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佳肴陈酒
作者:来个汉堡包      更新:2019-11-30 09:06      字数:4586

城北,邙山。

杨西西伤势已无大碍,已经可以下地走路。这些天琚明轩始终陪在她身边,为她煲汤,陪她聊天解闷,她感觉自己竟像是个公主。

每个被恋人宠爱的女人,都是公主。

杨西西问道“这么些天,不知道风陵阁怎么样了。”

琚明轩回道“我前些日已回城里打探消息,听说猛虎堂已开始对付风陵阁了。风陵阁近来损了不少精锐,猛虎堂来势汹汹。只怕,胜负难料。”

杨西西好奇问道“你武功这么高,为什么不帮风陵阁,也好扬名立万。”

琚明轩叹道“风陵阁势力盛大,又怎么看的上我。而且,这些江湖纷争,我也实在不愿意卷入。你想,都是为了争夺势力,拼得你死我活,要杀多少人,流多少血。”

他又转头深情地望着西西,正色道“我只想好好保护你,好好照顾你。”

西西别了他一眼,娇笑道“你几时也学会了这些花言巧语。”

琚明轩又道“听师公说,我父亲可能正是昔日林伯远的好友李长天。听说当年林伯远一把火烧了江南赵家,不知当年发生了什么事,有机会我想回去问问父亲。”

西西问道“那你要回去?”

琚明轩道“还不是,但我至少该知道林伯远的为人,才能考虑是否帮风陵阁,一切等你身体好些再说。不管怎么说,江月还在风陵阁。”琚明轩又笑道“而且,有时间总该带你回家见见我父亲。”

杨西西笑道“谁要见你父亲。说来也对,好久不见小姐了,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她忽然又道“诶,林小姐对你可是一片情义,你怎么没跟她跑了。你不要小姐,反倒找了个丫鬟,真是奇怪。”

琚明轩挠了挠头,笑道“我若找了个小姐,那我岂非就成奴仆了,整天要伺候小姐。我若找了个丫鬟,那我便成少爷了,就有丫鬟照顾我。这么简单的道理,只怕脑壳坏了才去找个小姐,去整天伺候人家。”

杨西西笑嘻嘻道“有理,有理,琚少爷,那你近日岂非每天都在伺候我?”

“你就是我的大小姐。”

洛阳,风陵阁。

白瑾瑜已回洛阳,负伤。林伯远大惊,问道“你武功并不差,暗处行动,应不至于弄成这样。”

白瑾瑜道“对方已有准备,早已设伏等我前去。”

林伯远也陷入沉思,白瑾瑜的身份,绝无第三人知道。

白瑾瑜忽道“此去长安,我遇见了伯父,他说是你老朋友,想来拜见你。”

林伯远沉吟道“伯父?老朋友?”

人已到,李长天。

林伯远见到李长天,李长天也见到了林伯远。二人仿佛陷入了回忆,一下无话。二十年的回忆,意气风发的少年郎,相约一起闯荡江湖。快意恩仇,锄强扶弱。

林伯远断了思绪,开口问道“你,可还好。”

李长天回道“好。”

林伯远问道“你二十年不见,今天突然来见,当然有事找我。”

李长天回道“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不想见你。”

林伯远道“只因为我们的人生追求不一样,我不想被人看低。我不想听别人对我指手画脚,像一条狗一样去听别人的话。我要别人都听我的。我不像你,握着锄头,甘心做一个庄稼人。”

李长天道“我只知无论做什么,需对得起自己的初心。”

林伯远道“江湖争斗,本就是尔虞我诈,你死我活。一入江湖,凡事由不得你。”

李长天哼道“有些人不该杀。”

林伯远一愣,冷笑道“你也觉得赵家的火是我放的?”

李长天道“难道不是?”

林伯远不答,反问道“听说你带走了林菲和她的孩子?他们,他们在哪?”

李长天道“那天,你出剑重伤了赵青玄,当晚赵家就起了一把火。我救出林菲和她儿子,走时,却在火场看到你。林菲本就受了伤,加上你,你那样做。她伤心欲绝,不久就病逝了。”

林伯远沉默,沉默不只是代表,我在听。很多时候,一个男人沉默,也代表伤心。

林伯远沉思道“我对不起林菲,那,那孩子你怎么安排的?他在哪里?”

李长天回忆道“林菲虽然痛恨你,却又实在太爱你。而且,孩子终归是无辜的。她临终前,让我把孩子交到你身边,但不要告诉孩子事实的真相。她不想孩子一生背负着仇恨,而仇人又是他的父亲。所以,我买通林府的一个奴婢。让她好好照顾孩子,希望有机会可以亲近到你身边。”

林伯远急问道“后来呢?”

李长天回道“或许冥冥中自有天意,听那奴仆说。后来,有一天你看见了那孩子,只见一眼就欢喜得很。于是,你把那孩子收为己养。再后来,奴仆告诉我,你一直私下教育那孩子。等孩子再大些,你帮他开了间书坊。”

林伯远已猜到了什么,问道“什么书坊。”

李长天回道“城里的敬文书坊,那孩子取名叫白瑾瑜。”

白瑾瑜一直在听,不禁愣了神。他不想自己的身世竟然会这么曲折离奇。林伯远看了一眼白瑾瑜,他想起自己第一眼看见白瑾瑜的时候,那时他还是个孩子。自己看见这个孩子,却有种莫名的亲切感。他对白瑾瑜一向也有说不出的信任和喜欢。

白瑾瑜百感交集,林伯远是他的亲生父亲?可是,他亲手杀了娘亲一家,害得娘亲郁郁而终。我,我该怎么办?

李长天道“过去的事,我本不愿再提。可是,孩子伤成这样,我实在有负林菲所托...若不说清,只怕令我悔恨终身。而且,孩子已经长大了,有些事,他有权利知道。只是,那晚你实在不该那样做。”

林伯远道“你也觉得那件事是我做的?”

李长天道“你亲手伤了赵青玄,在火场也看到了你跟尹半山的人。”

林伯远沉吟道“那些事我本已该忘记,过去的恩怨何必提,既然你问起,我也该告诉你跟孩子。二十年前,我们同时拜在‘长江蛟龙’尹半山门下,当时尹半山势力实在太大。年轻人要想扬名立万,投入尹半山门下并不会错。我始终想不到那时我竟会遇到林菲,竟也有了孩子。那时尹半山跟赵家决战时,我也曾想带林菲走。可是尹半山已派人盯上了林菲,若是我敢妄动,林菲母子必死。尹半山当时势力太大,我不敢冒险,我别无选择”。

李长天道“所以你就那样做?”

林伯远叹道“当时尹半山以林菲母子要挟,我实在...尹半山曾答应我,只想削弱赵家的势力,将他们赶走,绝不伤人。城陵矾那一战,我本有机会杀了赵青玄,我只是刺伤了他,让他走,不要再跟尹半山斗。”

突然他恨恨道“没想到尹半山出尔反尔,当晚就带人一把火烧了赵家,竟要赶尽杀绝。当时,我闻讯赶到赵家时,已太晚了。就看见你驾着马车带走了林菲母子。后来,我四下打探你们的消息,却没有半点音讯。”

李长天惊道“你是说,赵家灭门,是尹半山所为?”

林伯远恨道“不错,尹半山当然不放心让赵家存在,只有赶尽杀绝他才会放心。长江两岸除了赵家,本就没有其他势力能与他抗衡。”

李长天道“后来,我听说尹半山不久也病逝了。”

林伯远冷冷道“是我杀了他,我必须要为林菲报仇。只是当时小云正怀有身孕,我也不好声张。只对外宣称,尹半山病逝。”

李长天道“那些人肯信?”

林伯远道“信或不信,许多人根本不会过问。因为无论谁做主,都不会影响到他们。即使有些不信的,也由不得他信不信。刀剑面前,他们只有相信。”

李长天道“这样说来,林菲的仇已报。”

林伯远道“可以这么说。”

李长天问“可以?”

林伯远回忆道“当时,我引诱尹半山出来。只是尹半山武功的确不弱,但他毕竟差了点,被我一剑刺中要害。后来,有人赶到了,我不想形迹败露,于是就走了。从此,再也没听到尹半山的消息,想来,多半是死了。”

李长天道“没有尹半山的尸体,别人怎么相信。”

林伯远冷笑一声“害病死的尸体没有人要去看,假扮一个并不难。而且,在绝对的权利面前,你即使找一条狗,说它是尹半山,别人都要相信。”

李长天忽然道“你可见过琚明轩?他也来了洛阳。”

林伯远道“他用的是白雨剑。”

李长天道“他正是我的小子。”

林伯远道“你既已退隐,又怎么让自己的后人习武。”

李长天呐呐出神“我本也不想让他习武卷入江湖纷争,可惜他的习武天分实在太高,他又对剑太感兴趣。有些事,天注定,人又岂能决定。”

林伯远道“听说他在邙山齐回那里。”

林伯远看了看白瑾瑜,白瑾瑜也看了看林伯远。二人情如父子,却不想竟是亲父子。风陵阁与猛虎堂,已誓不两立,为了这条断臂!

林漠漠离别端木柔,也回到洛阳,他也就回家看望了一下爹娘,还有妹妹林江月。林江月看到林漠漠欢快得像个孩子,妹妹在哥哥面前本就像是孩子。

她缠着林漠漠,听他讲一讲在外面的故事。就像小时候缠着哥哥,要听故事。她也实在太羡慕哥哥了,可以自由自在地去外面。而自己,终日只能在庭院的深闺之中。

她也派人出去,打听过了琚明轩和杨西西的消息。听说他们重伤去找齐神医医治,现在已经伤势无碍。她太想见到西西了,可是她又不知该怎么面对西西。她只觉愁苦,烦闷。她又想到琚明轩,或许自己实在不如西西,她甚至有些嫉妒。

好在哥哥回来了,心里的愁苦也都淡去。亲人始终是亲人,这种感觉不是外人可比。只因亲人不会伤害你。但是哥哥陪不多久,就离开了。她也知道风陵阁近来有事,哥哥回来当然是为了风陵阁。

林漠漠拜别了父母,然后他就在城里兜转,他不喜欢留在家里。有些人,或许天生就是一个不爱回家的浪子。很快,他也就打听到了城里的消息。

两家已开始有了冲突,猛虎堂的吕长柔被风陵阁的人杀了,冷铁去了江南,就再也没回来,听说人头被赏金猎人换了赏金。风陵阁的蒋林、胡远道、李墨和方白几大高手,都已被杀。

近日,孟津飞鸟堂的杨凌也被人杀了,各个堂口现下人人自危,骚动不断。

他也知道猛虎堂里有“银针天鼠”丁郝、“疾风剑”叶寒和“极乐人”独孤因这样的对手。他思索片刻,不禁眉头深锁。

丁郝轻功一流,来去无踪,一根银针随时会刺在你身上。叶寒痴迷剑道,剑法早已无敌于天下。独孤因总能用你意想不到的方式下毒,中毒的人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而且死得没一点痛苦。那只因为毒性太烈,中毒的人死得太快。

他找到了白瑾瑜,白瑾瑜去过长安,他想问问情况。白瑾瑜只道“吕长天已被我杀,丁郝的银针很快。乌啼声起,银针无声。”

最难对付的却是叶寒跟独孤因,白瑾瑜也没有见过他们。那么,绝不可贸然出击。

城北,邙山。

李长天已到。琚明轩见到父亲,喜不自胜。杨西西早已向前施礼。李长天见到西西,喜不自胜。一向不苟言笑的他,竟也哈哈大笑“好说,好说,姑娘叫什么名字?”

杨西西恭敬道“杨西西。”

李长天又笑“好,好”。琚明轩撇了撇嘴,见到亲儿子也不见他这么开心,见到杨西西又一直好个什么劲。

那或许只因为李长天早已看出他二人的关系,热恋的情人,本就一眼就可以看出来。任何父母见到自己的儿媳妇,难免会开心一些。琚明轩只得挠了挠头,杨西西倒是抿着嘴笑。

然后齐回就来了。李长天一愣“师,师父。”

齐回笑道“不想,我们竟然会在此见面。我既然已是大夫,你也是庄稼人,又何必提起那些。”然后他又叹道“我们都已老了,现在正是年轻人的天下。我一直觉得你是个奇怪的人,不想你儿子也如你一样奇怪。我当然也算是个怪人,你说,三个怪人凑在一起,还少点什么?”

当然是酒。

酒已上。

齐回乐呵呵,得意道“这酒我已存了多年,不想今日便宜了你们。”

酒坛拍开,酒香扑鼻。酒香,菜也香。菜是西西做的,西西的厨艺当真一流。几道家常菜,经她烹饪,让人赞不绝口。李长天更是乐开了花,只道“好,好...”琚明轩无奈,杨西西却笑得合不拢嘴。

青山,绿水,长凳,方桌。佳肴,陈酒。父子,师徒,情人。

真真好。