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通向桂花镇的小路上，一老一少一瘦马正在树丛间穿梭。老人趟着泥路，左手牵着瘦马，右手腾出用来拿酒葫芦。老人腰间悬挂两枚玉印，叮咚作响，其中一枚刻有清水二字，另外一枚属于同种样式，只是上边没有篆刻文字。少年则高坐马背，手里抱着那把长鞘佩剑爱惜至极。从父母那儿各得一字为名的宋兰狮对着喝酒老人不悦说：“师父，之前在郡城里那个找你学剑小剑修竟然说你不是清水剑侠，真是气人，你怎么不教训一下他？”

老人放下酒壶，面色红润，表情从容说：“这只是一个小辈尔，我何必与他一般见识，倘若他是与我一般高的高高手我当然会让他见识一番我的清水剑诀。”老人看着少年手里的那一把剑，笑说：“你手里的清水剑已经很久没有出过鞘了，我们老一辈的剑修老的老死的死，能让我出剑的人又剩下几个？未来如果还有人这样说你师父我，你该怎么做？”

宋兰狮反问：“那你的剑什么时候传给我啊？”

老人看向远方天空，摇头说：“你总是这样，你连剑都拔不出，我又怎么会把剑给你呢？”

宋兰狮摸剑的手一滞，随后就不再言语，只把剑扔给老人，老人接过剑笑嘻嘻地将剑背在背上，对宋兰狮说：“我可是大剑侠，怎么能少了我的剑。”剑体颤动，老人点头说：“知道了，知道了。”说着又有些伤感：“兰狮啊，为师不教你剑法不是因为你天资不好，恰恰相反，你的天资比我还要好，如果让你走我的老路子，你最后也就只像我这么高，我想送你去剑山修炼，修炼最正宗的剑经，我还要让那位天下第一狂的李平教你剑术剑法，如果他不肯，我就打到他肯为止。等到你学成剑法下山，我可能已经提不起剑了吧。”老人自嘲一笑。

宋兰狮看着眼前老人，还是开口说：“师父，如果以后有人欺负你，你只管告诉我，就算我打不过，我也会记着，等我打得过他们为止。师父剑山是什么样的地方啊？”

老人没有说话的兴致，只是轻声说：“走了走了，要在天黑前赶到桂花镇好找个落脚的地儿。”

宋兰狮闷闷不乐：“师父，你不是大剑侠嘛，都不用御剑飞行，只要一个念头我们就能到桂花镇，何必赶路呢？”

老人只是摇头，说：“我的修行就在淡如清水的生活小事里。说不定我走着走着就能化开境界，这些事情于你而言还太虚无缥缈，你不用知道。”

等两人一马来到桂花镇，有一个穿着官服的中年人已经在路上等候，中年人对着老人深深一礼，然后对马上少年一笑，说：“剑侠大人，小官是镇里为所有外来修士提供服务的治礼郎。”

老人面色严肃的说：“我好像并没有通知你们我要来，你们是怎么会知道的？”

治礼郎微微一笑说：“镇司大人交给我一个知客铃铛，如果有客人到来，他就会铃铃作响，像您这样的大人物一来，铃铛响个不停，我就赶紧出来了，还好没有失了小镇的礼数。”

宋兰狮插口道：“师父，知客铃铛不是一般只有大郡城里才会有一个，寻常小镇可没有吧。”

治礼郎没有说话，只是微笑。老人看着宋兰狮说：“这说明小镇的镇司大人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既然他们出来迎接，那你就下马吧，我们走进城去。”

宋兰狮有点不开心，但还是下马跟在老人身后。

治礼郎将两人带到一处僻静住宅，将两人请进屋里，稍微介绍了一番周围的环境，就说：“我将您的马带去马场，有什么事你们只要吩咐一声就好。”然后退出门外，将门关上。

宋兰狮看着周围的布置说：“终究是小城镇，我还以为会如何豪华呢。”老人则在一旁坐着喝酒，好似酒壶里有喝不完的酒。

过了一会，门外响起敲门声，宋兰狮高兴地跑到门边，说：“你们准备了什么吃的，这么快。”而当开门看到是一位儒衫老者的时候，有些错愕，结巴地说：“那个，你找谁啊？”

老者轻抚长须，看着眼前少年，好一会才说：“我找你师父。”

宋兰狮叫来了师父，宋兰狮看到师父看到来人后脸色不好，就知趣的说：“我回屋了，有吃的叫我。”

佩带清水二字印章的老人在看到来人后，第一次没有了从容神色，看了一眼回屋的徒弟，才说：“大人你怎么在这里？喔，你的侠印我一直帮你好生保管着，你看是不是……”老人没有说下去，只是低头看着鞋尖儿，好像做了错事的学生看到老师一样。

儒衫老者叹了一口气，说：“当年我带上剑山的几个剑童，就剩下你了。至于那枚印章，不要也罢。在我身边的几个人中，你的悟性最差，现在你老了，我也老了，就剩下咱们老哥俩了。”说着拿过老人手中的酒葫芦，大口地喝了下去，喝到一半，动作停住，气笑了说：“邓芝桓，你的葫芦是假的？”

真名叫做邓芝桓的老人苦笑说：“我这点身家连最普通的养剑葫芦都买不起，只能买个假的，假装里面有喝不完的酒。”

原来儒衫老人竟是真正的清水剑侠，清水剑侠李清流看着眼前人，想起当年带他上山时，他还是个孩子，现在这么多年没见，竟然变成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李清流叹息一声，说：“当年的几个剑童中，你的天资最差，可是我却最看好你，本来还想教给你点东西，只是后来庆江一行我受了重伤，苟延残喘，直到最近几年找到这个小镇才有好转，也因此没有兑现当年的承诺，行侠印对我已经无用了，就送给你留个纪念，我年轻时有个酒葫芦，只不过是个内藏方寸的酒桶而已，现在我不用了，就送给你好了。”说着大手一挥，一只精美的小葫芦出现在手心。

邓芝桓迟疑片刻，还是接过酒葫芦，不好意思地说：“那时我听说你在庆江时剑被折断，我怕你死了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所以下山到庆江，想着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只是我沿江寻了很久，都没有看到你，本想返回，却无意中找到你的清水印，想着大人多半已经仙逝，这才斗胆假装是大人行走江湖，好在都去一些小地方，那里的官员一听说我是清水剑侠倒是不敢为难我。其实我活不了几年了，几年前有个小镇遭到凶兽袭击，我那个时候本已离开小镇，加上被那个凶兽的气势吓到，可是后来我碰到了一个少年，说了一句当年李平年轻时也说过的话，我问他提着一根木头干什么，他说，他前去赴死。我看到很多人家已经逃出小镇，又看到冲回小镇的小孩子，那个时候他还没有那根木头高啊！我用了剑童出剑的机会，唯一一次的机会，虽然将凶兽斩杀，自己也留下不小的内伤，现在只不过是强提一口气，等到什么时候没气了，我可能就死了。”

李清流看着眼前这个曾经的剑童，说：“就冲你没有逃避而是迎难而上，你就有资格做我徒弟，如果我没有受伤，或许你就能摆脱剑童的身份。唉，我看你那个徒弟天资其实比你还差，是不是那个口气和李平一样大的少年？”

邓芝桓点点头，面色立刻暗淡下来，说：“我死了就死了，本来在我出剑之后我就应该死的，只是我放心不下我这个傻徒弟，一点本事没有，口气还比天大。”

李清流这时才觉得，自己的清水印跟了一个好人，一个值得尊敬的人。他安慰道：“接下去十年，小镇会有大事发生，但是你放心住下，我能保你十年无忧，至于十年后，可能需要你帮我再收一次尸，我会帮你徒弟要一个进入剑山的机会，至于成与不成就看他的造化了。本来我收他为弟子也行，只是现在这番情况，我自身难保。”

邓芝桓高兴地说：“这是你的徒弟。”

李清流看着眼前老人，不知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