就知道吃,能不能有点出息?”易洛川带着小厮阿平在角门出现,板着脸假装训斥易香香。威严的样子和变脸后的易老太爷如出一辙,活脱脱的像个严肃的小法海,一副对白蛇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诶,法海可不懂爱呢,这哥哥以后必然情路坎坷。易香香这样想着,一脸无所谓的从藤塌上起来,等着妙琴帮她穿好鞋子,乖乖样儿的站在易洛川面前,从画理手中接过葡萄盘子递给哥哥。

“娘亲说这葡萄可甜了,我都舍不得吃,都给你留着呢!”易香香傲娇地抬头看向自己的哥哥说道,一副“自己那么贴心你居然还训斥我”的委屈,将心智只有四岁小女孩的“天真”诠释得淋漓尽致,心里却想的是自己的哥哥长得真是好看。

易家人说不上各个容颜多姿,但也算是拥有一副好皮囊的,易老太爷年轻时更是万花丛中的人物,着实让易老夫人醋了好几年。易洛川神似祖父,才堪堪九岁,便已经俊得一发不可收拾。不过要是细论对比起来,易香香绝对是易家六口里长得最不起眼的一个,虽然还年纪小着,但也可窥见日后。她倒没有什么不乐意的,前世长得太好看老觉得自己活不长结果真翘辫子了,在这随时可能会乱世的古代,长得平凡一点也挺好。况且自己也不是一无是处,至少大眼睛就挺好看的啊,虽然娘亲老说她的大眼睛贼溜溜的。

易洛川哭笑不得,要说这个家里谁让他最头疼,那便是这个妹妹,睁着眼睛说瞎话的功夫一流,偏偏还让人不舍得揭穿她。在这个家里她简直就是老大模样,把所有人都吃得死死的。他总觉得自己的妹妹有点狡猾,譬如上次打翻爷爷砚台的明明是她,却是让自己挨了罚。眼看着她的丫鬟收拾起葡萄皮,又觉得妹妹抖的小机灵还真有点可爱。

“今天可习字了?”易洛川心里想着,脸上却是不显声色,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他接过妹妹手里的葡萄递给身后的阿平,转头来将让易香香每日都头疼的话题抛了出来。

“习了呢,先生还夸我来着。”这点易香香没有撒谎,今朝先生的确夸她学有所进,虽然字体仍旧不堪入目,但比起前阵儿,那算是很有进步了。

礼朝重学识,所以即使是女子也是会上女学的,男女大防这类说辞在礼朝并不存在,这是一个较为开明的时代。易香香还不到上学的年纪,易家为她的启蒙聘请了先生,每日拘着她咬文嚼字。

易香香的得意表现得非常恰当,易洛川从她的神色上知晓的确是得了夸奖,便不在为难于她,叮嘱好好习字学习,便带着小厮离了花园。

“哥哥忒小气,居然真的把我葡萄端走了。”易香香撇着嘴坐下来咕哝着,踹掉鞋子又躺回了榻上,正在收拾画架的妙琴闻言笑了起来。

“我的小姐耶,你真当少爷看不见画理收起的葡萄皮吗?”丫鬟们听见也跟着笑出声,虽然礼朝教条不算特别严苛,易府一家上下也都是好相处的主子,但规矩也有的,少爷在面前的时候丫鬟们是不会随意出声。也因为易夫人对内宅教育很是重视,易府的下人都是极为规矩的。不过妙琴等几个丫鬟是随着易香香一起长大的,对自己家小姐的性子很是了解,几个丫鬟也都是随着小姐逗闷子,经常被小姐调笑得无语问天,这会儿怼起小姐来,自然也是得心应手。

“诶呀这不想让他少念叨两句嘛,真是越长大越爱板着脸,这哥哥着实难伺候。”易香香说着,又瘫倒在垫软和了的藤塌上。

正在这个时候,去厨房问菜的丫鬟书美返回了花园,手上还端着一盅热汤,她道:“刚到厨房就碰上刘妈妈,原来夫人那边也吩咐加菜呢!我偷听了两耳朵,估摸着是老爷要宴客;刘妈妈瞧见我,便让我给小姐端盅热汤来垫垫胃,今天可能得晚点才能用饭了。”说着将炖汤倒在小碗里,作势要喂易香香。

易香香懒得动弹的,但又确实觉得有些饿了,她坐起来接过书美手里的汤碗,哼哧哼哧的一股脑喝完,碗刚见底,易夫人林诗涵便出现在了花园里,她走过去对女儿说到:“你这丫头怎么喝那么急,饿死鬼投胎呢!”笑骂着点女儿的额头,又说:“太阳落下天就凉了,你别着凉了又累得我伺候你!赶紧回房去。晚饭且得等会儿,一会儿我让刘妈妈遣人给你们兄妹俩个送些点心再垫吧两口。”

“那我直接去哥哥那里吧,省得丫鬟们两处跑!”易香香笑着离开软榻,小胳膊小腿的就往哥哥离开的方向跑去,一副后面有狼追这的样子。

“这小丫头就怕回房被奶妈拘着学刺绣,这般难伺候也不知道是随了谁。”林诗涵无奈的扶额,同站在身后的刘妈妈说道。

“小姐还是孩子心性,正是贪玩的时候,要我说刺绣这活要的是耐心,她这年纪哪儿学得来,您不也到七八岁才持针线嘛。这一天天的被那晦涩的诗词已经够费劲了,这么小年纪哪里吃得消。”刘妈妈是林诗涵奶妈,说话自然毫无顾忌,要她说小姐可是聪慧可爱得紧,就该可劲儿的疼着;以后嫁妆配个丰厚,一生富足的做个大娘子,何必遭那个罪。

在礼朝生在官宦人家,哪怕只是一个小官,也是有一定积蓄的。礼朝地大物博,对官员的奖赏更是毫不吝啬。当然,也有穷得不得了的区域,只不过刘妈妈认知有限罢了。在她看来,小姐的以后没什么好愁的,易家前身本是商户,论起金银之物来说,在这百年县,绝对是屈指可数的。

林诗涵一时间被噎住,显然,在教育女儿这条指令上,易府所有人的想法都和她背道而驰。噢不对,至少儿子是和自己一边的,给女儿请启蒙老师就是儿子给出的建议,这么想着,倒也觉得不至于孤立无援了。

易夫人林诗涵出身于林家,林家在礼朝官场上有举足轻重的位置,但林诗涵的父亲林海这一支是林家偏支里的偏支,甚至在这条偏支里,她也只是个庶女。可是她并没有因为自己不是家族里的明珠而感到不幸,虽然童年不算快乐,但也没受什么委屈。她的姨娘是正房夫人的贴身丫鬟,因为忠心被提为通房,生养她后提了姨娘。所以,她的日子也算好过。

但林诗涵别的兄弟姐妹就不那么幸运了,被碾压掉生命的兄弟姐妹有不少,也有活着的庶女被送进豪门望族作联姻,但说白了其实也是直接送人作礼的。林诗涵从小受聪明的姨娘耳提面命,学得一身机灵,姨娘过世后她被许配给易西湖,那会儿后者还不是官身,只是个商户之子,虽然被其他姐妹嘲笑,但她也知道主母是给她寻了门好亲事的。

易家关系简单,她嫁入易家后易老夫人便放权让她掌了家,提点和爱护是有目共睹的。公公虽然老爱训斥夫君,但是对她却是和和气气的从不为难。夫君易西湖对她也是宠爱,这么多年来未纳小妾未提通房。渐渐的时间久了,她便收了拘谨,真正的用心的对待这些亲人,得了一双儿女后性格更显泼辣,处理起家宅之事或是亲朋往来无不面面俱到且雷厉风行。

“我是怕她娇生惯养,养一身坏毛病。妈妈你也知道,京都有多少少爷小姐是被宠坏了根的,根若没长好,是经不起风的。”林诗涵叹着气说到。

“夫人你就别操心了,你可见小姐吃过亏?哪次不是让别人吃亏?上次隔壁昭和李知县一家来访,李家那庶出的小姐同嫡出的小姐较劲斗法,想拿我们小姐做筏子,还不是被小姐教训了去?要我说,小姐可机灵了呢!”刘妈妈倒是没有那“未雨绸缪”的心,也因为她对自己小姐足够自信,那小机灵鬼,可不是轻易能让自己吃亏的主。

“倒也是。”林诗涵想到这事,也露出赞同。去年秋天隔壁知县携家眷探访百年县,明面上是两个县城知县的互相取经,其实说白了也是通关系打基础,为以后的官途结交个帮手。李大人家里的一行内眷便是林诗涵亲自接待的,那庶小姐年方十岁,心思却是深沉狠辣,趁游湖时意图推易香香下水嫁祸李家嫡出的小姐,可把林诗涵气坏了。好在自家姑娘聪慧发现了不对,转身使了绊子将那庶小姐整下了水。要说这李家也是不知轻重,竟将一庶出宠得如此刁蛮任性,虽说自己也是庶出,但自认是知理的人。李家这事儿要是在正经的大家族里,笑也让人笑死了。说起来,这样不知主次的人家,若不是不想夫君在官场上树敌,林诗涵是不想接触的。

“走吧,老爷也该回来了。”天色渐暗,下人们开始掌灯,望着烛光袅袅,林诗涵将心思从女儿身上收回来,带着一行人离开了花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