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五、如果这也叫爱情
作者:周一尘      更新:2019-11-27 03:17      字数:4684

苏雅婷有好几回来到江志明的楼下,却又止步了。她知道她必须降服心中的恶魔,而这个恶魔就是她自己。她不止一次地反问道:你真的准备好了吗?你知道同江志明牵手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你今生都不能撒手,意味着你今生都是他的拐杖,意味着你的生活从此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你可想清楚了,你可想明白了。趁现在你还有选择的权利,趁现在你还有周旋的余地,你没有责任也没有义务把自己逼进死胡同。在你同江志明的关系没有正式确定之前,你完全可以投进周先生的怀抱,而且不带任何指责的。对于周先生来说,他伤得起。更何况爱情这点小伤对于他来说,早已司空见惯了。疼多了的人也就麻木了。而且以前大多是周先生让别人疼的时候多,让自己疼的时候少。就算这次让他疼一回又能怎样?而江志明就不一样了,江志明可是伤过一回死过一回的人,在自己慎重做这个决定之前,就没必要在他的身上再捅上一刀。那时的苏雅婷的确在脑海里交替重叠着周先生和江志明两个人的身影。一会儿周先生占上风,一会儿江志明占上风。苏雅婷觉得周先生的可爱之处在于他的幽默和坦诚,而江志明的可爱之处在于他的倔强、执著、乐观和豁达。经过这段时间的筛选、对比、斟酌、摇摆、最后方才痛下决心。当然,也必须痛下决心了。她觉得自己面临的是人生最难的选择题。一个又一个苏雅婷也相继在她的心里交替出现,不断地争吵,不断地辩论,不断地说服。一个苏雅婷说,从客观上讲,她应该选择周先生。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如果自己嫁给了周先生,那以后就可以衣食无忧了;可又一个苏雅婷抬杠似的说,你是想嫁给婚姻还是想嫁给爱情?如果你只是想嫁给衣服和食物的话,那非周先生莫属了,不过,我得友善地提醒你一点,再昂贵的衣服那也不过是一块昂贵的遮羞布而已;再好的食物那也只是填充肚子吸收不了最终还得从体内排出!你可要想清楚了,这个世界上什么药都有可能生产,唯一不生产后悔药。为了避免自己最大限度的失误,苏雅婷必须先问问自己的内心,如果放弃江志明,你就不后悔吗?的确,有那么一段时间,苏雅婷的心多偏向了周先生那么一点点。她觉得自己应该做一个母亲眼里的乖乖女,应该做一个众人眼里的世俗女(这样,方才不会饱受争议),也应该按照世俗的观点和想法去要求自己,苏雅婷差点就这么做了。当她放弃自我尝试着去适应周围的环境,去顺应母亲对自己提出的种种要求和想法时,她强烈地感受到了内心的失落、局促、不安。苏雅婷觉得自己既然做不了别人眼里的自己,那她干脆就做回自己心里的那个自己。不管别人怎么说,不管别人怎么想,她只想做自己想做的事。值得庆幸的是,苏雅婷最终还是战胜了自己也说服了母亲。当然,苏雅婷也为这段时间自己的思想摇摆、意志薄弱而感到羞愧!是的,差一点,她和江志明就成了擦肩而过的路人了。她这个给他希望又给他失望的女子是在他的惦记中、怀念中、还是怨恨中?苏雅婷的脚步不由自主地放慢了,再放慢了一些,不知为何?离江志明的家愈来愈近,苏雅婷的心跳频率愈来愈快。甚至有些莫名的慌乱。她的脑海里不期然地浮现了江志明见到自己的情景,这么长时间的疏离,他内心的热情是否完全冷却了?又或者是他好不容易从波涛汹涌过渡到风平浪静局面,此时自己的出现,对于他来说,无疑又是一块巨石。如此一思索,苏雅婷的内心更加慌乱了。苏雅婷站在楼梯口,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冷静,冷静,再冷静!冷静的苏雅婷从背包里掏出了手机,手有些颤抖,她打开了手机里的镜子,对着自己照了照。她觉得自己的头发有些凌乱,当然,最主要的是她的心情有些凌乱。苏雅婷平息心情的间隙,从包里掏出梳子,重新梳理了一下头发,同时,也重新梳理了一下自己的心情。苏雅婷对自己说,不必紧张,不就是见一面吗?你不至于连见一面的勇气也没有了吧。我相信江志明见到自己是不会生气的,即便是一块巨石。可是,江志明不生气,苏雅婷自己也会觉得生气。能不生气吗?这么长时间连一声招呼都不打就在江志明面前消失,如今,冷不丁地冒了出来,这又是为了哪般?如果江志明不生气,那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就是自己在他心目中根本没有达到令他生气的位置和分量。如此一思索,自己究竟是希望江志明生气还是不希望江志明生气哩?当然,眼下最要紧的是,自己见到他第一句话怎么说哩?嗨,我又回来啦!我又回到你身边来啦!听上去多滑稽。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把他当成什么人啦?这样是否会让江志明的自尊心很受伤?既然你不爱我,又何必来招惹我。你明明知道江志明是一个招惹不起的人。可你即刻的出现说明什么?说明你们和好如初?你们分过手吗?你们压根儿就没有分过手。想到此,苏雅婷兀自笑了。

苏雅婷这一笑,心里很多东西也就释然了。

苏雅婷刚想举手按门铃,发现门根本就没有关。

然而,就在此时,屋里有了一丝动静。苏雅婷屏住呼吸伫立不前。

突兀地,屋子里继继续续地传来了时长时短的吉他声。随即江志明也轻轻地哼唱了几句,复又停了下来。呆立的苏雅婷如同木雕似的再也挪不动身子了。江志明刚一张口,苏雅婷的眼泪便扑簌簌地往下落。只听江志明唱道:

如果这也叫爱情

我愿意安享这片刻的宁静

心灵的富足

精神的馈赠

还有你脸上那动人的表情

无不一一地牵动着我的灵魂

我愿意沐浴在你祥和的目光里

一个温馨的对视

一个会心的微笑

即能感觉幸福在握的柔情

如果这也叫爱情

我宁愿放任自己的狂热

就此焚烧一回

我无数次地对自己说

相爱过

又何必奢求得太多

你的悄然离去

的确加剧了我心中的落寞

爱人啊!

你可知道,我那颗想你的心

为此受尽了折磨

受尽了折磨……

江志明的歌声听上去是那么悲伤而又苍凉。如果不是自己,他会如此痛苦吗?如果不是自己,他会如诉如泣吗?……江志明的歌声停止了,而苏雅婷的抽泣声却响起了。惊觉的江志明倏地回头,看见脸上挂着泪水的苏雅婷,有些激动地说,我以为……我以为……自己再也看不到你了,天呐!这是真的吗?……我以为你……不会再来了。

苏雅婷赶紧擦了一下泪水,不好意思地说,怎么会哩?

来……来了……就好,来……来了……就好。激动的江志明只是一个劲地喃喃地说,能见到你……真好!能见到……你……真好!

苏雅婷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个无措的男子,眼眶再次被泪水濡湿了。苏雅婷简直不敢相信,他竟然一句责备的话都没有,他竟然连一句责备的话都不忍心说。此时的苏雅婷无比歉疚地说,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江志明笑着打断苏雅婷的话,“对不起”就留给别人去说吧,我要的不是……对不起,而是咱们坦诚……相待。能让我……再次看到你……已经知足了。真的……知足了……

你知道我来干什么吗?

江志明郑重地点了点头说,……是来说……再见的?不过,……没关系……我有足够的承受力。说着,江志明苦笑了一声。

这难道也是你希望的吗?

我的希望之花开在雪山之颠,看来,我今生也只能孤芳自赏了。不过,没关系,孤芳自赏也有孤芳自赏的高雅。

双方都沉默了。苏雅婷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孤傲的男子,心有不甘地蹦出了一句:是啊,看来,我今天来的还真不是时候。说着,苏雅婷有些赌气地转身欲走。

然而,就在她转身离去的那一瞬间,苏雅婷听到江志明焦急地说,能为我留下片刻吗?你知道,自从你……离开那天起,我的这扇门就一直为你敞开着。我一直在等,也一直在盼,尽管我心里……也没底,你是否会再次出现……在我面前?但我知道……,我知道……你肯定遇到了……心里过不去的坎了。这么长时间……都没有音讯……但我有足够的耐心,如果说……这足够的耐心……是爱情的恩赐,我愿意……等下去……愿意一直……等下去。哪怕……从此……你在我的世界销声匿迹,你……你依然……在我的心里……逗留。在你离去之际,……能……能给我一个……友情式的拥抱吗?江志明肯求道。

早已梨花带雨的苏雅婷听了江志明的话,转身直接扑进了江志明的怀里,不留神的江志明一个趔趄倒在地上。苏雅婷大笑道,终于听到你的真心话了,还别说,有几分感人。你瞧瞧我这泪水流得稀里哗啦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流水哩,只有你最清楚这可是雪山瑶池上的那千年不化的冰水。万年方才被人间的柔情软语感化一回,这哪是泪水呐!这可是金眼玉泪呐!不是一般的人能挤就能挤得出来的。你可得珍惜喽……

是啊,我得去找一个银盆来……

找银盆干什么?

接你的金眼玉泪啊!浪费……浪费了多可惜!我得……把它一点……一点……一滴……一滴地收藏起来。人家妙玉……用雪水泡茶,我用你的泪水……泡茶,也未必不是一件……雅事!

苏雅婷伸手拍了一下江志明,你喝得下吗?

怎么……喝不下了?一片痴心……在玉壶,喝下去想必……也是甘味无穷啊!

美得你,能甘味无穷吗?你也不想想,从体内流出来的液体,肯定是苦咸苦咸的。

说完,两个人都忍不住笑了。

笑着笑着,苏雅婷盯着江志明一字一顿地说,这回我可不是在你的心里逗留,你得给我记住了,我准备在你的心里安营扎寨,长期驻留下来。

江志明愣了一会儿。倏地握紧苏雅婷的双手一个劲地摇晃着,然后一脸严肃地说:同志,你可让我找到了组织。你知道,同组织失联的这段时间我心里是啥滋味吗?

啥滋味?苏雅婷一脸的期待。

就像一杯寡淡的白开水——无滋无味。

苏雅婷听了,娇嗔地瞪了江志明一眼,然后转过身去笑了。

江志明给苏雅婷端来了一杯茶说,爱人同志,请喝茶!

哎呀,你不说喝茶,我还差点忘了我今天此行的目的呢。

有任务在身?

什么啊!我跟我母亲说好了,今天带你去见她老人家。这会儿,她可能在家忙活开了。

啊!去见你母亲?

你放心。你不用紧张,更不用担心。更何况,我母亲她可不是老虎,不会一口把你吞了。你看看你,嘴更没必要张这么大是吧,说着,苏雅婷借助于自己的手帮江志明张大的嘴合上了。

不是,我一点心里准备都没有。江志明面有难色。

准备什么?准备好心情出发就行了。

现在就出门。

对,现在就出门。我可告诉你,过了这个村可就没了那个店。

那我穿什么衣服去?

苏雅婷听了,挠了挠腮说,也是啊,头一回见岳母大人,必须穿得正式一点。

你还别说,我还真的是头一回见岳母娘。

谁是你岳母娘?很光荣是吗?

至少可以上光荣榜了。

都多大的人了,还是头一回见岳母娘。说着,苏雅婷来到了江志明的衣柜前,看见了一套蓝色的西装说,我看这衣服不错。

什么啊?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天气?人家都穿短袖,我穿西装。你知道你母亲会怎么说?这人不仅腿有问题,原来脑子也问题。我女儿就是这辈子嫁不出去,也绝不嫁给这样的男人。

说什么呢,我可不允许你这样糟蹋自己。

调侃一下而已。

调侃也不行。

哟,心疼啦!

苏雅婷白了江志明一眼,嘴里“嘁”了一声,冷笑着说,我心疼什么?我是心疼这么大的衣柜,里面却是廖廖几件衣服,简直就是“大材小用”。

江志明笑着说,买那么多衣服,也没机会显摆啊!

这不是到了你显摆的时候了?

我看这件就不错。说着,江志明自己从衣柜里挑出了一件崭新的t恤说,这还是上回江微微给我买的。我一直都舍不得穿哩。以后,我就把这个艰巨的任务交给你了。

我认为,也很有这个必要。

待江志明穿完衣服,苏雅婷上下打量了一番,笑着说,如果这也叫爱情,我们这就去见岳母大人。同时,苏雅婷的手扣进了江志明的臂弯里。

江志明看了一眼苏雅婷说,想清楚了,不再放手了。

苏雅婷笑着说,想清楚了,不再放手。这就朝着我们既定的明天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