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四章 长安乱群魔乱舞
作者:素衣瑶琴      更新:2019-11-26 23:17      字数:3782

傕、汜小竖,樊稠庸儿,无他远略,又埶力相敌,变难必作。

——朱儁

李傕、郭汜皆财狼之徒,有此恶行,天亦难容!

——《吴书·群雄卷·董卓篇》

兴平二年秋,自董卓残将李傕、郭汜、樊稠、张济迎献帝至长安,各拥重兵,执掌中枢。然皆心怀不轨之徒,利害冲突下,遂起嫌隙,矛盾由此发生。

李傕作为昔日董卓麾下第一心腹,势力最是庞大。在控制年幼的献帝后,其自封为「大司马」,列三公之上,在外他以天子的名义广封诸侯,意图拉拢地方势力,一时权柄滔天。郭汜见了心有不平,于是私下与同样眼红多时的樊稠、张济合计,密谋加害李傕。

不料计划还没有实施,被李傕无意发觉,双方遂兵戎相见,在新都长安展开了一场旷日持久的拉锯战。

董卓身死、华雄被擒,李傕自然掌握了西凉最为精锐的【黑熊】铁骑,而郭汜三人各有重兵,兵强马壮。两方往来攻防,互有胜负,却谁也奈何不了谁,独独苦了城中无辜的百姓。

【黑熊军】善骑战,经过讨董联盟几番消耗动荡下来,人数只剩寥寥千余。李傕自知凭此难挡旧友的大军,便大肆抓捕长安城民众数万,驱于阵前,号有死士百万,以壮军威。

百姓们手无寸铁,迫于无奈冲到硝烟浓烈处,却白白成了战争的炮灰。长安新都因此血流成河,城中十室九空,到处是失去亲人的撕心哀嚎。

困居高阁的大汉献帝,目睹萧条,竟生出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回望身后,只有几名白发苍苍的耄耋老臣始终追随左右。

“贼子兴乱,百姓遭苦,朕贵为天子,受世人瞻拜,却只能在这儿白白看着!”少年天子眼角噙泪。

“陛下慎言!”老黄门急声提醒。正是寄人篱下的境地,陛下这一口“贼子”,可真让这老内侍魂魄尽失。

“阉人何敢干政!”好似找到了出气口,献帝龙目瞪去,老黄门卑膝噤声不敢对,一张褶皱惨白的病容,满是纠结痛苦。

“李、郭都是自私极利的人,又极好面子,所以以老臣看来这场战火一时半会儿也难以止歇,只是苦了这些大汉子民,平白遭受无妄之灾啊!”老太尉杨彪摇头。

“朕欲钦旨一可靠忠臣为使,往二人处游说媾和,促成太平安盛。只是太尉年事已高,朕忧挂您的身子经不得颠簸——”献帝沉眸忧郁,怔怔无神。

杨彪出自“弘农杨氏”,祖上三代皆官至大汉太尉,可谓名门。到了杨彪这代,其人忠烈,当初董卓决议东迁时,杨彪曾孤身拦驾御前,不畏权暴据理力争,即使最后没能阻止得了,他老人家还是不意病体朽躯,坚持护驾相随。

这也是天子现如今唯一可以倚赖信任的人了。

“陛下体恤,乃天下之福。皇恩浩荡,老臣敢不领命!”杨彪伏身稽首,哽咽塞语。

就这样背负着圣上口谕,太尉杨彪孤身前往李傕、郭汜兵甲刀阵间婉转游说,无奈二人对于幼帝的提议都显得大不为意,以致发展到后来营中吵闹不休、牵动兵戈,气氛一度濒临破裂。

身为天使,代表着无尚的皇权,杨彪自知责任重大,不避斧钺一连往来十数次,次次临危不乱、针锋以对。也亏得他老人家名声够大,李、郭虽是嫌厌也不敢明目张胆地拿他怎么样。到后来,郭汜干脆托病避而不见了。

事情到此似乎也就戛然而止了。直到一日,李傕突然派人来请,说是愿意和谈罢兵。只是要求郭汜必须亲自赴宴,商谈战后利益权柄的划分。

杨彪不是阴谋家,听李傕松口当即大喜,于是一个劲有事没事地往郭汜军营里窜,郭大将军被这酸儒搞得那叫一个不胜其烦。

最终,这场改变历史的和议还是必然发生了。

兴平二年癸酉,李、郭相约于离长安都城十里的长门亭相会。

在郭汜看来,李傕主动率先提出和议,是粮竭服软的表现,所以只带二十轻骑,郭汜便大摇大摆地来了。

席间,郭汜先声夺人,一口一个严苛的条件,态度蛮横强硬。李傕赔笑,正在对方洋洋洒洒自鸣得意刻,摔杯为号,顿时左右刀斧手齐出。郭汜始料不及,惨死乱刀之下。

当时作为和事佬的杨彪正陪在侧,腥血直溅了他老人家一脸,也浇灭了他胸口那最后一团希望的火苗。

郭汜一死,长安乱了。首当其冲的便是城里的百姓,禁军侍卫没了将领管辖,这些西凉羌胡们凶性毕露大肆屠掠,满城那叫一个腥风血雨,曝尸堆叠,洛阳惨状复现矣。

作为首都,狼奔豕突,百姓亡命,天子的威严已失,帝不帝矣!

李傕瞧着局势渐是无法掌控,亲率黑熊虎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闯入献帝御殿,意图不轨。时幼帝身边一帮老臣见了恶兵,尽皆瑟瑟发抖,独太尉杨彪与黄门钱金站了出来,大骂李傕逆行。暴徒气焰嚣张,不消反涨,金钱当场表忠丧命。而老叟杨彪,亦被李傕一把拽开,栽身石板磕破了额头,血溅御前。

李傕狂桀悖逆,不顾天子禁忌,引众大肆掠夺宫廷用物,官服、玺印、车辇一应皇家珍宝尽为暴徒争抢,但凡反抗者,皆为所害。

西凉蛮夷,从来是打到哪儿都杀光抢光,这也是他们之所以作战凶悍的缘由,也注定了他们终将衰亡的命运。

这些个虬须壮硕的粗汉,裂嘴狞笑地满屋里搜刮,看到些闪光炫目的东西就往胸膛衣兜里揣,到了后来,甚至前一刻还同生共死的袍泽之间会因为一两件彩瓷玉佩大打出手,横刀相向。四下里一时刀光剑影,惨叫声此起彼伏,即使是那些最后已然奄奄一息的落败者,也会蜷着身躯趴在地上奋力的将洒落的珍宝往怀里扒弄,眼中焕发着无尽的贪婪。

这一刻,人的本性得到了最完美的诠释!

李傕作为首领,却好似早已见惯了这一切,并未对这帮乱了分寸的野狼有一言一行的呵斥阻拦。

而被晾在一旁年仅十四的献帝与诸老臣,无不目瞪口呆,心惊肉跳。

待到人人满载收获,大摇大摆,喜笑颜开地招摇过市。李傕一个眼色,旁边一个小将立马屁颠屁颠跑回宫殿前,离着三尺距离甩手抛出举着的那簇烈烈火把。

四面是禁卫早已安置的灯油草堆,遇火则燃,乘风而起。随着火把起处,那座木砌而成的临时皇宫,霎时间淹没在滚滚火海之中,狼烟直冲九霄。

继董卓焚灭洛阳旧殿后,李傕知恶不改,仿效前主行径,再毁新宫!

冥冥中就像是早有安排,在这罄竹史书上,李傕再为自己的罪行重重添了一笔!

洛阳空废,李傕自押解献帝与众托孤臣,迤逦往北撤退。

孰料大军刚出长安,后部传来一阵骚乱,李傕逮着一名溃逃的散兵盘问,方知是樊稠、张济率众追杀而至。

原来樊、张二人早料李傕设宴非善,奈何苦劝郭汜不听,只得放他独去。其时,二人早早整备三军,久候郭汜未归,又听闻李傕纵兵大闹宫廷,便猜到郭汜已经遇害了。

来不及多想,于是二人草草动员,只引一军千人轻骑,直奔李傕而来。

李傕听完大笑:“连日苦战,吾正愁拿这俩贼人没办法,未料今天他们倒自个儿送上门来了!”

樊、张手中马匹不足千余,为了抵抗李傕,其中大多还是从老百姓手中抢夺过来的民间驽马,装备参差简陋无比。

李傕自信满满,以黑熊铁骑往来一冲突,敌军果然大乱。

反观张济,见李傕不退反进,心知时机成熟,当即驱驾高喝:“李稚然,汝已中我等埋伏,还不早早下马受死!”

四面伏兵随之呼啸而出,转瞬便将黑熊军淹没。

却是他二人早设伏兵于长安城口,以逸待劳,只静候李傕跳入这个圈套。

遥望敌人漫山遍野,兵戈林立,李傕肝胆俱裂,率众拼死杀出重围。一路丢盔弃甲,狼狈逃了数十里,将追兵远远甩在身后,李傕疲惫,这才缓了口气,传令下马休整。

“将军,陛下车辕延误,被贼人劫救走了!”小校来报。

李傕气息粗重,居然被两个稚子闹了个威风扫地,当真越想越气。

“樊稠、张济,吾誓叫汝等不得好死!”李傕眼角眦裂,恨恨起誓。

虽是经历了一场惨败,可李傕的意志并没有因此消沉,如今的他军容犹在,元气未损。在他看来,只要手握兵马,总会有卷土重来之机的。

就在他宏图大展暗暗盘算之际,背后一帮掣刀武士正蹑手蹑脚眉来眼去,已是无声无息地逼近了他来。

……

再说樊稠、张济救回献帝,也就放弃了对李傕穷寇追杀的念头。此时长安遍地尸骸。已成了一片废墟。二人一商计,又请示献帝准允后,最终决定引军护送天子还都洛阳。

大军刚到黄河渡口,却不想包藏祸心的樊稠意图私吞护驾之功,突下发难当场将同袍张济斩毙。而樊稠部将杨奉早对其主不忿,目睹此等泯灭手足的行径,当即振臂高呼,与张济余部合力复将樊稠杀死。

可怜献帝屋漏偏逢连夜雨,先出了狼窝,又入了虎口。渡口一番乱战下来,死伤无计,连河水也尽被染红了。

许是大汉气数未尽,在杨奉的护送下,献帝终于跨渡黄河急流,安然到达洛阳。彼时,河内太守张杨与河东太守王邑闻帝归还,皆亲自背负粮米绵帛供奉而至。

献帝念及诸将功劳,拜张杨为大司马,杨奉为车骑将军、韩暹为安阳亭侯,皆假节。

不过一应官员印绶早就被李傕劫走了,献帝便下令近侍以利刃截草木以雕刻,封土坛昭告天下,草草授爵。

天子落魄如斯,倒成了千古一大笑谈。

数月的京畿动荡告了一段落,天子也终于得来了这看似短暂的安宁。

而这段事迹,也被当时献帝身边的掌史令一五一十地记载入策,史称为“长安之乱”!

献帝既还都洛阳,远在冀州的袁绍当然也早早收到了消息。时从事沮授力谏主上迎献帝于邺,并首次提出了“挟天子以令诸侯”这一高瞻远瞩的战略。奈何袁绍身边多私利小人,尤数谋士郭图与大将淳于琼之辈,尽皆严厉反对。而袁绍也认为若是将当今天子接到自己的治所,到时事无巨细都需当面请示天子,行动反受掣肘,自己的威信也会因此被削弱,遂不予采纳。

沮授懊恼,终生芥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