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媚娘艰难地蠕动身体，嫩指刚挨到床头便停了下来。

王皇后坚定不移跟着床上的女人转动视线：伍媚娘睁开眼睛后摸摸了喉咙看起来似乎很渴，很涩。

嗯，她恢复清醒后第一句话，便是：“水，水。人呢？给本宫递杯水？”

自然无人应答。

她看起很可怜。脸色苍白毫无血色，四肢颤抖没有人样。她很不安，很无助。王皇后笑了。她有点喜形于色。真是绝好的景，王皇后死后没有看过比这更好的景，更让人发笑的景。一杯水。

不过一杯水。一杯水绝不能让王皇后要死要活。

王皇后笑得很自信。很讥讽。能品出其中讥讽只有伍媚娘，幸好她看不见鬼。不然刚躲过一叫，又来一叫：“王皇后，她在嘲笑本宫——本宫不活了。”

王皇后想到这，又是一笑。别怪她，谁想到那副场景都会管不住嘴。去笑。

索然无味。

伏在床头的呻吟使王皇后没了兴致，没了报仇的兴致。

棋逢对手才会高潮迭起。斗赢伍媚娘？王皇后才不会侮辱自己的智商挑战下线。

王皇后记得有个肖美人。肖美人心如蛇蝎，貌似水仙，爱装，爱哭，爱演戏。假摔，假死，假怀孕。她都玩的炉火纯青，驾轻就熟。王皇后这才愿意陪她玩。吃菜尚且挑食，敌手怎能不百里挑一？

就伍媚娘这样的，区区一杯水而已，算了。王皇后的智谋毫无用武之地，伍媚娘自己就能作死自己了。

王皇后只要负责领尸就好。

想到此处，一种怜悯之情油然而生。总有对手还未出招便招致对方的同情。伍媚娘就是这样的对手。可怜，可笑，可悲。

为了聊表心意，王皇后倒了一杯水朝床而去。

水还未到跟前，伍媚娘已晕。

吓晕。伍媚娘费劲睁眼，眼中先是欢喜：有水，有水。而后惊恐：无人，茶杯还悬在半空。实在太渴，她颤颤巍巍地欲接过杯子。没想到，突然响起搞怪的人声：“伍媚娘，好久不见。可曾想念本废后？”

废后二字如悬钟震山彻底震晕了伍媚娘。

王皇后见状大笑“果然”。

王皇后取乐之后，猛感周身有点凉飕飕，她是不是忘了什么？“啊！”王皇后长鸣，玩脱了。她忘记了这里还有一仙一鬼。怎么办？有没有同道中鬼可以救她？

她还可以故技重施——求助白仙，白仙呢？

白仙走了。那黑鬼是不是也？

走？他没有。王皇后受到暴击，内心早哭得不能自已。

但脸上还在坚强赔笑：您这么好看，这么特别，这么……

处境越尴尬越要发自肺腑睁大双眼捧吹。

光靠嘴，不行，王皇后的双腿灵机一动向下跪到黑鬼的脚边，采取跪吹。她两只眼睛依旧很大，大到能装下黑鬼的每寸美感。

黑鬼太美了。美到只有太美才可以勉强形容。王皇后本是低头认错，目光却被两只修长似冰玉的手给勾引了。

白仙有双佛手虽精雕细琢却绝情绝欲只能远观不能亵玩。实在可惜了。而这双手却像从酒池肉林中淌过数百年似的，就连立在指窝的痣都修的倾人倾国，媚人不自知。

把人勾的晕头转向，荣辱皆忘。

钓着目光向上一寸，又一寸。小腹，胸膛，脖颈，鼻翼，睫毛。

甚至还默数起一根，二根，三根，四根，五根，……

王皇后已经忘记要跪吹了，忘记要救自家性命了。

如果李无智发现这样的皮囊，他定会见色起意：“少年郎，不知何许人家？”再谦谦而拜，“可愿同我回宫，金屋藏之？”仿佛一见钟情，情根深种。实则是他待人之道，是他给美人的礼遇。

王皇后还是王家小姐时，她也受到这样的礼遇。还是那句不知去过多少耳畔的花言巧语：“王家罗敷，何许人家？”后来春去秋来，她才懂得何为毫无真心。

李无智总能让王皇后清醒。

她醒过神来，

王皇后又继续跪吹。

面对真心，黑鬼很领情。

一道口诀后，那举世无双的美手上多了只幻化而出的女式铜镜。

黑鬼的自恋暴露无遗，：“爷知道爷美。谁叫爷是赏花大会上的花后。”赏花大会是天庭一年一度的选美大赛，凡有神家来路者皆可参加比美，获得桃花多者胜。黑鬼自参赛以来，花后从未易主。花后？不应该是女子吗？王皇后仔细仔细想想觉得合情合理，他比女子美上七分，又比女子媚过三分。鬼爷其中的得意可想而知，“爷这副美貌天上有地下无，你个新鬼被迷了心是再正常不过了。你不必为此气恼。”

黑鬼的自恋王皇后领教得彻底，心中惊骇：“这黑鬼这么自恋呀。”嘴上却谄媚附和：“是呀，是呀。要不然小鬼也不会您迷成这样呢。”李无智总嫌弃王皇后不会察言观色，讨人欢心。可如今她撒起娇比谁都好，“你这么好看，心肠一定很好。”说起软话来比谁都甜，把黑鬼都能甜倒。

黑鬼嘴上被她抹了蜜：“知道，还不起来？”

王皇后尊令而起回夸：“您这么美的心肠，定是最美之人。”黑鬼其形巨美，其性更美。令人鬼垂涎三尺。

遇此由衷之言黑鬼竟摇头否认，连称：“第一是他，是他。我是受不得。”他是谁？王皇后很好奇，是什么样的美，连自恋狂都如此折服。自恋狂还很骄傲：“我心甘情愿屈他之下，他是最美之人。”王皇后更加好奇了。

王皇后捺住心思，啧啧赞叹以表意外。

“你方才叫他白仙？”他？白仙？王皇后没想到会被提及此茬，揣度是否逾矩。她该呼“上仙”才对？她真的是被那白衣迷了眼。

王皇后追悔莫及，两次。白衣，美手。她该不该找根柱子撞死？

王皇后心中盘算撞柱，可她早死了。念此她便张口欲赔礼却被拦下，黑鬼娇责道：“他是白仙，我是什么？”您是黑鬼。王皇后心中应道。但为了小命，王皇后还是乖乖改了一个字，“鬼爷。”

“鬼爷”被他放入嘴中反复咀嚼促然变脸：“他是仙？我是鬼？你想说仙鬼殊途吗？”话音刚落，他手中的铜镜幻作拒魂索。拒魂索，顾名思义拒魂。

王皇后赶紧圆，“您只知道其一，却不知殊途同归，仙鬼才是真爱。”

“真爱”二字很得欢心。幸好，不然王皇后这短短的鬼生就此到头。做人不易，做鬼更不易。

鬼爷太感动了，他们是真爱吗？是真爱。真爱令他善心大发：“小鬼，你有何打算？”

王皇后对伍昭仪已经毫无兴趣，谁会对徒有其表的人有兴趣？

报仇追求快感与刺激，而报复伍昭仪只要一杯水，这样的仇人亲自动手太无聊。

看她花样作死比亲手惩治有趣多。

王皇后决定隔岸观火，也准备接受自己的鬼生：“小鬼愿意随您回去。回地府，服侍您。”

鬼爷本以为王皇后要附身于床上之人报夺爱之恨，没想到：“小鬼，你还挺大度。要是爷，爷定要把他拆皮脱骨，拿这拒魂索毁掉他的三魂七魄。”谁要敢动他的白仙，谁就等着十八地狱。鬼爷心中如此发誓。这明明是旁人的事，鬼爷却没来由的紧张起他来。或许这就是真爱，无时无刻不紧张，无时无刻不担忧，哪怕一点无关的风吹草动都能引起惊涛骇浪。

鬼爷心中骇浪并未惊动王皇后。

王皇后神色淡然解释道：“小鬼只是想事情更有趣罢了。”王皇后还诚实地表示，“小鬼小气的很。睚眦必报。”

鬼爷偏偏就喜欢睚眦必报。去年赏花大会上，某仙君合谋石药神女制毒想毁花王和花后的脸，被花后当场抓获罚入六道轮回。可这是天庭的公道，鬼爷还未讨回公道。于是鬼爷趁着喝醉在判罚簿记成生生世世坠入畜生道，永世不得飞升。

狠，真狠。但鬼爷喜欢。鬼爷也很喜欢这个新来的小鬼。

鬼爷挥挥衣袖。

王皇后已到地府。

地府让她大开眼界，这里一点都不阴森恐怖，简直人间仙境。小桥，流水随处可见。假山园林，白云青天美不暇接。

这是地府？不是天庭吗？各色各样的鬼，他们种花，锄草，挑水，过着尘世生活，仿佛人间。

他们不该戴着镣铐吗？不该受着酷刑吗？果然戏文都是瞎编乱造。王皇后啧叹，真是何处不人间！

鬼都过着好日子？王皇后还不知地府有处海，名曰无妄。此海有十八座水牢，关押着无数恶鬼。

后来王皇后站在无妄海前对李无智说：“此处便是十八层地狱。你的葬魂之处。”

仙境逛完，王皇后便领了木牌——上有“九”。这里按号叫鬼。原先的九号去投胎重生尝还夙愿了。鬼爷近身侍女的空额便恰好落到她头上。

王皇后成为侍女后，由管事的教导沐浴焚香，涂粉换装。不像鬼像人。

管事微笑，“人鬼本是同根生，怎会有不同？”

王皇后觉得做人好呀。活色生香。她成了鬼才知道。

一番折腾后，王皇后着红裙前往往生殿。鬼爷的住处。

往生殿的风格很鬼爷。美而妖娆。满殿桃花，片片心头血。

王皇后正悄悄打量殿中摆物，金器最多，铜镜其次。

鬼爷真奢靡，真自恋。王皇后暗自徘诽。

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又不碍她的事。

王皇后知道作为侍女，主子高兴才是正事，其他浮云而已。

想要主子高兴，首先得关注他。

王皇后搜寻主子的身影。

主子在写字。

王皇后的世界观遭到了重建。

鬼爷写字？神仙亲手写字？念个诀，施个法术不就行了？

脑中的疑惑逼使着王皇后壮着胆子瞥了眼纸头处，

为君消得人憔悴，不知黄花肥瘦。

情诗？鬼爷抄情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